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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谎言里近乎生活了一辈子,揭开真相只怕比揭开疮疤还要疼痛吧?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了屋子里,罗逾正坐在靠窗的条炕上捡着她的书在乱翻,见她来了,指了指正寝的卧榻,说:“咱们远远地对坐,病气应该不会传那么远。刚刚说了一半呢,你觉得清荷的话哪里特别不解?咱们聊透了,再一总问她去,叫她总是偷偷瞒着我,如今也要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你够厉害了。”杨盼冲了他一句,“对比自己弱的女郎说打说杀的,我未曾觉得你厉害到哪里去。”
罗逾有些委屈:“你觉得我这是仗势欺人么?确实是她对我使坏在先。给男人喝那种酒,说她没有色诱爬床的心思,谁信?”
杨盼不想跟他纠缠这条,只问:“她说你阿娘宠冠后宫,那时候说什么都是对的。可我看阿娘在宫里的状态,完全不是这样啊!”
罗逾叹口气道:“但是父汗亲口说过,也喜欢过我阿娘,也有过宠爱她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宠冠后宫——过去的事我都记不得了。不过,阿娘她这人嘴巴毒,心里怨气又重,大概是为什么事惹到了父汗,最后落得个被贬冷宫的命运,所以到得后来,无论是相貌和性子,都越发叫父汗不能接受了。”
杨盼问:“清荷应该和你差不多年龄,她都知道的事,偏偏你一件都记不得?”
罗逾怔怔地看着她:“确实记不得了。我小时候的事,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有的都说不清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梦。”
“会不会……”杨盼终于奓着胆子说,“你阿娘,并不是清荷口中,那个宠冠六宫的人?”
罗逾陡然色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盼眨巴眨巴眼睛,迂回了一下:“没什么意思,觉得奇怪。”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杨盼又说:“如果是一个宠爱无比过的人,会突然恨到想杀她吗?”
罗逾的眉头纠结了起来,凝神望着杨盼好一会儿,才问:“你今天怎么总是问我阿娘的事?”他吸了吸鼻子,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杨盼许久不说话,也呆呆望着他。
罗逾的神色开始显现出惊惧,问:“今天送来的军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隔了一会儿又大声问:“是不是我阿娘怎么了?你说话呀!”
杨盼给他吼得委屈,眼眶都红了,撇着小嘴说:“你吼我干嘛呀!”
罗逾紧张得一口一口咽唾沫,努力平息声调中的高亢之音问她:“我不是吼你。但是有什么消息你不能瞒着我,平城我娘的安危是我最在乎的事。”
杨盼瞪着他,冷冷说:“所以此刻怀着你的孩子的、你的妻子我,就是不用在乎的?”
罗逾觉得她怎么突然变得难以解语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焦躁不安地说:“阿盼,我怎么不在乎你?可是你在我身边,安安全全,我可以放下心来。她却孤零零地只身在平城宫的掖庭牢狱中,我那个脾气暴戾的父汗三天两头喊着要杀她。连贺兰部的人都说,父汗为了扶持李耶若和她的儿子上位,会拿我阿娘做筏子,以扳倒皇后贺兰氏和太子,所以……”
“所以,贺兰部来人的话,你已经深信不疑,完完全全地入彀了?”杨盼继续冷冷地问。
罗逾又是一愣,然而面色不止于白,近乎开始发青:“你……你已经知道了什么?阿盼你不能瞒我!发生什么事了?我阿娘怎么了?”
他很敏锐,这事瞒不下去,也拖不下去,杨盼有种推车撞壁、无处能躲的感觉。既然事已至此,索性面对吧。
杨盼很严肃地说:“今日,送来一堆军报,还有一只匣子装着一个首级。”
罗逾浑身打摆子似的颤起来。
杨盼要紧说:“我看过了,是已亡的楚朝的永康公主。”
罗逾仿佛只听了前一句话,对什么“永康公主”之类的,彻底听不进去了。他拉开门,一步一步往外头走。
杨盼的心脏急遽地跳动着,愣怔了一会儿,急忙起身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他急如旋风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长长的甬道里,杨盼原地转了一圈,跺跺脚往他书房所在的院子走。
院子里是骇人的动静——“噼啪”巨响的皮鞭落肉声,挨打的人惨痛的呼号声,旁边人想劝不敢劝的叹息声……
杨盼推门,里头站了满满一院子人,罗逾亲自执鞭,下足了狠劲,抽打绑在那株杏花树上的亲兵。
惨叫声伴着洁白的杏花瓣儿扑簌簌地掉落,那倒霉蛋背上的血痕一道道的,渐渐滴落下来,把地上的杏花瓣儿染作一点一点的赤红色。
罗逾眼睛也是这样的赤红色,抽得手颤,浑身像乏力一样,还是用力在甩鞭,挨打的叫都叫不出来,被缚在树上痛得哼哼唧唧。
罗逾红着眼睛质问:“跟你说过了什么军报都要第一时间报于我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来报?为什么不来报?……”扬手又是一下。
杨盼怒不可遏,拨开众人到树前站着,大声说:“他第一时间送来了,我瞧见了。你若是怪我没第一时间报于你知道,那你责罚我罢!”
到底怕他失去理智会迁怒,杨盼故意一插腰,把还没鼓起来的肚子刻意挺出来一些。
罗逾回过头,嘴唇颤抖,像是要咬牙,但是咬不住;又像是要说话,但是说不出。
杨盼指了指屋子:“‘东西’就在里头,前朝的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