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节
“卢姑娘在嫡母的教导下端方有礼,我家二姑娘可比不了!”秦氏还没开口,翠巧就不干了。卢林平竟拿卢家庶女比自家的二姑娘,真真是岂有此理!
“是林平失言,在林平眼里小草与二弟一样。”卢林平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好似是翠巧在无理取闹。
“不是我想多了,是以为我们想得少或想不到!”秦氏为人和气,但遇着跟两个闺女有关的事儿,她可一点也不含糊,“当时街上看热闹的人中,跟小草一般年纪的有的是,为啥你不看别人,非看我家小草?”
卢林平早有应对之策,“因为当时撒花……”
“您可别说当时撒花撒得欢的就我家小草一个!”秦氏厉声质问,“当时在你马边撒花的,就有好几个!”
被秦氏截了话的卢林平微显狼狈,因为那的确是他找的理由。
“因为你心里明镜一样,你对着别人家的姑娘笑,人家找媒人上你家提亲,你也不好拒绝!你对着我家小草笑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当时小暖搭了句话把场面圆过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秦氏看他说不上话来,就发了狠,“你们亏我几亩地的棉花苗,坑我点银子我都能忍,但是别算计我闺女,否则我跟你们没完!”
说到这里,秦氏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卢林平没想到秦氏的对这件小事竟如此在意,他起身一躬扫地,“安人,小生当时确实未细思此举会给您和小草姑娘带来这诸多不便和误会,小生惭愧,请安人息怒。”
“就算你当时没多想,后来也一定想过,否则你不会跟小草他爹走动!”秦氏怒道。
出了那事儿,卢林平来第四庄时秦氏和小暖避而不见,他便跑去跟陈祖谟吃茶。卢林平跟陈祖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找陈祖谟,定是在算计小草呢!
他以为她们这里走不通,就跑去找陈祖谟,真是异想天开!小草的事,陈祖谟说了可不算!
“小生去见陈先生,不是为了小草的事。”卢林平无奈解释着。
秦氏追问,“那你是为了啥?”
“这……”这要他怎么说出口呢,他是想通过陈祖谟搭上贺王府的线,让贺王帮他找路子进兵部!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以为男人也跟她们一样没见识!
秦氏冷哼一声,“不管你还为了什么事儿,你会找小草他爹,心里一定想过小草的事儿!”
卢林平信誓旦旦,“安人误会小生了,小生比小草姑娘大了十三岁,绝无此奢望。”
“你是大了十三岁,可以二弟跟小草相仿,你别跟我说你没动过这个心思!”秦氏紧跟着他的话茬,“否则你以前不会闲着没事儿就带着至喜往我们这里跑。”
当时秦氏还觉得卢家兄弟谦卑有礼还一心向学,经常跑来向云清先生请教学问,所以一来二去就跟小草混熟了。
自出了那件事后,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儿!
卢林平哑然。他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并未跟父亲和二弟提起过,否则父亲也不会那样办案子了。
事到如今,二弟跟小草怕是不成了,卢林平一本正经地道,“安人,您多虑了……”
“不是我多虑,是你们以为我们娘仨傻,打心底里看不起我们,以为我们都是女人,随便欺负欺负也没啥,反正好糊弄!”
秦氏又气得哆嗦了,“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官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谁也别招惹谁。否则,不用小暖出手,我就能到圣上面前告你们一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去圣上面前告状?秦氏还真办得到。卢林平心慌,拱手再行礼,“小生谨记安人的告诫。不过,此事皆因小生而起,安人的怒火当由小生担着,还望安人勿因此迁怒小生的家人。”
见夫人正激动着说不出话,翠巧又开口了,“卢少爷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家夫人一直将这火气憋在心里,就是卢大人办案不公,我家夫人都未多说一句,又何时因此迁怒过您的家人?”
第一零七八章 人人爱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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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因此迁怒他的家人?!卢林平暗咬槽牙。
吴夜长带着人去偷稻子,十几双眼睛瞪大看着,竟还找错了地方进了自己家的稻田,是遇到鬼打墙了?
带着人站在衙门口,吓得自己的父亲晕倒在堂上的又是谁?
从来离不开田地的农家夫人,忽然跑到登州去消暑是为何?
明明就是两起小案子,是谁闹得他父亲像犯了大错一样,被知府大人下公文斥责;逼着他妹妹出嫁,却又害得妹妹没人敢要;又是谁害得他在京中诸事不顺,唾手可得的官位也丢了?!
不是你秦氏又是谁?
卢林平抬起压着怒火的双眸,对上翠巧冷冰冰的眸子,心头猛地一缩,他明白了。翠巧说的没错,秦氏是什么都没做,因为做了这些勾当的是她好女儿陈小暖!
人在矮檐下,卢林平只能忍辱低头,“是小生失言了,请安人赎罪。”
秦氏还在出神,翠巧便道,“我家夫人方才说得明白,以后秦卢两家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若是你们非要以卵击石,我们绝不再客气。卢少爷慢走,不送。”
翠巧是第一庄内院的管事媳妇,她开口说了送客夫人又没反对,门外的黄子厚走进来,请了卢林平出去。
他乃堂堂状元郎,居然被第一庄的下人赶了出来,卢林平心中的愤怒无法言表。他现在深深地理解了为何提到秦氏母女,陈祖谟的怒火就压也压不住。
这一家人,统统不可理喻,简直不知道什么叫为人处事之道,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第一庄大堂内,翠巧见夫人还在怔怔地出神,便小心劝道,“夫人不要把卢林平的话放在心上,姑娘说过,因为别人的错处而生气难过,就是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不值得。”
秦氏回神,“三年前陈祖谟中了状元时,回了家就像他是天皇老子一样,我们都得小心伺候着。这才不过三年,我现在看着卢林平,竟觉得状元也不算个啥了。”
翠巧笑了,“状元还是状元,夫人却不是三年前的夫人了。”
这三年,沧海桑田、天翻地覆。
以前的秦氏不过是目不识丁的农妇,带着被赶出家门的两个孩子一条狗,茫茫不知何处去。现在的秦氏,是皇上亲封的六品诰命夫人,是文昌郡主的娘亲,是晟王的丈母娘。她早已不是一贫如洗,而是坐拥良田千亩,铺子几十个,家里有吃穿不尽的金银的贵妇人。
夫人天翻地覆,她翠巧又何尝不是呢。
三年前,她在展家伺候展老夫人,得防着府里的色狼少爷,担忧着老夫人去后,她该何去何从。三年后,她是秦安人身边的管事媳妇,是文昌郡主的心腹丫鬟,在第一庄得人敬重,回了自己的小家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莫说夫人,这样的好日子,翠巧以前做梦都梦不到。
站在秦氏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李嬷嬷笑道,“状元入仕,不论是入京中的五府六部,还是外放州县,再大也不过七品,在安人您面前本就不算什么。您肯见他,已是给他脸了,他敢出言顶撞您,您就是将他打出去,他也得受着!”
“正是如此。”旁边的王嬷嬷也点头。秦氏为人宽厚,才让这些人欺负,若是她厉害些,莫说济县,便是整个登州,哪个敢在她面前放肆?
只是,她自己端不起来罢了。这样的身份,还过的跟个寻常农家妇人一样。
秦氏笑了笑,“翠巧给小暖送个信儿,让她安心。咱们收绿豆去,这天好,再不收绿豆该爆在地里捡不起来了。”
李嬷嬷一听收绿豆也来了精神,“夫人,咱们先把绿豆拔到地头的大杨树下再摘吧?树下坐着凉快。”
刚还在叹气秦氏过得跟农妇一样的王嬷嬷也手痒了,“咱们带上棍子、筛子和簸箕,挑出黑荚直接打了,晚上给姑娘们磨豆沙吃。”
于是,第一庄的管事牛大水带着人将绿豆背到地头,秦氏带着丫鬟和嬷嬷们摘豆荚。
一群人刚摘了没几棵,华郎中、展宏图的娘亲小吴氏也来帮忙,翠巧的娘亲郑氏抱着才百日的平姐儿也来树荫下凑热闹,打庄子口路过的秦三奶奶和秦德媳妇跑了进来帮忙。
牛大水又背着一大捆豆棵回到树下时,就见树下豆子的人乌泱泱坐了一大片。这其中有六品的诰命,宫里来的嬷嬷,杏林圣手华家的郎中,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村里的老太太,上清宫的高手,晟王府的侍卫……他们不过摘个豆子,却都笑得跟过年一样。
牛大水擦了擦汗,拉着身旁的黄子厚嘀咕,“咱跟姑娘商量一下,再把庄子里的长工减十个吧?尤其是那些耍滑蹭懒的……”
牛大水的目光,直接射向远处比别人少背了半捆豆棵的李千耳。
刚走了几步的李千耳,默默回去拎起一捆带着泥土的豆棵,甩到背上。
牛大水哼了一声,“这个家伙没白叫千耳,耳朵贼拉长!”
黄子厚没吭声,若是牛大水知道李千耳是圣上派到第一庄的探子,不知会咋说。
南山坳的云开书舍内,正跟着珠绿学艺的小暖得了娘亲送来的消息,微微翘起嘴角,“派人盯着卢家,莫让他们扰到我娘和小草跟前。”
“是。”绿蝶出去传令。
卢林平那样的人,就该有人收拾他!珠绿拨动琴弦的手快了几分,琴声轻快。她抬眸见小暖眯着眼睛陶醉的模样,仿佛又回到在怡翠楼内,自己弹琴,秦日爰听曲的时光。
是她将自己带离苦海,给了自己为人该有的尊严,让自己可以安然度日。就算知道自己曾与柴严亭有瓜葛,她也没有怪罪和迁怒,自己不该再给她添一点麻烦了,只是……
珠绿的琴音变得沉郁时,小暖张开了双眼,见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珠绿见小暖看她,便撑起最美的笑容,语音若黄莺出谷,“郡主可歇好了,咱们接着学?”
小暖握起还有点发麻的指尖,“好了,我一定要在一个月内学会这首曲子!”
再过一个月就是八月十五了,如果她学会了,到时就能她弹琴,让三爷合着节奏在月下舞剑,想到那场景,小暖就觉得热血沸腾。
月亮和三爷,一定是最般配的。
第一零七九章 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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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王嬷嬷说的,卢林平的状元身份,放在六品诰命秦氏面前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有文昌郡主陈小暖和晟王柴严晟。所以,虽然知道卢家要嫁女,但济县内想跟卢家结亲的文武官宦人家,一户也没得!
不只官宦人家,连济县的商户也没人想娶卢奇渊的女儿。说起缘由,主要有三个:一来是为了个只在任三年的知县,就得罪济县头号的霸王陈小暖不值得;二来,卢奇渊置私产的事儿暴露,大伙儿对他在官路上还能走多远抱着观望态度;三来,就算卢林平是状元,但有陈祖谟那个前车之鉴在,济县人真不觉得状元是说没就没的头衔,很不靠谱。
是以,虽然上蹿下跳地折腾了十几日,卢夫人也没能给卢子嘉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把亲事定下来。
卢夫人急得长了满嘴燎泡,都要上房了,卢子嘉却如老僧入定般安稳,把卢林平看得心惊肉跳的,问她为何一点也不担心。
卢子嘉一边绣花一边道,“亲事自有父母做主,子嘉说了又不算,着急做什么?”
卢林平沉下脸,“莫非你还对赵书彦念念不忘?”
卢子嘉不吭声。
“你怎就不想想,赵书彦与陈小暖走得亲近,咱们家跟秦氏母女交恶,赵书彦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让母亲为你去赵家奔走,只能让她难堪。”
身为庶女,卢子嘉谨小慎微,生怕惹了嫡母嫡兄不高兴,但她俯首做小了十五年,却得了这样的结果,叫她如何甘心。是以,现在卢子嘉也不想忍了,她摔下绣绷子怒道,“咱们家跟秦氏母女交恶,是因小妹而起么,为何这个苦果要我去吞?”
卢林平脸也黑了,“你这是在怪罪我?”
原来你也知道事情是因你而起!卢子嘉貌似恭敬地道,“大哥是新科状元郎,万人称颂,小妹哪敢怪您。”
简直是不可理喻!卢林平拂袖出门,大步去前衙见父亲,他急着将卢子嘉的亲事定下来,好再进京斡旋他的官职。卢奇渊正为夏汛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听儿子提起女儿的亲事更是一个头三个大,“好女不愁嫁,实在不成再给她添些嫁妆,寻户读书人家嫁了就是。”
“儿去五更和云开两书舍转转,或许能寻到沧海遗珠。”卢林平跟父亲想到了一处,秦家村和南山坳的书舍,汇聚了登州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家境贫寒之士。自己的状元身份和小妹八十亩田的陪嫁,足以让他们动心了。
卢林平在秦家村转悠,难免会遇上频繁往来于族学和陈家之间的陈祖谟。这两人相遇,都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便生出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携手去山长茶宿吃茶。
山长茶宿的生意依旧生意兴隆,各方来士在大堂内高谈阔论,引得四座掌声雷动。前后两任状元低调进来,寻了间安静的雅舍品茶闲聊。
不用问,陈祖谟也知卢林平是来干什么的,他主动为其介绍了一位合适的人选,“族学内有位教书的蒋夫子,举人出身,他有一独子名为蒋志生十七岁,聪慧知礼,模样出众,去年考中了秀才,尚未定亲。只是有一点,因蒋志生之母体弱多病常需用药,蒋夫子教书所得的束脩都用来买药了,家境差了一些。”
十七岁能中秀才,也算不错的。卢林平拱手,“多谢先生仗义相助,可有请先生代为引荐?”
陈祖谟苦笑,“蒋夫子对陈某有些微词,林平不妨请云清先生或丁山长做媒。”
卢林平诧异又感动,举杯道,“先生之情,林平谨记于心。”
陈祖谟吃了杯中茶,又道,“林平何日归京?”
“待小妹的亲事订下,林平就回去。”卢林平见陈祖谟诚心以待,便提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先生,林平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陈祖谟点头,便听他讲道,“先生得中状元后,归乡修祠堂、建族学书舍、置族田,办了不少实事。尤其是族学和书舍,方便村中各家子弟读书进学,乃是大善,为何村中之人不感念先生恩德?村中秦韩两姓人也就罢了,为何陈氏族人也对先生颇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