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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的时钟表盘。有栏杆围着,所以他们只能远远地看,但都看得清楚,上面的指针指向14点28分。
讲解员说,这是高二三班的表盘。
向里走,低矮的宿舍楼出现在眼前,我们现在只能看到三层——虽然这栋楼并没有倒塌,但一层和二层在地震时直接沉入了地下,所以它原本是有五层的,讲解员顿了顿,继续说,地震发生的时候学生们都在上课,有一个男生请了病假在宿舍休息,后来,没有找到他的遗体,推测是和楼层一起沉入地下了……迄今为止,据统计,遗址中尚有11具遗体,在征得了他们的家人的同意之后,我们决定就让他们长眠于此,入土为安。
他们继续往前走,又经过孤零零的连廊,经过倾斜的教学楼、图书馆。绍吴发现,在这里,所有震后立起指示牌也好大门也好,均是黑白两色。而唯二彩色反倒是丛生的野草,和教学楼遗址上的红漆。谁敢相信?连掉落的巨石的缝隙里,也生出青青绿草,在阳光和风中摇曳。尚有遇难者长眠,但生机已经势不可挡地笼罩了废墟,有风吹过时,教室里的灯管摇摇晃晃,绍吴忽然觉得,在这里,连“生机”都是天地不仁的一部分。
全程,杨书逸一言不发。
讲解员说,其实,至今为止,还有很多没有找到遗体的遇难者被定为“失踪”,包括那个宿舍楼里的男孩。
绍吴想,会不会他的家人,时常会梦见他活着回来了呢?他失踪了——看不见遗体当然就不算死——也许那天下午他撒谎说自己生病,其实是翻墙出去玩了。这是多残酷又多美好的一件事,那一刀永远没有落下来,失踪,某个来自映秀的男孩,一口四川话,大概还穿着校服吧,他不是死,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如果有人遇见,请帮忙喊他回家。
他们绕遗址一周,又回到时钟表盘前。在“四川汶川特大地震漩口中学遗址”的另一面,写着:深切悼念四川汶川特大地震遇难同胞。
两人走出漩口中学遗址,杨书逸买来几瓶矿泉水,然后他们又向震中纪念馆走去。
震中纪念馆建在紧邻213国道的一座山坡上,而这座山的半山腰即是地震遇难者公墓。步行上山,公墓绿草如茵,角落里偶尔可见地藏菩萨的碑牌。待他们将纪念馆细细看过一遍,已经下午一点过。
杨书逸仍然不怎么说话,最多是问绍吴:“喝水吗?”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始终安静地走在绍吴身侧。
下山时,路过公墓,杨书逸忽然说:“等我一下。”
绍吴便看着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炷香,点燃了。他走到半山腰的中铁十三局汶川地震遇难者纪念碑前,面向公墓跪下,缓缓地,磕了一个头。阳光无遮无拦地落在他身上,把他的黑色冲锋衣镀上一层明黄色,也像一尊塑像了。他跪了大概半分钟。
然后他把那柱香插在纪念碑前、不知谁放的很小的祭坛里。
悼念的鲜花散落在纪念碑四周。
杨书逸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说:“走吧,去吃饭。”
他仍然平静,绍吴担心地抓了抓他的手:“书逸。”他不知道刚才那突然的一跪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杨书逸是有备而来,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跪。
杨书逸笑了一下,低声说:“我不知道我爸和小娟阿姨究竟在哪……就当他们也在这公墓里吧,”顿了顿,又说,“我给他们道歉。”
绍吴的心揪起来,他想起那一年珑珑还在念小学,被同桌欺负,那个欠揍的小男孩说,你爸就是因为你和你妈,才去映秀的!然而后来杨书逸对珑珑说,都怪哥哥。
八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能原谅那个少年,而那个少年也像漩口中学宿舍里的男孩一样,在地震中,失踪了。
绍吴攥紧杨书逸的手,杨书逸顺势搂住他,在这个死亡与生机连为一片的地方,杨书逸把额头抵在绍吴的肩膀上,他说:“我刚才给我爸道歉了……当时不懂事,不该和他吵架。”
“书逸。”绍吴鼻子发酸。
“还有另一件事,”杨书逸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他,我要和邹鑫离婚了,以后我不会有孩子,不会有妻子,我要向婆婆撒谎直到她去世,还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以后每一年,他和小娟阿姨的忌日,我会想着他们……但我要给你过生日。”
杨书逸抬起头凝视着绍吴的眼睛,目光如箭:“绍吴,明天我就和她离婚,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冲击太大,以至于一时间,绍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自2007年他喜欢上他,至今已经九年,无数次他幻想他接受他,无数次他幻想自己忘掉他,九年了。所以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绍吴竟然大脑一片空白。
杨书逸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两人下山,绍吴跟在杨书逸身后,脑海中翻滚着无数情绪和念头,昨天晚上当杨书逸睡在距他咫尺之遥的床上,他甚至想过,如果这辈子就这样了呢?杨书逸能为他挡住飞来的石块,却不能与他长相厮守,这也算可共苦不可同甘的情义了吧?正如他一次次在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