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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还在想着的选男人的事和跟二舅学史有什么关系。但是那一瞬间她似乎找到了方向,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是个说做就做的人,顿时开始收拾桌子:“嗯,我先找二舅去。郭师傅你继续讲,其他人还爱听呢!”
留下一屋子陪公主读书的伴读,大眼瞪小眼。
沈岭果然留在太初宫,他最喜欢宫里藏书的大殿,听说广陵公主求见,也还在亲自握着尘麈清理着书函上的积灰。
“阿盼,你来了。”他望了一眼杨盼,笑融融说。
杨盼崇拜地看着舅舅,说:“阿舅,我阿父说,叫你留在建邺修前朝的史书,又说,叫我跟着你学。”
沈岭点点头:“这个差使我不好拒绝。不过,你应当知道,史书是后朝的修的,会怎么样?”
杨盼咬着手指想了想:“会不尽准确?”
沈岭笑道:“不错。董狐秉笔,南史直书,都是古来修史者的榜样,但是字里行间略加变化,意思就会完全不同。”
杨盼问:“那么,阿舅会秉笔直书上一朝的史事吗?”
沈岭笑容变浅淡了,斜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需要阿盼帮我决定了呀。”
“我?”
沈岭从书柜上捧出一个函套,里头是前朝留下的起居注,他随意翻了几页,然后合上本册,似是又忖度了一下,才娓娓开始讲起来:“前朝国号为楚……”
大楚朝起于再前一朝的末代纷乱之中。
掌控了南方兵力的皇甫氏,在群雄割据北方的时候隐忍潜伏,暗暗靠着南方世家大族的协助积蓄着实力。后来北方打成一锅粥,立了五六个皇帝的旗号,皇甫家的高祖皇帝突然打着“护国讨逆”的旗号北伐,把分裂成五六处的小国家逐个歼灭——而此时,高祖皇帝尚未称帝,名义上还是太傅。
“然后就反戈了?”杨盼问。
沈岭摇摇头:“要天下归心,一定不能越过‘名分’二字,而要‘名分’,又越不过‘民心’二字。若是一味任性妄为,想着自己有实力,便可以随便穿上衮袍称帝,结果必然是人心涣散。大楚的高祖深谙这点,虽然把控朝政,架空皇帝,却一直没有越过那道线,而且反而是做了不少养民生息的实事,未篡之时,名声极好。”
等到他弥留之时,便吩咐亲信群起上书,等他一亡故,就赐九锡,赐太师,赐铁券,赐鼓吹,极尽大臣之礼,而他的诸子全部夺情,借着父亲的余荫,把持朝中录尚书事、尚书令、中书令、大将军、诸要塞刺史等要职。再接着,皇帝逊位,皇甫氏的长子便登堂入室,当了皇帝,后庙号太_祖,并追封父亲为高祖皇帝,入了太庙。
“阿盼,”沈岭讲完这段,目光沉郁了些,“你猜,那位退位的皇帝,是怎么办的?”
杨盼说:“皇帝么,在百姓心里总是天命所归的,想来不能随便处置。但是,留着又是祸害。那么,是毒死了?是勒死了?肯定不留什么痕迹吧?”
沈岭摸摸外甥女的头发,笑道:“孺子可教。而且,既不敢毒死,又不敢勒死——毕竟,还有我这样修史的人等着抓他的小辫子,也还有多少北域、西域的国家等着抓小辫子呢!只能养着,用软禁的方式养着。做皇帝的,表面上住在宫殿或园囿里,吃穿也有定分,可实际上,亡国之君,有几个日子好过的?不过是身体的折磨加心理的折磨,折磨死了算完。”
杨盼笑得有点勉强了:她的父亲杨寄,上位的过程简直和这位皇甫氏的太_祖皇帝有的一拼,只是她父亲起步时完全没有家族的支持,真正是民间草根一样的老百姓,却靠着当兵打仗,一步步夺得军权,夺得天下的。所谓“天命”,所谓“民心”,也是甭管真的假的,一步步造就出来。
这个过程,她经历过,可是到底那时候还小,只知道父亲很厉害,很英勇,很得民心,在称帝之前也受到不少挫折,可都一一化解了。但是,对前朝的那些往事,她就只模模糊糊记得一点影子了。
沈岭说:“要说前朝大楚的一点点衰败,又是可以讲几天几夜的,不过一时看你也不像想听的模样。你想问什么,问吧。”
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杨盼期期艾艾问:“那么我阿父,怎么对前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呢?”
沈岭瘪瘪嘴,像是很难启齿,但实际很快就说:“一样,为了免除‘篡伪’的恶名,必须苦等时机,先掌权柄,再明里暗里逼着皇帝自己下禅位诏书。自然,没有哪个在朝的皇帝会‘自愿’禅位,都不过情势所迫罢了。禅位之后,也不能杀前朝君王——多么恨都不能杀——便囚禁起来,给个王公的爵位,对外称已然疯癫,不能临朝视事。”
杨盼好像明白过来:“难道……西苑那个人……”
沈岭点点头:“就是前朝的末代君王,皇甫氏的第七任皇帝——皇甫道知。”
皇甫氏的第七任皇帝皇甫道知,在当朝皇帝杨寄已经成为尚书令、上柱国大将军之后,被扶上皇位,由原本的摄政王,变成了傀儡皇帝。
皇帝杨寄恨他,不是因为他是前朝的皇帝,而是因为在权力斗争之中,彼此的互相攻击、伤害、向死里斗争,常会波及家人,有无数不能摆上台面的阴暗丑事。
西苑里。
罗逾又把一碗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摆到正堂屋的案桌上。
正堂屋满是臭味,那位先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