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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杜文抿着嘴没有喝。
杨盼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说:“很好喝的!我阿父有时候练兵后身上有瘀伤,阿母就用泡了玫瑰花的蜂蜜水给他喝,说是玫瑰行血化瘀。”
叱罗杜文抬眼望了杨盼一眼。他和她的父亲是老对手,十几年前与杨寄交锋时也打过她母亲的主意,但是此刻小姑娘的笑容不带虚伪。
他黯然想:就算水有问题又怎么样?他如今还有什么拒绝的能耐?
他张开嘴,抿了一口水。蜜香和花香从口腔到达咽喉,然后这种馥郁升腾起来,美好和惨淡也同时升腾在他胸怀里,恹恹道:“好了,我想睡会儿。”
他眼角余光看见儿子目中似有话说的光,闪了闪又黯淡下来。叱罗杜文闭上眼睛想:英雄末路,不是落在势均力敌的对手手中,而是落到儿子手里,偏生这儿子,跟自己有仇。
——这一生已经是笑话了。
他听见罗逾终于没有说话,而是悄然掩门离去,脚步橐橐,渐渐远了。
叱罗杜文重新睁开眼睛,脖颈僵硬,但是还能动,他四下打量,枕头是棉的,枕屏是木头的,碗勺是银的——都没有用。汗巾倒有,可惜自己没有力气给自己投缳……
再等一等吧,不想活,总有机会。
☆、第一八.九章
王蔼从罗逾口中得知叱罗杜文居然活着, 而且居然就在罗逾手中的时候, 一时也是不敢相信的。他小心看看罗逾的脸色,问道:“既然如此, 我们倒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罗逾一口峻拒:“我父汗身子骨现在这样,我不忍心折腾他。”
王蔼不可察觉地一挑眉,然后点点头说:“好, 先离开是非之地, 再慢慢想法子吧。回扶风,还是回瑙云?”
一直以来最口不积德的人终于说了句人话,罗逾稍稍松乏, 说道:“我回扶风,你回柔然,虽然一南一北相隔甚远,但是需要时可以互通信息, 两面夹攻,首尾呼应,比单面来得好。”
他自然还有私心:瑙云已至塞外, 医疗差了很多,一入秋就寒冷异常, 也不利于病人养伤。
父亲强悍的时候,他怕他、惧他, 也恨他,现在,心里裹着无数的疑问, 但也绞缠着一些温存——这世界上,他还有几个亲人呢?父亲他又还有几个亲人呢?叱罗杜文或许将来就得靠着他,罗逾顿时觉得肩头压着担子一般。
连着杨盼带过来的人马,一共有四十多万了,但是柔然的兵还得跟着王蔼回去,靺鞨的兵也不愿意继续追随。罗逾边犯愁边往回踱步,然后看见森严的营盘里,杨盼坐张矮矮的小马扎,笑眯眯在喂她带来的一群猎狗。
她的每一副样子他都好喜欢,像个巾帼将军似的,指挥狗们飞奔到远处,捡起她丢得远远的树杈和绒球,捡得快的狗叼着树杈或绒球,乖乖坐在主人面前,尾巴摇啊摇的,讨好地喘着气。杨盼摸着狗脑袋,说两句赞许的话,那些狗仿佛也是眼睛放光,尾巴摇得都快扇出风了。
他也过去蹲到她面前,仰视着他的爱妻,抚摸着她的肚子,笑着说:“咱们回扶风去,你把孩子生下来,我找人给父汗治病,徐徐图之,总要天下给我正名。”
杨盼摸摸他的头:“好,你说什么都好。”
罗逾笑道:“你怎么跟摸你的狗似的。”
杨盼不由笑得打跌:“你哪里是狗,你分明是一头小恶狼!”
不过,小恶狼此刻像她的小狗们一样,乖乖地在她面前俯首,能得到她的奖励和赞许,就高兴得不行。
这头小恶狼“哼”了一声,起身把她打横一抱。小女郎的脸蛋又正笼罩在阳光里,这次手里没有猫,但是肚子挺着,两只小手抚着肚皮。他仿佛看见未来的某天,她抓着他们的宝宝的小手,对他调皮地说:“宝宝,叫阿父。”
这简直是梦中盼着的事,而且好像离实现也并不远。他看着杨盼,心里暗暗许愿:为了妻子和孩子可以这样无忧无惧的生活,为了杨盼的脸蛋能永远这样落在阳光里,他必须鼓起勇气,把自己手上的棋子用好,把接下来的路也走好。
大军要开拔,两边还是分头行动,动静总归不同于平日。
叱罗杜文倚着枕屏,听着这些动静,终于听见儿子揭开门帘进来。皇帝说:“平城那里,拔烈继位了?”
罗逾点点头:“是的。昭告天下,言说我弑君父,当得天下共诛。当然,天下不能一日无主,他是太子,自然要柴燎继位,奉可敦为皇太后,册太子妃为皇后,太后和皇后的外戚两姓,当然是宣誓效忠新皇帝,然后估计就是讨逆了吧?”
叱罗杜文眉目间杀气腾升,半晌冷笑道:“他还真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我的尸首都没找到,就不怕现在继位后患无穷?”
罗逾说:“总也是骑虎难下,再说,颠倒是非也并不难,若能得天下响应,趁我兵马稀少时命人堵截,将父汗和我一总弄死在乱军里,黑锅我背上了,他也高枕无忧了。”
叱罗杜文瞥眼问他:“我现在在这里,他并不知道。”
剩的半句没有说:你要是想换得自己平安,卖父求饶,也是蠢行。
罗逾并不蠢你,低头道:“应该并不知道。所以听说现在平城正以‘搜查叛党’为名,到处搜找清洗。大概他以为父汗还被藏在平城。”
“把那个军医杀掉。”叱罗杜文冷冷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