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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衣裳着凉。”
杨盼艰难起身,两个宫女赶紧过来扶掖。
到了殿外,显阳宫后园的茉莉正在开花,远远地传来清新好闻的香气,杨盼这才身心一舒,用袖子抹了抹额角的细汗,提着一盏琉璃小灯,对身后两个宫女说:“我要一个人静静。”
显阳宫的后院,也就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喊一声哪儿哪儿都能听清楚。两个宫女也没啥好担心的。好在建邺这地方山明水秀,太湖石隔成的弯弯绕绕的假山,做出曲径通幽的感觉。假山上遍植藤蔓和灌木,虫鸣阵阵,配着远远传来的大殿里的中和韶乐,显得后院分外幽静。不光视觉上使得后院变大了许多,而且曲里拐弯地还挺好玩。
假山脚下堆着卵石,下面蛐蛐的鸣唱声一声比一声清晰。杨盼想起自己的恩福宫里尚有四五十只上等的澄泥蟋蟀罐儿,突然玩心大起,循着虫鸣声,蹑手蹑脚走在柔软的青苔地上,轻轻在草丛和卵石间翻弄,很快便看见一只紫背绿翅的大蛐蛐儿,从草丛里蹦出来,一跳一跳地往山洞里躲去。
杨盼提着灯去追,速度太快,风把烛火吹熄了她也顾不得。好容易捂住了,刚掏出抓蛐蛐的竹筒儿装好,拐弯处突见洞里藏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太熟悉了!化成灰她也认得!
曾经把她吸引,曾经让她攀援,曾经以他为骄傲,曾经彼此爱欲交缠,曾经以为一辈子有了他,便再也没有其他奢求了……
杨盼顿时浑身一僵。
那个人蹲在山洞里,手执一根树棍在地上画什么,嘴里也喃喃的。光线从洞的另一侧打过来,不够明亮,却照出了一个漂亮的侧颜:鼻梁、睫毛、嘴唇、下巴,被微微的清蓝色月光勾勒出一道轮廓线。
这是少年郎的他。
日后,他读书、习武、演礼……无不勤奋;以驸马都尉的身份参与朝中事务决策,跟随皇帝出征,表现得无不优异。
这个曾在上一世被杨盼引以为豪的人。
此刻再见到,杨盼心里却想“呵呵”!
罗逾突然抬起头,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杨盼大气都不敢出,背贴山洞的石壁站着,生恐被他发现了。
“谁?!”罗逾压低声音问。
杨盼心道:瞒不住了。但是怕他个球!这是她家!
正准备站出来说:“是我,怎么着?”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四郎君,是我。”
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杨盼继续贴着墙壁当纸人,顺便瞧瞧来的又是谁。
来的人背着光,从山洞另一侧钻进来,声音稚嫩,身形也稚嫩。罗逾问:“是县主叫你给我带话么?”
来人点点头:“我表姐今日参加开蒙礼之前,叫我务必寻个机会找着你。”
杨盼努力地回想,今日陪着她读书的还有谁。可惜想了半天,脑子里只有李耶若,其他人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人。她恨不得敲自己脑袋,不拘小节,能成什么事?这下好了吧,自己身边的伴读,她还没把脸和名字对上号,更别说把影子和人对上号了!
罗逾点点头问:“今日怎么一直没看见县主?”
来人吸溜鼻子说:“别说你,我都一日没有见到她了。她又说,叫我不必担心她。”
“唉。”罗逾倒像经历了多少世事似的叹了一口气,“她原有她的使命。县主虽是女郎,却是我生平最佩服的有大勇的人。她既然决定了,生与死,她都是置之度外的了。咱们心里暗暗记得她也就是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杨盼一般不做听壁角这种事,此刻山壁上的露水正一滴一滴往她脖子里灌,背上很快一片湿漉漉冰冷冷地黏在身上,感觉难受极了。听的话又听不懂,心里暗暗说:“下次师傅讲书,我一定不睡觉了!一定要认真学学问,做个聪明智慧的人——省得听他们的话都好吃力!”
“……她说了点什么?”罗逾问。
杨盼立刻从走神中恢复了注意力,竖起耳朵听。
可惜什么都没有听到。罗逾从那女郎手中接过一张两指宽的小纸条,晃开火折子,很快读完了,火绒恰巧也灭了。他的脸在黑头里似乎是扬了起来,俄而又俯下,少顷又晃开火折子点着火绒,却不是看什么东西,而是直接把那张纸条放在火上烧了。
杨盼觉得心惊肉跳:这不就是密室之谋么?!他想干什么?
再想想前一世他杀了自己之后,眼泪汪汪抱着尸体说什么“报仇”,说什么“国家”。难道,他和李耶若都是怀着为西凉报仇雪恨的心思来的?
杨盼仿佛在黑头里窥见了微光,心里明白了一些,自然是气鼓鼓的:混蛋,当年我阿父对你哪里不好?我对你哪里不好?两个国家都和平了,你们还想着报仇!想着挑起两国的纷争!果然是不知道感恩、狗彘不如的东西!别以为猫哭耗子假慈悲一下,我就能原谅你!
罗逾警觉地四下看看,对那个女郎抬抬下巴,于是,那女郎探头在洞外瞧了瞧,提着裙子先走了。
过了一会儿,罗逾掸掸衣襟,整整衣领,也踏出了山洞。
背上已经湿漉漉一片的杨盼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从山洞的另一边出去了。
她的灯已经不亮了,她也有些心急,想去找皇帝汇报自己的发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丛里快步行走。
突然,一个影子从天而降一样,从太湖石假山的拐口出现在杨盼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