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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视线全都随着这一声集中向了元沁的桌案,宁王元俭微微皱眉,往前倾了身子,却在将将要轻咳出声时想起什么,停下了动作,侧目去望身畔,只见太子元成安稳倚于座中,也与众人一样注目于那个半垂眼睑的女子,仿佛,毫不担心……
德琳惊愣了一瞬,缓缓起身——她自问不曾错过魏夫子和元沁的每一句话,却不知矛头如何就转到了自个儿身上,“德琳恭聆夫子教诲。”
“教诲?”魏夫子铁青的脸色并未因德琳的婉转而缓和,“你既能通过宫里的甄选跻身教习之列,自不需老夫再来教诲!只是身为女子,当以循规守礼为本分,读书识字长了些见识就更该以圣贤之道修身克己!为女子者,一生要务是保后宫内宅的安顺,如何不思正道反要学那些轻浮的行径?你以为靠着标新立异就能沽名钓誉……”
“夫子,我没那么以为!也没有什么名好沽、誉好钓的,我不过就是不喜郭巨……”抗声的是元沁。
“公主,老臣在和杜教习说话!”
“可你说的是我!”
“岂有此理!”魏夫子的长篇大论未及展开就被元沁跳出来截断,一石二鸟的打算也被她搅了,原本就如乌云过境的脸顿时由黑转紫,“公主,老臣是在告诫杜教习……”
“话是我说的,告诫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夫子要‘告诫’就请直接‘告诫’我,不必隔着个人说话给我听!”
元沁向来不是温驯恭顺的人,可在不苟言笑的魏夫子面前一向还是有些敬畏之态的,如今日这般急赤白脸、一句不让实是前所未有的事,元湘过后问她是怎么了,元沁犹自悻悻,“谁叫他要拿我树威了?要光在原来那些人跟前也就罢了,可今儿太子哥哥在、那些教习也是头一天到学里来,魏夫子那么盯着我不放,他们怎么看我?”
元沁是觉得魏夫子所为挫了她的脸面,故一心想要找补回来——她年纪小,又是公主的身份,自然想不到新督学头一天到任,且有新教习在场,魏夫子又如何会任由自个儿的尊严被挑战:她越是不依不饶,魏夫子便越是不能善罢甘休,两人已然形成僵局。好在魏夫子再怎么急怒还未忘了尊卑,眼见震慑不住元沁,转对着德琳就去了,“杜教习,你怎么说?!”
德琳旁观了这一阵,多少看明白了殃及池鱼的是一把什么样的火,她要想全身而退只能是奢望了。不愿去分辨又聚往自个儿身上的视线中都含了什么样的意味,她浅浅地施了一礼,慢慢开声,“夫子,德琳以为,沁公主之言并非全无道理。”
魏夫子之意应是想要她出头认个指教不当的错,他好借此转舵,从而不失体面地收场,可惜魏夫子高看她了——元沁心里并未认她这教习,就算她肯遂魏夫子的愿,元沁却不会听从她的说辞,要是这位公主再连她一块儿驳斥,那情形可就更乱了。看眼下的态势,她是无法在两个人中转圜周全了,既总是要得罪至少一个人,那她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德琳拿定了主意,开口和缓,实则已表明了立场,众人听了多有神色一变的,有人意外,有人担忧,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偷眼去看两位督学,只见太子和宁王殿下都四平八稳地坐着,显然并不预备干涉,于是觉得正中下怀,眼眸里微微闪出光来,等着看魏夫子如何勃然大怒教训这总像是高人一等的杜教习,却,多少失了所望——
“……愿闻高见!”魏夫子捏着抚尺的手都抬起来了,却又放了回去——不知是否是不愿在德琳的从容面前露出急躁,只是面沉声也沉。
“德琳以为,郭巨孝念可嘉,其行为却不可取,不足以被后人效仿……”
“杜教习莫非也觉得郭巨之举失于无情?”魏夫子微微冷笑。
“是,夫子。”
魏夫子的冷笑更甚,“杜教习,何谓‘孝’?”
德琳一愣:何谓“孝”?这个题目太过于宽泛了,从古至今的论述记载都可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哪是三言两语能答得过来的?思忖着,挑了个最中规中矩的释义,“最根本的,应是善事父母。”
“出自《说文》。”魏夫子哼了一声,“既杜教习也说‘孝’应当是善事父母,那么高堂将成饿殍,为人子者当如何?”他停了停,环视在座诸人,见众人都望着他,才提高了声音,“难道为不落个‘无情’的骂名就坐视不顾?!”
无人应声。有的人若有所悟。
魏夫子满意,又哼了一声才道,“你们以为郭巨不知他的埋儿之举会招致非议?那他何须以‘儿可再有,母不可复得’来劝告其妻?明知此举不近人情依旧为之,不正可旁证郭巨是有大孝之人?正因他有大孝才摒弃了妇人之仁,此等孝心感天动地,如何还有人诟病他的行为不可取?岂不是太过自以为是?”
“夫子,对于郭巨的孝心,德琳也深感敬佩,只是他的所为实在有违孝道,德琳不敢苟同。”德琳刻意忽略掉魏夫子暗含讥刺的口吻,语调平缓地只论郭巨,“孟子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郭巨弑儿断后,如何能以‘孝’字相论?退而言之,就算他此举是为了保全母亲,那么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