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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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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追杀你?”
    “你想啊,你们袁家四世三公,他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愁过钱?要是知道你现在动辄言利,还让伯阳去工坊做事,会不会埋怨我误人子弟,把你们带偏了。”
    袁权白了孙策一眼,忍着笑。“若是这么说,我觉得你暂时不用考虑我阿翁,还是先考虑考虑我阿姑吧。德祖被你折腾成那样,她要知道了,不找你麻烦才怪。”
    “呃……”孙策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袁夫人,头皮也有点发麻。比起袁权,杨修现在才是真正的财迷、吝啬鬼,简直对不起他身上的高贵血统。赵温吃了瘪,回去会不会向杨彪报怨?
    “姊姊,我跟你说,你们工坊也要有点创新意识。每年要从利润里面拿出一部分钱来鼓励创新,不要只看着眼前这点利润。我跟你说,这些投资都是金种子,将来能产生的效益超出你的想象。靠集资能集多少资?要能创造利润才是真本事。你也知道,南阳铁官入手之前,蔡家就开始靠卖新式武器挣钱了,现在还是蔡家的重要利润来源。那是怎么来的?是我用钱砸出来的。要不然蔡瑁能带着钱跟我去吴郡?”
    孙策被大疫的事搞得焦头烂额,自信心受损,谈起初到这个时代的光辉事迹,才让他找到一点信心。他极力鼓动袁权加大创新投入,把平舆工坊办成一个样板。眼下的平舆工坊其实是一个军工企业,主要产品就是各种军械,靠军队采购撑着,本身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别看现在办得红红火火,将来天下太平,这样的工坊都会面临倒闭的危险,就和军功爵一样。
    不打仗了,谁还采购大量的军械?
    袁权笑盈盈地看着孙策,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孙策压力太大了,她真担心他会被压垮了。现在看到孙策又眉飞色舞的构想未来,她打心眼里高兴,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可以算下了。
    毕竟还是年轻啊,突然遇到大疫,心里难免紧张。
    ……
    洛阳,圉乡。
    黄琬和马日磾手挽着手,相对叹惜。马日磾虽然是关中人,又年长黄琬近二十岁,此刻却低着头,哈着腰,面露恳求之色。
    “子琰啊,蒙你敬重,我就卖个老,这件事,你还是要仔细斟酌斟酌。朝廷多难之秋,不宜多动刀兵。大兵之后,必有大疫。关中刚刚经历旱灾,多亏南阳运粮三十万石才勉强渡过难关,这时候与孙家父子动武,恐怕舆论对你不利啊。”
    黄琬年过半百却依然腰杆笔直,须发乌黑,虽然眼中充满血丝,有些疲惫,但神色不挠。他拍拍马日磾的手。“马公,我亦非好战之人,若孙家父子能体会朝廷善意,奉诏入关,我乐见其成。孙坚经过洛阳时我必设宴款待。说起来,当年讨董,只有他攻入洛阳,掩埋帝陵,也是忠义之人。我也希望他能管束子弟,尽忠全节,将来青史上不失美名。若他一意孤行,那我也没办法,只好不自量力,做个挡车的螳螂。”
    马日磾苦笑。他无奈的摇摇头,正准备再劝几句,一旁的武士提醒,远处有骑士正在靠近。马日磾很惊讶,黄琬也很吃惊,两人一同向东看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直冲云霄。黄琬看了片刻,摆摆手,示意卫士们警戒,却不怎么紧张。从烟尘来看,对方数量不会太多,应该只有一两百骑。
    “马公,也许是孙坚知道你来了,特地来迎你的。”
    马日磾笑笑,却没说话。他也希望如此,如果孙坚这么客气,他的任务完成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片刻之后,马超等人奔驰而来,离车驾还有一百步的时候停住。马超一马当先。他没有穿甲胄,身披雪白色的大氅,头上武冠,两根长长的雉尾随风拂摆,身上一件雪白的锦袍,下摆撩起,露出白色的锦袴,脚上一双精工制作的鹿皮战靴。配着俊俏的面庞,一抹漆黑的短须,看起来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止!”庞德举起手,一百骑士齐唰唰的勒住坐骑,两人一排,整整齐齐。
    “下马!”庞德又一声令下,骑士同时翻身下马,身姿矫健,站在马旁,挺立如松。
    马日磾看了一眼战旗,非常意外。“这是我扶风马家的家徽,不是孙坚。”
    黄琬眉心微蹙,心里隐隐不安。他认出了马超。在长安时,他与马超见过面,也知道马超后来去了南阳,现在是孙策麾下掌骑,还是孙策信任的将领。
    朝廷在搞什么,使者还在洛阳,孙策就收到了消息?
    第1226章 书生
    马超手按马鞍,纵身下马,掸了掸衣襟,又抚了抚腰间的长刀,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冲着马日磾拱手,深施一礼。
    “族公,我奉孙将军之命,接你去平舆。”
    马日磾看着自家族孙如此英武,又听说孙策派人到洛阳来迎他,心中欢喜,还有几分得意,转身介绍黄琬。“孟起,这是太尉黄公,速速见礼。”
    马超正准备行礼,黄琬咳嗽了一声:“孙将军好耳目啊,马公还没离京畿,他就收到消息了?”
    马超听出了黄琬的言外之音,心里有些不高兴。黄琬这句话有可能是说孙策在细作在长安,也可能是指韩遂和他父亲马腾。现在是他来迎马日磾,不是阎行,自然是指马腾的可能性更大。
    “可惜孙将军在长安只有耳目,没有爪牙。”马超咧嘴一笑,阳光灿烂。“要不然朱公也不至于无罪被免。”
    黄琬脸色一僵。朱儁无罪被免,他的嫌疑最大,谁让他是继任者呢。他沉下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马超也收起了笑容。他转身看看黄琬身边的卫士,撇撇嘴,又道:“黄公,我有一些不解之处,不知黄公能否为我解惑?”
    黄琬哼了一声。“不敢。”
    “我这一路走来,只看到逃离洛阳的百姓,却没看到有人返回洛阳。是只有向东的这一处如此,还是处处如此?我听他们说洛阳缺粮,可是看黄公身边的卫士个个身宽体壮,好像并非如此啊。”
    黄琬诧异地打量了马超一眼,转头看向马日磾。“马公,扶风马家后继有人啊。你这族孙虽然是个武夫,却知道关心户口,施行德政,真是不容易。”
    马日磾顿时变色,连忙横行一步,挡在黄琬面前。他虽然和马超接触不多,却对马超的脾气有所耳闻。此子少年得志,武艺又好,难免心高气傲。他一心以扶风马家后裔自居,最讨厌别人说他是武夫,现在黄琬当面讥讽他,无异于挑衅。万一马超恼了,对黄琬动粗,那场面可就难看了。
    别看黄琬身边也有几十名卫士,可是看看马超身后那些骑士就知道,双方根本不成对手,马超能轻轻松松击杀黄琬和他身边的卫士。
    马超眉梢轻挑,眼中煞气横生,但他并没有暴怒,反而露出几分笑意。“黄公过奖了,我哪里懂什么德政。不过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就算不懂德政,看看豫州也能略知一二。黄公,你有机会一定要去豫州看看。豫州这两年搞得很不错,至少没有百姓外出逃难,倒是有不少人逃难到豫州了。”
    黄琬顿时气得脸色通红。他以前做过豫州牧,马超说要货比货,自然是拿他和孙坚父子比了。现在洛阳百姓外逃,豫州户口却在增加,更是他不如孙策的意思。
    “黄某愚昧,不知足下所言的货是指什么?黄某虽不才,忝任太尉,你不会……”
    马日磾脸色大变,连忙说道:“子琰,孟起年少无知,你不必和他计较。孟起,还不向黄公道歉。”
    马超脸色也变了变,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句话大有毛病。不过让他向黄琬道歉,他却没这兴趣。他耸耸肩,嬉皮笑脸的说道:“族公,我不知道哪儿说得不对。”
    “黄公乃太尉,三公之首,岂是你能妄言批评的。黄公虽不与你计较,朝廷威严却不可冒犯。快道歉!”
    马超眨眨眼睛。“要我道歉也可以,我希望黄公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马日磾又好气又好笑。“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马超也不理他,斜睨着黄琬。“敢问黄公,你觉得袁本初是不是逆臣?”
    黄琬一愣,反唇相讥。“这和袁本初是不是逆臣有什么关系?”
    “我在陈留的时候听人说黄公与袁本初结党,不知真假。袁本初妄自尊大,以诏书行诸郡县,证据确凿,我自己就亲手缴获过一部分伪诏。黄公,你说袁本初这么做算不算叛逆?”
    黄琬语塞,心中暗骂袁绍轻率,居然把这样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中,而且落到孙策手里,真是想隐瞒都没法隐瞒。他是朝廷的太尉,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袁绍当然是逆臣。可是他正在筹备针对浚仪的战事,要与袁绍共力,这时候称袁绍为逆臣不仅心中不愿,也不能落人口实。
    这要是传到袁绍耳中,对他们的合作非常不利。袁绍这几年变得太多,已经不是那个胸襟广阔的党人领袖了。韩馥、张邈的事,他可一清二楚。
    黄琬无言以对,对马日磾拱拱手,拂袖而去。
    马日磾沉下了脸,很不高兴,喝斥了马超几句,转身上车。马超拉着车门,不顾马日磾脸色难看,硬挤了进去。马日磾也没办法赶他下去,只好阴着脸吩咐出发。车走了几十步,马超忽然说道:“族公,这是长安最新款的马车吗?”
    “你怎么知道?”
    马超笑笑。“我听蒋干说,他在长安时,荀令君眼馋他的新车,派人趴在地上查看,估计应该仿制了吧。不过仿制的就是仿制的,这质量差得可有点远。族公,等你到了平舆,我送你一辆新车,你就知道了。”
    马日磾将信将疑。他觉得这辆新车已经很好了,比之前一个款式平稳很多。不过马超愿意送他新车,这应该是为刚才的不逊道歉。知错就改,还是值得赞赏的。
    “孟起,我不缺什么新车,可是你刚才那么对黄子琰的确不合适……”
    马超静静地看着马日磾,等他说完了,他微微一笑。“族公,黄琬是袁绍死党,他迟早要划入逆臣之列,身败名裂,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马日磾惊讶地打量着马超。“孟起,你对孙将军这么有信心?”
    马超冷笑一声:“族公,何颙在平舆,张邈在平舆,袁谭也在平舆,你觉得袁绍还能坚持多久?黄琬就是一个书生,他以为做了太尉就能带兵作战?他面对的可不是黄巾残部,而是能和西凉军正面硬撼的孙将军父子。洛阳的人马是朱公的旧部,不少人都和孙将军父子有交情,黄琬居然想率领这些人进攻浚仪,还有比这更蠢的事吗?”
    马日磾愣住了。他劝黄琬不要冲动劝了那么久,但都是从朝廷的角度来考虑,认为此刻不宜与孙家父子绝裂,却没想过黄琬能不能战胜孙家父子。此刻听马超一说,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黄琬怎么可能是孙家父子的对手,他这是送死啊。
    第1227章 马日磾
    马日磾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马超。几年不见,马超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毛头小伙子,不仅唇上多了些胡须,气度也变得沉稳了很多,更重要的是他的眼光很独到,一眼就看出了黄琬的缺点。
    这让他想起白马寺的那个僧人。
    “孟起,你这几年进步不小。”
    马超笑笑,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自己有进步,但他觉得这还不够,他还想再多学几年,至少要看着孙策把袁绍干掉。他有种感觉,袁绍一倒,天下会更乱,马家作为西凉军的一员,又有关中扶风马家的背景,也许有分一杯羹的机会。他作为马家长子,自然不能和阎行一样一直为孙策掌义从骑,他完全可以回关中,掌管马家骑兵,建立一番事业。
    “族公,孙将军派我来接你。他担心你舟车劳顿,如果需要,我可以领你去一趟南阳。南阳本草堂有不少名医坐诊,非常适合休养。”
    “多谢孙将军的美意,不过我有朝廷诏命在身,还是先去传诏要紧。孟起,孙将军怎么知道我要来?”
    “这个我真不知道,应该是孙将军在长安的耳目吧。孙将军身边有个细作营,由郭祭酒负责,每天都会有消息传来,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
    马日磾叹了一口气,没有追问,只是眼神疑惑。看样子,孙策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既然派马超来迎,应该没什么恶意。可是安排他去南阳本草堂休养是什么意思,是表示善意,还是不想见他,借此拖延时间?
    孙策是不想联姻,还是不愿意孙坚去长安?
    马日磾想了想。“孟起,你今年二十多了吧?”
    “整二十。”
    “我听说韩遂把女儿送到平舆去了,阎行要完婚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马超哈哈一笑。“婚姻大事,要听父母的,我自己做不了主。”
    “你在平舆就没相中哪家女子?我听说孙将军施政开明,男女之防不怎么严。听说孙将军有个妹妹号称三将军,还建了个羽林卫,应该经常能看到吧。他还有一个妹妹未嫁,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马超不解地打量着马日磾。“族公,孙将军是还有两个妹妹未嫁,不过三将军还小,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至于另一个妹妹,她不怎么抛头露面,我几乎没见过她。”
    “许人家了吗?”
    “好像没有。”马超有些不好意思。“孙将军家里的事,我不怎么关心。”
    马日磾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马超看在眼中,笑容有些尴尬。马日磾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消息来源,打听完消息就算了,并没有真正把他当族人看待,一点长安的消息也不透露给他。
    ……
    马日磾走了四日,进入浚仪县界。
    弘咨奉命在此迎接,他还告诉马日磾一个消息:平舆有疫情,随时可能恶化,孙策派人送来急信,建议马日磾暂时不要去平舆,以免受到感染。有什么消息,可以直接和孙坚交接。
    听说有疫情,马日磾心情很复杂。首先是吃惊,随即又莫名窃喜,紧跟着又自责不已。他活了近七十年,对大疫的残酷太熟悉了。豫州大疫,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死于沟壑。像这种突如其如的疫情,即使孙策有仁者之心也来不及收敛,城池附近还好,偏僻一些的地方肯定会有人曝尸野外,被野兽啃食。而啃食了尸体的野兽很可能会造成疫情的进一步扩散。
    大汉真是多灾多难啊。
    马日磾详细询问了情况。弘咨了解的也不多,只是说疫情是跟着活神仙于吉进入豫州的百姓引发的,幸亏发现得早,措施及时,目前来说影响还不是特别大,孙策封锁边境也是预防万一。因为疫情的根源并不是豫州,而是徐州和青州,而徐州和青州能不能像豫州这样及时行动,能不能控制住疫情,现在谁也不敢断言。如果青徐大疫,难民涌入豫州,豫州的形势也会进一步恶化。
    马日磾更加担心。兖豫青徐,眼下情况最稳定的就是孙策直接控制的豫州,如果疫情只是在豫州,孙策能直接控制,情况也许会好一点。青徐已经打烂了,陶谦、田楷、袁熙都没有这样的能力,他们很难控制住疫情,爆发大疫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孙策受到重创,对朝廷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马日磾随即询问孙坚的去向。弘咨说,因为豫州大疫,本来应该居中调度的孙策不得不封锁边境,将自己封闭在平舆一带,减少来往,孙坚只好接过他的任务,去睢阳、任城巡视防线了,估计最快也得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孙坚走之前,请马日磾在浚仪住一段时间,不要去追赶他。一是因为疫情随时可能扩散,二是大战在即,睢水一带不太平,以免发生意外。
    马日磾很无奈,只得随弘咨进城,同时给朝廷发消息,通报情况,朝廷所有的计划都只能暂时搁置,必须另作打算。
    马日磾出身世家,又是个读书人,和孙坚的部下不怎么谈得来,只有弘咨还勉强能搭得上话,但弘咨也有公务要忙,没什么时间陪马日磾,马日磾只能在马超的陪同下在城中闲逛。浚仪就是战国时的魏国国都大梁城,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侯生为里监门的夷门也重建了,马日磾到处访古,消遣时光,倒也悠闲自在,算是这些年来难得的休息,兴致来了,还写了几篇考证文章。
    这一天,他找到弘咨,想让弘咨找机会把这篇文章寄到襄阳,让老朋友蔡邕欣赏欣赏。弘咨看了他的文章后,赞不绝口。他也拿出一篇文章,交给马日磾。
    “马公,我这边也正好有一篇文章,想请马公品鉴品鉴。”
    马日磾接过文章,客套了两句,目光一扫卷首,顿时愣住了。文章的标题是《己巳之乱亲历记》,作者是李儒李文优。马日磾当然知道李儒是谁,但他却不知道李儒还活着,而且还敢写署名文章。
    他想干啥?己巳之乱,是中平六年那场乱事吗?那年四月,马日磾因日食被免太尉,很快授太常,正在洛阳,也算是那场祸事的亲历者。他清楚这里面有很多事不能公诸于众,现在却被人写成文章,公布天下,而且著文之人还是深知内情的李儒,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李儒……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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