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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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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九功率先迎出殿门,冲两位皇子笑了笑道,“圣上说,直郡王一路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太子殿下请跟奴才进来。”
    直郡王脸色微变,看着太子迈进殿门,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攥,转身走下台阶。
    内殿只燃了两盏烛台,昏暗地映出榻上的人影,香炉上方氤氲着安神香的气味儿,一本暗红的折子摊在炕桌上。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太子走进屋内,长叩到底。
    屋内沉默了很久,康熙爷靠在榻里,上半身埋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窗外又起了晚风,一片柳叶从树枝上飘下,映在灯笼上,又打着旋儿地刮过窗棂,掩寂在一片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胤礽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支撑的双手开始发麻,一阵窸窣的声音总算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然,从榻上起身的康熙爷却只留给太子一片衣角,余下的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下人房
    “皇上为什么下令抓太子?”小英子猫在被窝里,压低声音对苏伟道。
    “还能为什么,”苏伟枕着手臂,盯着房顶,“肯定跟这次遇刺有关。”
    “难道是太子指使的?”小英子瞪大了眼睛。
    苏伟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谁,总离不了储位之争。太子地位不保,皇子间表面的平和就要彻底打破了。希望老天保佑,这场大火别太快地蔓延到京城里去。”
    延薰山馆
    “王爷,”赫都匆匆迈进屋门,俯身行礼。
    直郡王负手站在窗旁,一双眸子在月色下闪着幽光,“怎么样了?”
    “皇上独自回了寝宫,而太子自打进了松鹤清樾就没见出来。”
    “这就对了,”直郡王勾起唇角,声音清冷,“他身在储位这么多年,如今该尝尝居人之下的滋味了。”
    银月半圆,夜色浓重时,数匹快马奔出行宫。
    皇上遇刺,太子被抓,朝中将有大变。阿进泰等人虽被关押,但随行朝臣中依然有太子的亲信,束手就戮的事儿索相已经经过一次,决不能再有第二次。
    然,这些报信的快马还没有奔上官道,大多都已被护军盯上。
    天还未亮时,随扈大臣歇息的十九间照房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御前侍卫的腰牌一亮,奉旨行事。被带走的大臣或高声喊冤,或沉默不语,侥幸逃过一劫的只能默默祈求菩萨保佑。
    下人房也没能幸免。
    前来抓人的护卫没有御前侍卫那般有礼,一脚踢开房门,赶鸭子似的将连裤子都来不及套的奴才们聚在一处,伺候过太子的全都带走。
    苏伟披着外袍,拉着小英子冷眼旁观,他六品太监的补服一晃,那些粗鲁的护卫大都绕着走。挑拣的差不多了,为首的统领才靠过来道,“这位公公是?”
    “咱家姓苏,在盛京给四贝勒看庄子的,听说圣上北巡,特来送些物品用什,”苏伟打了个哈欠道。
    四贝勒爷用六品太监看庄子?护卫统领愣了愣,脑筋转了两圈还是拱了拱手,带人走了。
    关人的厢房里越来越热闹,哭闹喊冤的不绝于耳。
    小初子坐在墙角,望着渐亮的窗口,意外地平静与沉默。
    清晨,荷叶上的露珠不再滚动,在初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跪在松鹤清樾内殿的胤礽已经面色如纸、摇摇欲坠,勉强地抬手遮住映在脸上的阳光。
    清扫的奴才们一溜串地进了内殿,擦地的擦地,抹桌子的抹桌子,像是根本没看到屋里还跪着个人。
    窗边掸起的灰尘在晨光中起起伏伏,胤礽捂着嘴咳了两声,一个沾着抹布的水桶放到了身边,伴着细细的低语,“已有报信人逃脱围剿回京,请殿下稍安勿躁。”
    胤礽垂下眼脸,掩去神色,身边的人提起水桶迈出了屋门。
    “你们都出去吧,”梁九功出现在门口,奴才们纷纷起身行礼,快步退下。
    “殿下,”梁九功弯腰走到胤礽身前。
    胤礽仰头看了看他,虚弱一笑,“梁公公还这么叫我,我也不知当不当得起了。”
    “殿下是万岁爷亲册的太子储君,当然当得起,”梁九功扶着胤礽起身,“此一事未查清前,还请太子屈就驯鹿坡,万岁爷已下令,回京前由直郡王负责太子安全。”
    “驯鹿坡,”胤礽苦笑一声,“也好,就是辛苦大哥了。”
    烟波致爽殿
    康熙爷端坐在龙榻上,面色阴寒。
    梁九功躬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迈进殿内,压低声音道,“万岁爷,太子已经搬进了驯鹿坡的木帐里,直郡王也领人前去看守了。”
    屋内一时沉静,梁九功垂着肩膀不敢抬头。
    半晌后,一声轻叹,“老十三的伤怎么样了?”
    “回皇上,”梁九功紧忙地俯了俯身,“十三爷的伤还在将养着,听郑太医说伤势似有反复。”
    “反复?”康熙爷眯了双眼,“不就是一个错位扭伤吗?怎么会反复?”
    “奴才也不知情,”梁九功跪到地上道,“郑太医说,一开始确实只是轻伤,但不知怎地,原本不重的外伤突然化脓溃烂,上了药也不见好。”
    “糊涂!”康熙爷意义不明地一声呵斥,沉吟片刻道,“让刘院判去看看。”
    “嗻,”梁九功叩头领命。
    承安堂
    小英子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家师父一边跟十三阿哥扯皮,一边悄悄地拨开了南窗的销子。
    “看日头,十三爷该换药了,”苏伟躬了躬身,“奴才就不搅扰阿哥了,奴才告退。”
    “苏公公好走,”胤祥靠在床头,点头笑了笑。
    小英子不情不愿地跟着师父出了正殿。
    果然,转脸苏伟就变了神色,左看右看地观察一番后,向屋子南头绕了过去。
    “师父,这不是咱们府上,你又要干什么?”小英子猫着腰跟在苏伟身后,“昨天抓的太监可都没放出来呢。”
    “你小点儿声,”苏伟弯着腰挪到南窗下,“十三爷的伤不对劲儿,我得查查看。”
    “主子,这药今儿就别换了,”邓玉踌躇着走到床边,“太医都说挺严重的了,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办啊?”
    “让你换你就换,”胤祥瞪了邓玉一眼,“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绝不能出什么纰漏。”
    小英子瞪大了眼睛,跟苏伟面面相觑,苏伟嘘了一声,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承安堂。
    第203章 圣训
    康熙四十四年
    热河行宫
    八月,艳阳高照,掩映在一片浓荫中的承安堂,走出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师父,我不明白!十三爷怎么会给自己下药?”小英子纠结地拽着自己的辫子。
    苏伟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无力地叹了口气,“肯定与皇子间的争斗脱不开关系。如今太子地位不稳,十三爷又颇受万岁爷重视,想要独善其身,自伤筋骨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可,万一有什么不测——”
    “嘘!”苏伟扬手打断小苏子的追问。
    小英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顺着自家师父的目光看过去,脖颈顿时一凉,“刘院判!”
    “你赶紧回承安堂报信,”苏伟推了小英子一把,自己整了整衣襟,咧开嘴角迎了上去,“哟,刘大人。”
    “苏公公?”刘术停住脚步,向苏伟拱了拱手,随即微蹙眉头道,“四贝勒今年也没随扈北巡,苏公公怎会一人在这关外的行宫里?”
    “劳大人惦记了,”苏伟矮了矮身,“咱家本是替贝勒爷查检各处庄户账目的,刚好到了盛京,听说銮驾在此,便替庄子送了些山珍吃食来。”
    “原来如此,咱们也算他乡遇故知了,”刘术笑着点了点头,一手慢慢缕过胡须。不是他堂堂太医院院判,乐于结交太监,而是这苏培盛着实特殊。当初四阿哥身患痢疾,这位苏公公可是跟不少太医结了梁子。后来四阿哥痊愈,太医院大换骨血,而这位苏公公却是得了先皇后亲自晋封。至此不说平步青云,也是各位皇子身边数一数二的大太监。
    “本官是奉命来为十三阿哥诊治腿伤的,看样子苏公公也是从承安堂出来的?”
    “正是,正是,”苏伟回身看了看,小英子已经没了踪影,略微放心地转过头道,“这十三阿哥从小在永和宫长大,德妃娘娘总是惦记着,我们家四爷也颇为关心。咱家听说十三爷坠马受伤,就赶紧来请个安,也算替主子进点儿心思。”
    “苏公公想得周到,”刘术弯了弯嘴角,随即微敛眉目道,“本官皇命在身,不敢多有耽误,他日有时间再与苏公公叙旧。”
    “刘大人客气,是咱家太过啰嗦了,不敢耽误圣命,刘大人请,”苏伟侧开身子,垂首送刘术离开,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小英子手脚够快。
    忐忑不安地回到下人房,库魁迎了上来,“苏公公,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一时说不清楚,等小英子回来的吧,”苏伟抹抹脖上的汗珠,看看库魁道,“有事儿吗?”
    库魁左右看了看,把苏伟拉到角落里,“是太子的事儿,我今天跟几个奴才到驯鹿坡去了,你知道太子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吗?”
    “什么地方?”苏伟愣了愣。
    “一个木帐子里,”库魁又压了压嗓子,“驯鹿坡都还没修好,那木帐子就是个临时搭的,堆木料的地方。这八月的天,那地儿都不透气,哪是人住的啊。”
    苏伟蹙了蹙眉,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半晌后叹了口气道,“算了,主子不在这儿,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等回京再说吧。”
    “那,用不用派人给贝勒爷送个信儿?”库魁挠了挠头,“皇上遇刺的事儿京中应当有动静了,可这太子被抓的事儿怕是一时半会传不回去啊。”
    “递消息的事儿不用咱们操心,北巡队伍里肯定有主子的人,”苏伟抿了抿唇,缓口气道,“等过了中秋,让庄子上的替我送封信就行了。现下不易轻举妄动,免得给府里招惹麻烦。”
    “师父,”两人正说话间,小英子一路小跑地进了院子。
    “怎么样了?”苏伟把小英子拉到身旁,“刘院判看出什么没有?”
    “没有,”小英子喘着粗气,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我跑回承安堂,跟邓公公及时地把十三阿哥的药换了回去。刘院判到的时候,确实检查了药性,但什么也没说,只在郑太医的方子上添了两笔,嘱咐十三爷好生休养,便起身告退了。”
    “那就好,”苏伟缓了口气,“咱们得再去一趟承安堂。”
    照房西厢
    小初子被倒悬在一只巨大的木桶之上,铁链下的皮肤已经红肿不堪,面目也越发青紫,单一双眼睛还隐有亮光。
    “林公公,招了吧,”负责审讯的监官朱朝凑到小初子耳旁低声道,“不少奴才都招了,您整日里伴在太子爷身边,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够用了。到现在这个时候,何苦再为难自己呢?”
    小初子瞪了朱监官一眼,费力地别开头,不吭一声。
    朱朝愤愤地咬了咬唇,刚要伸手拽下一旁的绳套,屋门被人由外推开。
    “哟,赫都大人,”朱朝挥退两旁的侍卫,弯着腰迎了上去,“可是郡王有什么吩咐?”
    赫都冷冷地看了朱朝一眼,“林初都招出什么了?你费的时间可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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