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冷兵器搏斗中，直接砍掉四肢或头颅其实并不容易。
    因为一个正面和敌人战斗的人，但凡脑袋正常，都会想着防护要害，而不是站在那里等着挨刀。其次人体的骨骼其实强度极大，刀刃偏斜一点，力量稍微差一些，刃口往往就会卡住。
    但这两次事件中，被杀死的教廷成员基本都被斩断了身躯…这就不单单是技术问题了，而是力量上的绝对压制。
    谭平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才第一时间想起了赵炎。他查询了任务记录，发现对方正好去了张家口，便首先打个电话试探一番。但对方的话语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所说的“闪光”也符合这次事件的目击证词。
    是不是他做的呢？
    谭平内心着实有些难以估量…因为“圣殿骑士”这个级别的存在，他们这群副局长心中并没有具体的概念。
    这种人到底有多强，强到什么地步？和i级调查员相比谁更厉害？这都是无法确切比较的事。现实毕竟不是游戏，没有依靠战斗力数值比大小一说，赵炎虽然表现出很强的肉搏能力，但面对一整支全副武装的小队，谭平终归还是难以相信这会是赵炎干的。
    “后续的指纹和血液分析四天之内就能出来，不过各位…咱们时间不多，得赶紧拿出些东西来。”
    “局长这也是强人所难啊，人家一个人把约翰连带着小队一起灭了，咱们派谁去找这种角色？你觉得i级里面谁愿意接这个任务？”
    “变通，变通嘛。人家好歹没有和咱们站在对立面，或许只是一个路过的神仙呢…”
    局长们平日里严肃，真讨论起来思路也是天马行空，谭平在那里沉默，他本来想提议去调查一下赵炎，可是看到这群人一副应付上级的模样，最终还是闭了嘴。
    ******
    帝都的夜景依旧如故。
    冬日的北风吹散了雾霾，但天空之上却已经见不到张家口那般银河蔓延的盛景。橘色的路灯照亮四环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下班高峰期堵在路上整整一个小时后，赵炎直接把车开到了“玉湖家园”。
    因为这里更适合日常生活与伤口恢复，他目前的形象显然不宜出门。
    位处一楼的房子也足够方便，下了车的赵炎动作很是缓慢。颜霜小心翼翼的搀扶他进了家门，随即张望半天，这才将那些从战场上收敛来的东西搬进了家门。
    忙完这些，她又找来三块毛巾，打了热水，开始为赵炎擦洗身上那些残余的血迹——这场战斗毕竟是在野地里打的，伤口清创用了不少碘酒，当时气温低，根本顾不上擦其他的地方。对此赵炎也不见外，穿着一条内裤老老实实让她擦了一遍，随后又在颜霜的帮助下换上了宽松的睡衣，靠在了客厅的revive躺椅上。
    这期间赵炎表情淡定的像是机器人，颜霜倒是觉得脸有些红——虽然作为鬼灵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会不会红。
    擦拭完之后，颜霜勤快的把毛巾泡在水池里盥洗，结果看到怎么都洗不干净的红色时，眼眶又有些发酸。
    白色的毛巾成了淡红色，用什么洗衣粉都洗不掉。赵炎听到动静，出声道：“先凑合用吧，回头买新的就是。血用冷水洗容易洗掉，用热水就有些麻烦。”
    “难怪…”
    她放好毛巾，给赵炎倒了茶水，看了一眼钟表：“想吃点什么？”
    “我已经点好外卖了，辛苦你了，休息会儿吧。”
    赵炎靠在卧榻上看手机，他此时已经把脸上的绷带拆掉，“人”字形的两道缝线像是两条硕大的蜈蚣趴在脸上，这恐怖的伤疤配上他淡漠的眼神，总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当一切事情忙完之后，坐在沙发上的颜霜却是忽然有些恍惚——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如此积极的找事情做，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去回忆这十几个小时以来的经历。
    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她仰头望着客厅顶端价值三四万的水晶灯发呆，一如她在捅死布鲁斯以后仰望银河的姿势。
    一切恍如幻梦，闪现在眼前的画面切换而过。对“杀人”的迷茫与恐惧令颜霜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而就在这时，电视机忽然打开了。
    在这个年轻人都用手机接收咨询的时代，“电视”已经成为了上一代人才会使用的电器。熟悉的《焦点访谈》栏目正在播放一起社会案件，久违的播音腔让颜霜回过了神。
    她奇怪的望了一眼，发现是赵炎按下的遥控器。但这让颜霜觉得诧异…印象里，赵炎似乎从来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你喜欢看什么节目？”
    赵炎忽然问道。
    颜霜愣住，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电视基本都是父母才会看，自己也跟着听听《新闻联播》或《天气预报》。带着孩子的时候，只会拿ipad看看综艺节目，但都是些毫无营养的东西，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内容了。
    “我…随便吧，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了。”
    她随口答了一句，但赵炎却继续问道：“电影呢？”
    “也好久没看过了。”
    赵炎打开了安卓机顶盒里的电影频道，因为已经付过费，这里面大部分电影都可以直接加载观看。颜霜坐在那里好几秒，忽然意识到赵炎为什么这么做，她起身坐到了赵炎的身旁：“那就等你吃完饭再看，好不好？”
    “好，我也很久没看过电影了。”
    这样的对话似乎只是在说电影，但颜霜的目光却温柔下来。她拿过遥控器随便换了几个台，看到“探索”频道正在播放非洲大草原的狮群生活，随口问道：“你有见过狮子吧？”
    “嗯，还被袭击过。”
    “啊？什么时候啊？”
    “得有一百五十多年前了，去非洲草原呆了一段时间。一个人在野外找东西吃，结果碰上狮群了。”
    赵炎指了指屏幕上懒洋洋晒太阳的母狮，“我被追着跑到大树上躲了一个星期，这群家伙就在树下守着不走。”
    “哈哈，你还有这种时候？那后来呢？”
    “没办法，杀了三头狮子，把剩下的吓跑了，这才离开。”
    赵炎的回答让颜霜眨了眨眼睛，她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单纯害怕狮子才躲到树上的：“你在树上饿了一个星期？只为了让它们自己离开？”
    “我带了些食物，大概够吃四天。在树上呆了一个星期的确是把我饿坏了。”赵炎望着尺寸巨大的屏幕，上面的狮群正在大快朵颐着刚刚捕捉到的角马，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狮子继续呆在那里，我的确会饿到失去行动力，最后掉下去被啃食也说不定。所以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颜霜没说话，她印象中赵炎很少去回忆往事，也从来不具体讲故事。但此时这些话，显然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虽然我比一般人强大，但这并不是当一个‘审判者’的理由。在人类社会文明的框架内，能用平和手段解决的事，我都不会动用暴力。”
    他指了指屏幕：“但有些时候，你面对的敌人不讲道理。”
    颜霜握着遥控器的手有些发紧。
    “我虽然活了很久，却并未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你有权终结别人的生命么？没有。那么想要杀你的家伙有么？他们自然也是没有的。”
    赵炎喝了口茶水，闭上眼睛：“这种时候，我没有什么伟大理想或道德水准可以谈，我只是不想当倒下的那一个，就这么简单。”
    颜霜呼了口气：“以前觉得这种事情离我很遥远，可是现在才发现，很多时候，人类好像和动物区别并不大。”
    “动物通常只会想着觅食和繁衍后代，而人…想要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