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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刚洗的湿漉漉的乌黑长发,穿一身洁净的青麻衣衫,站在黯旧的木门前对杨盼笑。
这一笑,如春风来,如百花开,舒展的眉眼,带着最真挚不虚的表情,照得黯旧的一切都变得明媚光鲜起来。
杨盼读出,那是上一世他见她时的表情:对她这个圆圆脸蛋、圆圆酒窝的热心开朗小姑娘的真诚礼赞。
☆、第四十三章
“还叫你送这些东西来。”罗逾笑着说, “唉, 真是不好意思呢!”
杨盼低头努力不看他的脸,木着脸说:“建德公他是你什么人?”
罗逾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 半日答不得话,最后只好故作一副惊奇的样子:“什么?公主是在与臣说笑话么?”
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杨盼本也没有指望他能一下子说实话, 但他刚刚片刻的犹疑和错愕的表情, 已经足够出卖他了。
罗逾大概也感觉到情况的危重,凝固着笑容的脸慢慢变得煞白。风吹着他的长发,他慢慢地说:“他因我的疏忽而死, 我对他有歉疚。仅此而已。”
杨盼笑了笑:“歉意或许有,只是歉意浓厚到你连自己的洁癖都顾不得,也有些奇怪。那么脏的人,那么脏的尸身, 就算换做一个没有洁癖的人,只怕就算勉强接了旨,也不愿意如此用心刷洗到焕然一新呢——这, 总没有人逼你吧?”
罗逾又沉默了好久,煞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气馁, 但又有些松快的神情,他轻轻说:“你那么希望我死么?”
杨盼冷笑着回应:“我也该问你, 你那么盼着我死么?”
罗逾一脸看不懂的样子,诧异道:“你说什么?你对我是不是又有什么误会了?”
杨盼这一阵察言观色已经有了些心得,此刻心道:他若不是善于伪装到出神入化, 就是此刻确实还没有起杀我的念头。
犹记得他们婚后,他一直推脱说罗右相对南秦意见极大,两国和平多年也未能释怀,加上两地风俗不同,所以本应当有的新妇拜见舅姑的仪式就这么取消了。
那一世的杨盼,笃信而自大,真的以为自己身为尊贵的公主,不拜舅姑也是正常,皇帝又不催,丈夫又不催,她在自家的公主府玩乐岂不是比冒着风险、千里迢迢去异国他乡拜见公公婆婆要舒适得多?
只是罗逾又说,他身为人子,新婚燕尔,总要告知父母一下。既然杨盼不方便跟着回去,那么他自己回去报个喜讯,给父母敬一杯茶,磕三个头,还是必须的。
杨盼自然也同意,还把那只白玉小猪拴在他的蹀躞带上,那晚上深情款款,缠绵悱恻到半夜。
后来,一切就那样发展下去了,脱缰的野马一样,再也追不回来。
她把头埋得更低,带着少女不讲理时的娇嗔:“还说你不是害我?你要羊肉,我就给你送,送了四天,还都送最肥最美的肋条肉,烤得那么香,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结果呢?好了吧,建德公死了,多少是一场风波。我阿父已经说了,有责任的人都要惩罚。送粥的小黄门被你害了,挨了狠狠一顿板子。值侍在这里的侍卫据说都是二十军棍,发到白下城当苦差。我呢?估计板子也就要上身了。”
她的眼睛里迸出泪花来,又脆又亮的声音连珠炮似的:“都怪你!都怪你!”
罗逾松下劲来,又微笑起来,他踏上两步,好像要来安慰她,抚平她蹙起的眉头、抹去她眼角的泪花儿。“好了好了,都怪我,确实都怪我。好心办坏事,最该打的是我。”
他终究没有敢上前太多,大约还记得杨盼前面咄咄逼人的那些问题,只能远远地道:“我确实是怪癖多的人,也不指望别人理解。今日害了那么多人挨打受罚,我日后一一去磕头赔罪吧。”
杨盼离开西苑,一路上就在琢磨,到了太初宫,她嚷嚷着:“我不去恩福宫,带我去陛下那里——陛下在玉烛殿,我就去玉烛殿;陛下在显阳殿,我就去显阳殿。我可是有要紧事,谁磨蹭,谁担责!”
不出意外,陛下在显阳殿。
寝殿的宫女宦官全部被赶走了,因为他们老大粗的皇帝陛下,正关着门,撅着屁股趴在床榻边,仔细听他亲亲的老婆的肚子。
“哎呀,都说了,才一个月,哪里有什么动静!”沈皇后满脸笑着,不耐烦地说。
“有动静!”皇帝拍拍她的腿,“嘘”了一下,“我肯定听见了!鱼吐泡泡一样的,‘咕嘟咕嘟’响呢!”
沈皇后剜了他一眼:“那是我肠子在叫!”
皇帝不依不饶把胳膊紧了紧,然后把脑袋往上一点点探,最后落入最绵软丰盈的一处,才舒适地叹口气:“哎,你的心跳声最好听,一下一下特有节韵。我这阵子烦心事多,今日总算找着忘忧乡了。”
说罢,那双手也慢慢地跟着探过去了。
沈皇后“吃吃”地笑,正欲说什么,外面嚷嚷起来:“我要见我阿父!我要见我阿父!我有特别特别要紧的事情!”
皇帝很败兴,起身拍拍膝头的灰,嘟囔着:“又是阿盼那个小炮子,犯了错我还没揍她呢,还敢在我面前嚷嚷?!”
皇后似笑不笑:“你见她就心软、腿软、耳朵软,还揍她?她没骑你脖子上、蹬你的脸就够好了!”
皇帝说:“嗬,我要真动上手了,你可别心疼!”
“心疼啥呀!”皇后嗤之以鼻。
皇帝拍好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