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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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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钱二叔特意洗了头,他不停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心怀忐忑跟着儿子到医院见三儿子,送老妻最后一程。
    病房里的人心跳跟秒针一个频率,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对准门外,等着钱谨裕回来奔丧。
    9:00
    医生到病房检查钱二婶身体,交待病人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钱二叔哆嗦着身体趴在老妻嘴巴上,听老妻说:“我想听谨裕喊我一声妈。”
    “会的,谨裕正在回来的路上。”钱二叔紧握老妻的手。
    “等不了了,谨裕回来奔丧,你跟谨裕一起走吧。把我火化装进骨灰盒里,也把我带走。”
    孩子们在走道里走来走去,期盼谨裕快回来,只有老头子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她身上。这一刻钱二婶突然担心她离开后,老头子怎么办。
    老妻说话断断续续,等钱二叔听明白老妻说的话,老妻的心跳停止跳动。钱二叔悲痛大哭,然而孩子们暴躁骂出脏话,依旧不死心等着钱谨裕回来看钱二婶最后一面。
    10:00
    医生收掉仪器,宣布钱二婶去世。
    九十年代末期,钱家村以及周边的村子盛行土葬。
    国强三兄弟为了土葬、火化的事和钱二叔发生激烈争吵。三兄弟觉得没必要多花冤枉钱,钱二叔第一次冲儿子发火,老妻必须火化,还要给老妻买一个骨灰盒。
    孩子们憋着一肚子火,等了整整两天没等到钱谨裕,他们暴跳如雷说了一句:“只要你三儿子出钱,买金子打造的骨灰盒,我们都没有意见。”
    “如果谨裕认我,你们休想让我帮你们讨好处。”
    现在还没出现大学生遍地是的盛况,哪家出了一个大学生十分有面子。人们常说只要你一脚踏进大学的门,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钱二叔的话正好掐住他们的喉咙,国强三人儿子没有机会进入大学,可他们还有孙子呢!
    最后国强三兄弟妥协。
    从钱二婶被送进医院,到钱二婶被火化,再到儿子们办钱二婶的丧事,期间二房的人心情起起落落。
    钱二婶娘家人举着白帆刚到村口,便一路哭一路。钱二婶去世,意味着娘家人和婆家人亲密关系所剩无几,娘家人也没打算和二房继续做亲戚,刚进钱二家,就开始和钱家二房闹起来,斥责钱二婶的儿子们不善待钱二婶。
    场面一度失控,两家人差点打起来。
    钱家二房始终没等到钱谨裕,等来的却是钱谨裕托钱五婶送来的奔丧礼,钱家二房人的脸色难看至极,这场丧席大家吃的提心吊胆。
    家家户户办丧席基本贴钱,钱家二房办丧席还赚了一些钱。
    次日,钱二叔让儿子找拖拉机拉着老妻的尸体到火葬场火化,钱谨裕头都没露,他们才不愿意多花冤枉钱,中午找人草草抬着钱二婶的棺材下葬。
    钱三叔夫妻、钱四叔夫妻、钱五叔夫妻身体比钱二叔硬朗,小日子过得比钱二叔舒适,长辈们没生大病,钱谨裕和妻女、父母每年回一次老家,每次待两天就启程回家。
    钱二叔刚酝酿怎么开口跟三儿子说老妻的遗愿,他想跟三儿子回城市生活,三儿子就驾驶小汽车离开村子。
    国强三兄弟倒是想和钱谨裕闹,评。判钱谨裕不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钱谨裕不痛不痒看他们一眼,便没有下文。
    三兄弟的儿子准备教训他,三叔、四叔、五叔的子孙不会让他们得逞。
    这些年钱谨裕资助芡河小学,免费提供辅导资料、课外读物,每年到学校里演讲一次,分享他的学习经验。芡河小学的孩子们升到初中,大部分孩子在班级里成绩拔尖,因此周边几个村子里的年轻汉子特别敬重他,包括三个叔叔的儿子。
    某些人要是敢教训他,恐怕他们在村子里混不下去。
    ——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只不过钱谨裕不想和钱家二房搭上关系,所以冷处理钱家二房。
    时间缓慢往前走,钱谨裕和张静棠送走身边很多亲人,两人脸上却看不出悲恸。
    因为钱谨裕知道这只是一本。
    因为张静棠知道死去的人会投胎重回人世,这一世他们功德圆满,下一世他们会投胎到一户好人家。
    张静棠到了古稀之年,被她遗落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她想起来为什么丈夫和她负。距离接触,蚀骨的疼痛席卷全身。
    即便她没有表现出来,但丈夫察觉到了,他们最深的交流是绵长一口勿。
    一九三零年,她盛装嫁给留洋归国的郑先生,原以为郑先生是她的良人,没想到郑先生却在她怀孕期间和白凤儿相爱,紧接着郑先生登报与她离婚…(第一百一十章介绍张静棠前世)
    白凤儿致力于解放女子思想,提倡旧识被休弃的封建女子不必守着贞节牌坊过一辈子,鼓励她们改嫁。白凤儿为了推动女权运动,说服郑先生拿她当试验品,替她定下婚事,嫁给平城监狱狱长。
    对于封建的父亲来说,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变成人尽可夫的□□彐。父亲怎能看到自己用肮脏的身体,顶着张家的名头活在世上。
    张家女子一旦出嫁,无论过得好坏,只能死在夫家。他们视被休弃的女子为污秽,会脏了张家的血液甚至摧毁祖宗基业。
    她明白父亲以及家族的意思,但是她贪生怕死,不想就这么死了。她烧了父亲送进来的信,准备带上全部家当和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丫环青雀逃离平城。
    郑先生派好多家丁守在门外,直到她嫁给狱长前一天晚上,郑先生忽然撤走家丁,她满心欢喜准备带青雀连夜离开院子,青雀不见了,她的嫁妆也不见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喝得酩酊大醉的郑先生摸进院子里,把她当成白凤儿,要与她同房,争执间她拿花瓶砸郑先生,自己的脑门磕到桌子拐角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寻不到郑先生的身影,自己衣着凌乱躺在地上。她好似听到父亲和白凤儿的声音,父亲训斥她不知羞耻拿所有嫁妆养野男人,句句诛心,说的她好像真的朱唇万人尝,白凤儿帮腔替她说好话。
    这些诛心的话对于封建女子来说,等同于直接判她死罪。她慌张开门出去和父亲说清事情始末,却发现门窗被钉死。外边的声音越来越远,院门被关上那一刻,院子里起了大火,求生欲望让她拿起匕首,试图撬开门锁,然而徒劳无功…
    ——
    两人携手走了五十多年,张静棠仍觉得时间太短。
    这一年丈夫身体越来越差,张静棠知道丈夫即将离开她。这么多年丈夫从来不问她的过往,她知道丈夫异常聪明,大致猜到她的过往。
    带着记忆投胎,虽然匪夷所思,但张静棠明白丈夫能接受这一切。
    深秋的下午,张静棠陪着丈夫趴在病房窗台上看着黄色树叶飘然而落。
    初冬的傍晚,张静棠一个人趴在病房的窗台上看着白色雪花飘然而落。
    今年初雪来的格外早,温热的气体撒在她的耳畔,她知道丈夫又在对她撒娇呢喃。
    “妈~”欢欢红着眼圈看着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她父亲走了。
    顾城的儿子顾思搂着发妻的肩膀,带妻子悄无声息退出病房:“妈应该有很多话要和爸说,我们给妈一点空间。”
    他带着妻子走在走道里的长椅上,双目无神望着病房的门。
    爸妈和岳父、岳母是世交,爸妈提起爷爷奶奶曾经是人民的敌人,爸妈为了活下去和爷爷奶奶断绝关系,但是爸妈将每月一半工资寄给爷爷奶奶,所以爷爷奶奶才能等到平冤昭雪的一天。
    爸妈寄出去一半工资,意味着爸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导致他生下来营养不良,险些一命呜呼,幸亏岳父家接济爸妈,他才能活到现在。
    顾思搂着泣不成声的妻子,他的视线被门隔绝。
    “我虽不知你为何与周璐决裂,那一刻我是窃喜的,这是属于你的遗憾。恐慌被刻进骨子里,我用清冷掩饰疼痛与不知所措,让你的人生变得不完美,这是我的遗憾。我俩都有遗憾,愿来世我们喝了孟婆汤,清清爽爽投胎做人,与君相知,弥补今生遗憾。”
    张静棠眼眶干涸,撇头看着丈夫,眉眼弯弯,好似又回到丈夫把白色丝巾塞给二婶那一刻,那时她察觉到丈夫的变化,若那时她能理解丈夫对她释放的善意,或许今生他们会更加甜蜜。
    不过没有关系,来世的她是清清爽爽的,那时的她才配得上病床上躺着的温雅男子。
    时间被定格在医生开门那一瞬间,张静棠脸上的笑容竟比糖还要甜。
    作者有话要说:托腮:快到七千字了呦
    第128章 第六世界
    远处一道幽赤色暗芒,注视着拥挤、喧闹的石库门弄堂,他目光锁定一个男人嬉皮笑脸与另一个阴里阴气的男人说话。
    兀一眼珠子瞬间黯淡:“像我们这样因执念而生的人,没有来世。”
    一揽整个沪市的画面咻的一下,被拉近,穿过沪市标志性建筑物,穿过清一色红砖或者青砖墙壁,画面定格在偪仄的弄堂里。
    弄堂两边建有两到三层楼房,裸露在外的墙壁没有粉水泥或者石灰,红的砖、青的砖大喇喇暴露在空气中。
    竹竿、绳索、钢丝横在弄堂上方,上面挂着大多是素色衣服,也有几件红的、黄的衣服。
    好几户人家合住三合院、四合院,烧饭的时间,总有一户人家拎着炉子到弄堂里做饭。
    穿着背心的大爷扇着蒲扇在弄堂里乘凉,时而听到嘀铃铃,轮胎滚在青石板路上,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在弄堂上空回荡。
    画面进一步推进,穿过红砖房别有洞天。四四方方的院子被两三层楼房包围,这便是天井,需要仰头才能看到蔚蓝的天空。
    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瞥了一眼紧闭的门,眼珠子骨碌转一圈,靠在钱谨裕身边坐下:“谨裕,我猜你姐带你姐夫回来找你要债的。”
    钱谨裕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姚博恩有些气恼钱谨裕不理他,眼珠子暗了一下,凑上前一副为钱谨裕着想的口/口勿/道:“不是哥哥挑拨你们姐弟感情,当初叔婶和你的确不厚道,以死威胁惠敏姐代替你下乡当知青,惠敏姐的工作也被你顶上了。你在市里小日子过得多滋润,惠敏姐在乡下可受罪咯。如今惠敏姐带着她男人回来,听说惠敏姐男人哥哥弟弟容不下他们,他们被逼走投无路,今天来是不是想分走你一半家产?”
    有这和姚博恩瞎扯的功夫,不如整理一下记忆。
    原主高三那年,上山下乡运动火速蔓延到沪市,政.策规定家中有两个孩子,至少有一个孩子下乡支援农村建设。
    高校学生成为上山下乡的主力军,学校直接把在校学生的档案递给相关部门,强制性让高校学生上山下乡。
    原主清楚一旦下乡意味着他的前途一片灰暗,更不想到乡下受罪。在和同班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一位同学炫耀亲妹妹代替他到乡下,原主萌生一个念头,让他姐姐顶替他的名额下乡。
    他的这个想法得到父母的支持,原主以及父母‘卑微’的祈求钱惠敏顶替原主下乡,过程中发生一些偏激的行为,那就是以死恳请钱惠敏下乡,并且保证会时常寄一点东西给钱惠敏。
    钱惠敏就这样下乡,下乡这么多年从未收到一封信,在农村一呆就是十年。
    而原主顶替钱惠敏在永久自行车厂工作,这个工作太好了,人人都羡慕他,他也因此结识唐熙囿。因为原主年龄问题,两人相处四年才领证结婚。
    原主父母在缝纫机厂工作,原主夫妻在自行车厂工作,四人的工资比周围人高出一点,周围邻居无不羡慕他家。
    不久后唐熙囿生下一个白胖聪慧的男孩——临渊,临渊从不穿别人的旧衣服,每当供销社上新,临渊总会穿最新潮的衣服。
    他们一家生活水平比周围人高,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想到‘嫉妒’二字,钱谨裕下意识瞥了姚博恩一眼。
    往往你沉浸在美好的生活中,下一秒必有事情堵你心窝。
    一九七八年钱惠敏带着同是知青的丈夫回到娘家,希望娘家给一家四口提供一个住的地方。原主的心思正如姚博恩说的那样,认为钱惠敏回来讨债,用替他下乡要挟他,霸占本该属于他的家产。
    原主认定一旦钱惠敏一家四口住进来,以后就是打也打不走。他坚决不允许钱惠敏一家四口住进来,父母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站在儿子这边。
    钱惠敏的丈夫也是有骨气的,求了两次便带着妻儿离开。孟隽先被父母兄弟抛弃,再被岳家人羞辱,他将这些挫折化成动力努力拼搏,一开始住桥洞,后来搬进木板简易房里住,再后来搬进筒子楼住,最后搬进别墅住。
    要说孟隽、钱惠敏发达和原主没有关系,但是原主不这样认为,原主想尽办法让钱惠敏和孟隽离婚,让两个孩子跟钱惠敏,为钱惠敏争取更多的家产。
    孟隽忍了五年,终于忍受不了原主对他的公司指手画脚,忍受不了妻子懦弱,和妻子离婚。
    孟隽给了钱惠敏大半家产,他重头再来,创造出来的辉煌远超之前。
    而原主从钱惠敏那里骗到几千万资金投资自行车行业,自己当了老板。人有钱就飘了起来,养小三,出入瑟忄青场所。唐熙囿熬成了中年妇女,原主开始看不惯唐熙囿,对她百般挑剔,最后原主给唐熙囿一笔离婚款,和她离婚,娶了圈子里小老板的女儿。
    原主因循守旧,不懂创新,跟不上时代脚步,生产出来的自行车和七十年代一样,这批自行车早已被时代淘汰,自行车厂不断亏损,半年内因为发不出工钱,宣布破产。
    二婚妻子一看他成了穷光蛋,不愿意和他一起背负债务,一纸法院传单结束他们仅七个月的婚姻关系。
    原主不断怪时运不济,怪钱惠敏没有给他提供好的资源,怪孟隽见死不救,怪唐熙囿娘家人天天找他麻烦。
    原主天天喝酒买醉,一次偶然的机会,原主听到孩子们大声讨论‘失败乃成功之母’,他猛然醒悟。他积极总结失败原因,坚信只要有人给他足够资金,他必会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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