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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微微地眯了些,以逸待劳等杨盼接下去的发问。
杨盼渐渐发现, 斗心思的时候, 并不在于谁的话多——言多必失,这样意味深长的沉默,往往更有败坏人心的力量。她转身道:“走吧。”
很好!罗逾, 你的蛛丝马迹已经抓在我的手里,等下山后,我就可以逼问你,你若是经不住问, 马脚立刻就露出来了。
但是她此刻有点小小的踌躇:如果这会儿就问出结果来,皇帝会把罗逾怎么样?上一世他杀了她,但是也疑似为她殉情;这一世他还什么都没做, 如果倒这样死掉了,是不是她又太无情了?……
杂七杂八瞎想着, 加上刚刚诈出罗逾的破绽后,心里那点小得意和小浮躁, 杨盼完全没注意前头一个急拐阶梯上又是一层滑腻腻的青苔,这次是结结实实摔下去,在石头台阶上跌了个屁股蹲儿。
屁股始于麻, 继而疼,疼得杨盼龇牙咧嘴,眼泪汪汪,连动都动不了。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急忙咋咋呼呼来扶,一边还剜了罗逾一眼——他就走在公主的身后,离她最近,而且公主向后滑到时,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半截子但是又缩回了——他什么毛病他?!
杨盼被歪歪斜斜地扶起来,痛得腰都直不起来,更没法走下山的路。她身后的宦官们不停地瞎出主意:
“到山下找个轻便滑竿?”
“找个力气大的背公主下山?”
“先叫御医来看看吧……”
杨盼自己抻了抻腰,腰倒还灵活,疼的还是只有屁股,也没法叫御医来看。再看看这山路,估计滑竿也上不来——她的弟弟怎么会选这么个“好”地方来出行?
坐又不能坐,只能斜倚着山壁休息,本来两条腿就酸胀酸胀的,这下子站久了就更难受了。
她无奈间又看看身边一群小宦官:不是老头子就是小少年,而且个个跟弱鸡似的,别指望他们能把自己背下山去。她目光一瞥罗逾,很快收回了。
“我自己能走。”她咬咬牙说。
两个宫女急忙过来扶掖,窄窄的山道上,三个人并行,完全不好走,杨盼给她们挤得难受,而且也不觉得这样扶着走能缓解疼痛。她挥手道:“你们下去,我自己走。”
从罗逾的视角里看,前面的小人儿走得艰难而狼狈。浅蓝色披帛已经挂了丝,鹅黄色裙子更是脏了一片,走起来还一瘸一拐的,受伤的左手扶着山壁还得虚着扶。然而这样娇贵的公主,一声不吱,忍着疼痛自己一瘸一拐地走。
他在她裙子泥污的地方突然看见了一点不起眼的颜色,心一颤,脸一热,随即涌起了对自己刚刚见死不救的浓浓的后悔。
罗逾到杨盼身后说:“你这样走太辛苦。我来抱你。”
“男女授……”她的话讲了一半,人已经腾空了。
杨盼扑腾了一下,但是又觉得躺在他臂弯里很安全、很舒服,想想那么长的下山路,折磨自己两只脚没有必要。
她嘴上嗔怪着:“罗逾,你太过分了!”
罗逾很识趣地说:“嗯,只能回去后给公主赔罪了。”
杨盼心道:罗逾,我不会被你这点小恩小惠打动的!
然而,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和着她熟悉的他的气息一起涌过来,热乎乎的清芬。杨盼不敢抬脸看他的表情,只能抓着他的衣襟,眼睛盯着那被她抓皱的地方——碧水色的衫子,像被春风吹了一样,皴起波纹,洒着明媚的春阳,顶得她的心如同破土的小草芽,痒兮兮的有些别样的适意。
杨盼只能强迫自己想到山下后该怎么逼问他,又该怎么把逼问出的结果告诉阿父,消弭有可能发生在五年之后的那场杀身之祸和两个国家间的战火兵燹。
罗逾看着她低垂着眼睑,但是睫毛不停扇动的样子,脸上红扑扑两团晕色,他心软之际,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母亲那讥刺的笑声和谩骂:“你看看你的出息:心慈手软,动不动就‘怜惜’‘不舍’……你这样子,注定一事无成!你看看你阿爷的皇位,你那么多兄弟,还有他们的母亲、他们母亲背后的家族,谁不虎视眈眈的?你争不到,你就死!”
母亲总是情绪化得很,晚上把他痛骂一顿之后,又会在再一个白天来临的时候,在带着眼泪睡着的他的床前,把他摇醒道歉:“儿啊,阿娘心里,只有一个你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在这冷冰冰的宫里,唯一的希望!阿娘的每一句骂你的话,都是希望你争气,希望你知耻而后勇,希望你忘掉感情,做个真正的男人!没有软肋的男人!”
以前的他,会软弱地泣道:“阿娘,我不想要那个位置。太子哥哥得到了位置,可是他的阿娘却再也回不来了!我只想和阿娘在一起,再苦的日子我都能坚持!”
他的母亲那个时候就会怪笑着:“儿子,只要你过得好,成为人上之人,阿娘这一条命又算什么呢?你看,我对你,是用了一万分的心,你呢,忍心对不起我吗?”
罗逾打了个寒噤。低头再望杨盼时,目光里多了些理智。
两个人各怀心事,终于到了山脚下。
杨盼又开始捶他的胸脯:“到了,你还不把我放下来?”
双脚落地后,觉得身上也没有先那么疼了。她清了清喉咙,先礼貌地道了声谢,左右瞥瞥四周,对罗逾说:“罗郎君,请你卸了身上的解手刀,我有些问题想私下问一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