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他的那股聪明劲不在了。往日里，灵动的一双眼睛现在变得有些呆滞，眼里的那些狡诈算计也消失了。
    他变成了一张白纸。
    重新。他干净了。
    以前那些对他好的人，都离他远去了。
    真是没想到，现在陪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最讨厌他的我。
    沈暮，我的情敌。
    现在成了我的责任。
    我每天陪着他，跟他讲话，带他去晒太阳。
    他现在的神色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很温顺，会羞涩，会紧张。
    有天我把苏蓝他们给他带的花拿给他的时候，他呆呆的看了一会才伸手接住，然后很小心地摸了摸，又抬起鼻子去嗅。
    很小心，很珍惜。
    最后我把花给他插好了，他还一直在看。
    我记得他当初把别人送的花践踏在地，用脚碾，毫不珍惜。
    怎么一摔就能把人摔善良了？
    真是不可思议。
    前几天，我有事要出门谈，他硬要跟着，我只好把他带着一起去。我给他安排了一个安静的位置，然后走开了。
    谁知回来的时候，他的头上泼满了饮料，脸上有往下滴落的菜汁。
    看着狼狈，真的很狼狈。
    我心里像针扎一样，瞬间就疼了。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沈暮，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他泼别人的，没别人泼他的。
    可是我竟然见识到了。
    他没动手，但是他一脸菜汁。
    我正要为他而发怒，他却先冲我笑了。
    有点傻气，但是很真诚。
    我的火气突然就消了，我走过去给他擦脸，没再计较。
    类似的事，昨天又发生过一次。
    在我走开给他买冰淇淋的时候，有人把他的轮椅踢翻了，还打了他一顿。
    头破血流，很惨。
    我拿着冰淇淋回来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而他正以一种很可笑的姿势趴在地上，脸上都是血，裹着一地尘土。
    他的惩罚来了。
    在他被沈家抛弃后，在他不再有着坏心思后。
    他的惩罚来了。
    打他的那些人，都是他欺负过的，因为恨他，下手特别狠。
    我不敢带他出去了，我怕他受伤。
    那天，当我看到他身上的脚印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昧。直到眼泪流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哭了。
    沈暮，这个我一直以来恨极的，不是人的家伙。
    他被人践踏在尘土里，屈辱的在地上爬。
    那张我出门前才为他擦过的脸，脏得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把他带回家的，记忆中，他很无所谓地冲我咧嘴笑，还问我为什么哭了，他让我别哭，他不疼。
    我突然就拿他没办法了。
    以前那个裹着一身肮脏往上爬的沈暮我没见过，但现在这个沈暮，我见到了。
    很惨，很狼狈。
    苏蓝有时会来看他，但从来不正面见他。
    他大概也是矛盾的，很恨他，但是又放不下他。
    在我看来，他这样已经是做了最大的努力了。换了我，未必能比他更好。
    沈暮现在很黏我了。
    我一回家，他就很高兴地推着轮椅过来，然后抓着我的衣角不放手。
    不喜欢吃的菜他会偷偷藏在饭的下面，我好几次都被他骗了，吃完饭收拾的时候才发现。
    他就像个小孩子，总做这些事。
    沈家已经和他断绝来往了，除了沈夫人，没人来看过他。沈清云把私生子接了回来，沈家上下，重新有了讨好对象，一个瘫在轮椅上的丟人玩意，已经没人在意了。
    当初的那些好，就像是假的一样。
    不过沈暮不介意，他现在对这些事全都不大在意了，他每天除了玩一会，就是坐在我身边，静静地和我待在一起。
    话不多，像个漂亮的玩偶。
    有时候，他嘴里会念叨陈苍的名字，还会念叨“雪”，“初雪”
    ......
    我不知道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又或是他的记忆混乱了。
    他跳楼前，精神就出问题了。
    大概是陈苍的事给他留下太大的阴影了。
    那天晚上见到他，他已经像个疯子。
    这样想来，现在挺好。
    至少他什么都忘了，不用再想了。
    沈暮…沈暮。
    我那么讨厌过的人。
    这个人，我今后都要和他拴在一起了。
    他的报应，我陪他一起受。
    他犯的错，我陪他一起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