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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我的牵挂还在上海,还在南京,我走不了了。
罗榆无法劝我,他也理解我不愿离开的苦楚酸涩,张了张嘴,又陷入沉默。
十一月二十二日,我去到国立中央博物院,为文物转移打下手,这里的文物自上海开战,就提前开始打包转移,偌大的博物院已被搬空,现在是最后几箱。
一位我认识的古董店主当初一路从北平保护文物南下,如今又要护送它们转移重庆,他长吁短叹道:“历经磨难来到这里,还没过几年安稳日子,现在又要走了。”
我虽然知道一些浅显的打包原理,但箱子里毕竟是中华民族传承千年的文化历史,不敢轻易触碰,只听着各位古董店主和院长传授打包经验,从而打打下手,递递剪刀棉花。
他们的包装很完善,一共分为四层,纸、棉花、稻草、木箱,有时外面还套着大铁箱,并且做多次试验,确认无误,尽最大努力保存珍贵的文物。
一日工作人员正在打包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还有飞机的低低盘旋声,馆长脸色大变,对工作人员喊道:“敌军空袭了!快保护文物!”
即使在这种危难情况下,他们最先想到的还是文物安全,而非自身,飞机在外面不时投下一颗炸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地面颤抖,我们躲在库房内,几个人紧紧守着箱子,不时祈祷上天,如果文物真的有灵性的话,请保护这里不受轰炸。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听到飞机的轰炸声,像是恶鬼扒开地狱的大门,狞笑着要将我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个时候,我忽然好想林谅。
我好想在死前,最后见他一面,指责他这个骗子,没有遵守约定。
如果我还能再见到他,一定要摘下戒指摔到他的脸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任他后悔遗憾。
我捂着脸,泣不成声,在生死一瞬间,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依赖。
我不能没有他。
也许是什么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们,直到周围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飞机盘旋的声音,我们从蒙蒙的灰尘中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还活在世上。
馆长落着泪,跪地不断感谢上苍先祖救了满屋文物,并保证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它们,随后我们加紧了打包进度,以防敌军再次空袭。
我愣愣盯着手腕上的五彩穗子,开始相信它真的有灵性真的能保人平安。
结束工作,回去的路上我才发现,原来这场轰炸不是针对博物院,而是遍布南京范围内,处处房屋倒塌,道路塌陷,无家可归的人绝望跪在路边,哭声哀恸,直直刺入每个人的心。
因为南京被空袭,蒋先生夫妇乘坐汽车巡视全程,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们二人,也是最后一次。
十一月二十五日,无锡沦陷。
十一月二十七日,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在中央文化协会召开中外记者招待会:“愿与南京共存亡。”
十一月二十九日,宜兴沦陷。
十一月三十日,广德沦陷,日军形成围攻南京的态势。
今天,也是最后的期限了。
我等了林谅二十七天,幻想着有朝一日的清晨,我打开窗户,而他就立在墙边,手中拿着一束沾有露水的玫瑰,对我清朗而笑。
就像是订婚那一次,他摆脱了家中琐碎的订婚事宜,偷偷跑来南京找我。
但是最终,这个想法随着日期的推进,直到最后一天的清晨,在绝望中破灭。
他还是没有来。
我对罗榆说:“你们先走吧,我最后再等等他,如果他还是没来……那我就放弃了。”
罗榆的手指紧紧攥着,他长久地凝视着我,终于妥协:“堂姐,这是最后一次。”
我不知道最终罗榆是以什么借口去和姥爷商量,答应了让我再留几日的请求,在形势没那么严峻的局面下,他与露易丝先被姥爷的战友护送出了南京城。
我继续忙碌于博物院的打包工作,与家中两点一线地来回奔波,只要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时时刻刻想起林谅了。
而家里的生活和以前没有发生变化,就是人少了些,蔬菜也不好买了,全靠以前屯的食材过冬,我思虑过多没有胃口,每天吃得很少,愈发消瘦下去。
十二月一日,江阴沦陷。
十二月二日,丹阳、金坛及溧阳相继沦陷。
十二月四日,国军部分部队抵达浦口,进入阵地完毕。
十二月六日,南京市实行戒严,划定以以新街口为起点至山西路止,中山路以西为难民区。
同日,句容沦陷。
十二月七日,政府宣布南京为交火区,南京警备部队在军火库、飞机库、汽油库及工厂实行有系统破坏,同时焚毁军事要点的房屋。
十二月八日,敌军正式发起对南京的正式攻击,我们负责的最后一批文物也是此时从浦口火车站北运,安全离开了南京城,全体工作人员悬着的一颗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