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燕妙妙转过头,故意点了点头:“挺老的。”
“除了我师尊神霄真君之外,你是我认识的年岁最大的人了。”
温敛低了低头,回忆了下神霄真君脸上的褶子和胡须,微蹙了蹙眉。
见到温敛脸上难以言喻的神色,燕妙妙忽又一笑。
她歪着头瞧他:“真君,你当真了?”
姑娘离他很近。
他能看清她眼瞳的琥珀颜色,能数出她眼睫的数量,还能分辨出她眉毛中几近不可见的一颗小痣。
空中的微风拂过,吹得她脸上的寒毛微颤。
“嗯,我当真了。”温敛对着她的眸子不肯移开,声音微微哑了几分。
姑娘一愣。
“你不要当真啊,”燕妙妙伸手戳了戳他,小心翼翼地瞧他,“我就是逗你的。”
“其实你一点也不老,”她认真道,“好多仙君不都上千岁了么?真君你才六百岁,很年轻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燕妙妙义正辞严,“六百岁在仙界,年轻得很呢——再说真君你生得好看,就是六千岁了也不显老。”
“生得好看?”
“好看。”燕妙妙真诚地点了点头。
温敛忽地一笑。
燕妙妙见温敛笑,便再乘胜追击:“真君你一笑,就更好看了。”
——果然,不管你是三岁的小童还是六百岁的仙君,夸人好看这一招真的是百试不爽。
*
这时,远处“啪”地一声巨响将燕妙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雷劫开始了!”
初时只是数道闪电从劫云中劈下,带着炸响,在广场上打出道道黑痕,激起一阵烟雾。
后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劫雷落地的频率以倍数计,亦是一次比一次更粗。闪电泛着紫光,外层裹着雷火,雨点似的噼啪往下砸,如熔岩坠空,溅出道道火星。
周围掠阵的弟子越躲越远——这劫雷虽只追着中间那姑娘猛劈,可那溅落的野火却是不认人,接连烧了十几个弟子的衣袍之后,便也没人再敢上前。
只见正中渡劫那姑娘,手上凝着法诀,颇狼狈地四处跳跃,艰难地持剑抵挡着劫雷——如今这雷劫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费了三口宝剑。
而她身上事先裹好的阵法,在雷火的重重攻击下亦是越来越薄,肉眼可见地出现数道缝隙,显然即将支持不住。
“若是你渡此雷劫的话,情形应当会好上不少,”温敛细细分析,“你术法造诣更高深,招式也灵动不少,何况——”
他转向她:“——你身上如今覆了多少阵法了?”
燕妙妙惊讶:“你怎么知道……”
话问的刚开头,燕妙妙便给他找起理由来——毕竟是已飞升的仙君,能看出她释放阵法的速度不同寻常,倒也不是多值得惊奇的事情。
她琢磨片刻,老实道:“约莫三十余道吧,我记不大清了。”
从十几年前她想出这么个修炼法子之后,几乎是一有时间便尝试将阵法覆在皮肤上。如今身上的这三十余道阵法还是成功覆上了的,若是再算上未能成功的……说是上百都少了。
温敛不由得蹙起了眉。
上一世时,她便从玄龟一族的修炼方法上琢磨出了这法子,这一世她亦能重复领悟,他并不惊奇。
而真正叫他蹙眉的,是这法诀的数量之多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玄龟一族的修炼之法并不是什么秘密,可这千百年来,除了这一族外,旁人少有用这法子修炼……是有原因的。
法诀覆身,以皮肤为媒介,直接将这法诀之力倾注其上封闭——这代表着,这阵法威力多大、伤敌多重,将其覆在皮肤上时,其人便会遭受多大的痛苦。
阵法之力,大能覆盖数里、小能笼罩数人,将其凝炼至方寸皮肤之上,可以想象这阵法之力该有多大。
玄龟一族有坚硬外壳抵挡,自然不惧其伤害。
可凡人肌肤,却是全然不能隔绝痛感。
他侧过脸去,目光放在姑娘的身上。
手臂、肩胛、脊背,如今应当都覆满了法诀。
法诀凝在皮肤之下看不出来,可是在施放时,那一处的皮肤应当也会有烧灼之痛。
他自来知道她沉迷于修炼,而没有他在身边的这一世,她依靠自己登上了昆仑仙门首徒的位置,更是不到百岁便将飞升……想必一定吃了很多苦。
他伸出手来,想拉过她的手臂来看看,可顿了顿,又退缩了。
“疼吗?”他忽然开口。
“嗯?”燕妙妙从劫雷上收回目光,“什么疼不疼?”
姑娘的眼眸如小鹿,直愣愣朝他一撞。
他呼吸窒在胸口。
终究是忍耐不住,伸手将姑娘的手臂拉了过来,衣袖撩起至手腕。
灵力与皮肤相触,手腕上忽地泛起一道银光,半截法诀露了出来。
星移斗转阵。
上一世的同一个位置,同一个阵法。
他低头仔细看着,指尖忽然变得滚烫。
他再问:“疼吗?”
“你说覆盖阵法的时候吗?”燕妙妙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不算疼的,想想以后说不准能靠它救命,就更感觉不到疼了。”
胸口忽然缓缓漫上一层酸涩来。
“你骗人。”他抬头看她。
“肯定很疼。”
燕妙妙忽然觉得,温敛好像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双更!
*
第61章
“真君?”她将自己的手从温敛的手中抽了出来。
“你是……想起了谁吗?”
温敛缓缓摇头。
骗人。
燕妙妙没有拆穿他, 只转过头,继续看向场中的劫云。
“以后不要这样做了,”温敛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如今,已经很好了。”
燕妙妙顿了顿, 低低应了一声“好”。
*
此时劫云之下的那姑娘,身侧阵法已然尽数破碎。
她手中长剑已断了一半, 身上的衫子也染了烟尘、难以分辨原本的颜色。发髻凌乱、身上有数道伤口缓缓渗出血来, 狼狈又狰狞。
可她头顶上的劫雷, 似乎才刚刚落了一半。
这时,劫云之中又是一声响天彻地的轰鸣。
雷火在云中鼓噪。那云里,似乎囚了无数凶兽——火焰撞击嘶吼,热浪泼天而至,直打到了燕妙妙身前。
在旁掠阵的沈翘催动法诀,给师妹一连套了十余个阵法,大颗的汗珠从额上落下。
而阵中的姑娘,趁着这雷火聚集的空档, 口中念念有词。
这火又聚了一会,直打得燕妙妙额上也沁出了汗珠,这才终于落了下来。
若说之前落下的雷火是急雨,此刻则成了倾盆如注。
簇簇雷火之间已没了缝隙。惊雷为干, 野火为枝,枝干虬结缠绕、密不可分。
那雷将广场上的石板狠狠劈开,再叫猛烈的火焰一烫, 直灼得整个广场尽皆裂开。滚油一般的熔岩顺着石板的缝隙向外延伸,蛛网般密密麻麻地将广场覆盖在火焰之内。
雷火与烟尘早就将场中弟子淹没其内,飞剑乱行,在浓重的尘雾之中拖出了一道又一道残影。
朦胧中能听见沈翘嘶喊指挥的声音。
也正是这时,劫云之下形势骤变。
原本那姑娘站立之处,忽地猛地爆开。一个气泡状的震波出现在火焰之中,以气吞山河之势反冲向劫云。
“她这是要……借力打力?”燕妙妙向前倾身,陡然紧张起来。
以劫云雷火之力反攻劫云——这一举极冒险,可在如今的形势之下,却也不失为险中求胜的法子。
若是举措得当,说不准便能将这劫云瞬时打散。
燕妙妙双手在胸前攥住拳。
温敛瞧她紧张的模样,勾唇笑道:“这么紧张吗?”
“当然紧张!”燕妙妙嗔怪地看他一眼,“你这样已经渡过雷劫的仙君不懂我们小道修的心情。”
“可我也是自小道修渡过劫而成的仙君。”
——那倒也是。
燕妙妙略微松弛些许:“真君,你渡劫的时候也情形也这样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