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平日里见惯了朝臣们为了一件鸡皮蒜毛的小事,吵架闹腾的场面,此刻面对这陡然来的安静,让皇帝还真有点不大习惯。
皇帝轻轻动了动身子,把自己的姿势调整的稍微舒服那么点,然后才把眼神吝啬的递给这些低眉垂眼的文武百官。
看到这些人今日老实的模样,皇帝心里觉得很有趣。皇帝来来回回每个人扫了两遍后,干咳一声吸引住众人的视线,然后问道:“今天都没有事要上奏吗?”
文武百官不动声色的相互看一眼,共同说了声,“臣等无事。”
就算有事也不会现在奏,他们还等着走出宫门,出去打探打探消息呢。
不过皇帝怎么会如他们所愿?
皇帝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没事,那朕就有事了。户部,朕接到西疆靖国候递上来的折子,说是去年的军饷,户部还欠了一部分没有发下去,可有此事?”
户部尚书听到自己被提名,心里苦脸上也苦,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诉苦水:“皇上,户部去年总共得银钱一千二万两银子,其中五百万两用于江南水患,五十万两修缮皇家别院,还有两百万两皇家备用。除此之外,边疆各地告急,户部只好每个地方备些银钱,但再多的,户部真拿不出了…………”
皇帝坐在宽大冰冷的龙椅上,冷眼旁观户部尚书在那里哭穷。
与此同时,韩司恩同元宝坐着轿子,身后跟着跟着禁军,直直的到了吏部尚书的府门外。
李府的大门紧闭,门上悬挂的李府二字是当初李忠亲笔所写,铁画银钩,风骨傲然。
韩司恩和元宝站在这李府门口,韩司恩突然道:“他们今日之听从我的话吧?”
元宝讶异的看着他道:“这是自然,万岁爷临走时,吩咐这五十名禁军,今日只听世子的命令。只是,世子打算如何查清此事真伪?可需要先找到人?审讯一番?”
韩司恩看着元宝,淡淡一笑道:“这般就好,元公公放心,我自有主意。开门。”他说的不是敲门,而是开门,意思就是如果敲不开,那就直接硬闯了。
此次协助韩司恩的禁军小头领名为高风,他临行前得了皇帝亲口吩咐,今日他们这些人要完全听韩司恩的吩咐,护韩司恩周全,不得怠慢。
刚才元宝又重复了一遍皇上的话,他对此心里有底了,自然是打算完全按照韩司恩的话做的。
此时听了韩司恩开口,高风想也没想便直接上前拍门,拍了几声后,里面的门房高声不耐烦的说着来了来了。
不过大概是感到这敲门声不是很友好了,不像是前来贺喜的。所以在开门时,门房的声音有些恼火:“什么人敢在我李府门外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门房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禁军推门的动作扫到一边了。门房退后两步看着进来的全部都是禁军,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元宝,心中一跳,知道这是有事了,于是他忙朝院子里跑去。
韩司恩走进去,看着高风道:“找人守在李府各个门口,没有本世子亲口放行,任何人不得出这李府一步,当然这府上的郡主除外。其他人跟着本世子走。”
他说着这话时,脚步也没有停,那模样一看就是是要直闯这李府的院子。
元宝看韩司恩招呼都不打,就想闯进去,心中一惊,便把人拦了下来,委婉的提醒道:“世子,你就算是查案抓人,也得先打个招呼吧?据闻安郡主并未居住在郡主府,而是和李家一起住在这李府之上的,这要是扰到了,皇上那里你可不好交代。”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宝,道:“元公公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好好交代。今日我来查案,就按我说的做,有什么事也是我担着,不会让元公公难做的。”
元宝被韩司恩这直白的话弄得一愣,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韩司恩会直接把这李府掘地三尺。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韩司恩已经举步朝前走去了,元宝眼瞅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的追了上去。
大门口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后院了,不多久,元宝只见安郡主石蕊把自己的丫鬟甩在了身后,自己匆匆走来。
她身后跟着的是自己的婆婆,吏部尚书李忠的嫡妻。李夫人年纪大了,腿脚不是不快,所以要比石蕊晚到元宝等人跟前。
石蕊体型丰腴,皮肤白皙,整个人白白胖胖的。
此时她拧眉看着怒视元宝和他身后的禁军,还有这个在太后生辰之宴上大出风头的韩司恩,怒气冲冲的说:“元公公,你这是何意?”
元宝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他看了看韩司恩,又看向石蕊,吞吞吐吐道:“郡主,这……”
“有人状告吏部尚书李忠以及其子李钰贪污受贿,数额巨大,本世子奉皇命前来搜查,想必郡主不会为难本世子吧。”韩司恩并未让元宝开口解释,直直的看着石蕊道。
石蕊听了这话心中一跳,不由的想起李钰这些年拿回家的银票,李钰喝醉时偶尔还提起过,家中有巨额宝藏,让她随意花费。石蕊自身虽然有极好的嫁妆,但性好奢靡,喜欢华美事物,李钰这点倒是挺满足她的。
凭这点,她也不能让李钰出事,于是石蕊抬起下巴,看向韩司恩不屑的说道:“就凭你这副鬼样?”
韩司恩笑了下,然后朝高风道:“派人去搜吏部尚书的书房,和李钰的房间。”
他这话刚说完,终于赶过来的李夫人扶着丫鬟的胳膊,厉声道:“我看谁敢?”
说完这话,李夫人看向韩司恩道:“搜查李府,可谓抄家?你可有皇上可有圣旨?说我李家贪污,朝堂之上又可有证据?”
石蕊一听这话,忙看向元宝道:“元公公,皇上可下旨搜府了?这些禁卫又是怎么回事?”
元宝上前一步,语气也略带几分不满,道:“郡主,万岁爷昨日接到的折子,因事关郡主,今日便命老奴协助世子尽快查清此事,禁卫是世子向皇上请下的,说是身体单薄,想要禁卫护着,皇上并未有他意,也并未下旨搜查李府。”
说完这话,元宝看了一眼韩司恩,眼神十分复杂,嘴里劝慰道:“世子,咱还是要按规矩办事的,这李大人乃是吏部尚书,堂堂一品官员,没有万岁爷明确的旨意,你这么做,是不是不符合规矩?皇上要是怪罪下来,世子可是担待不起。”
他还以为韩司恩这带人前来,是为了壮胆审问李钰呢,毕竟有石蕊在,她若执意插手,韩司恩没有些听从他命令的人怕不好做。谁知道人家二话没说,连抓人前来审问一下都没有,直接就把人这么给用上了。
石蕊也听出元宝话里的意思了,皇帝并没有下旨搜李府,只是让韩司恩前来查清有没有此事。而元宝作为皇帝身边的内监,跟着前来完全是为了给郡主面子,或者说是给郡主撑腰,皇帝在心里是相信李府的清白的。
但是此刻韩司恩完全不领情,自作主张枉顾皇上的命令,执意要搜府,元宝这个堂堂的大内总管都被当众训斥了,可见此人有多嚣张。
“既然皇上未曾下旨,这位大人还是回去请来了圣旨,再在我李府撒野吧。”李夫人听了元宝的话,心下安定下来。她心里知道,这肯定又是自己那个贪赌不争气的儿子惹出的祸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打发了,保住李钰再说。
不过今天是不能如她所愿了,韩司恩看着元宝道:“皇上是命元公公前来协同本世子,所以本世子做什么,元公公你只需看着便是了,至于担待起或者担待不起,那就是本世子的事了,还是那句话,元公公不必操心。”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了,元宝的脸色变了下,但到底是站在了一边,垂着眼不再说话了。
石蕊看到这种情况,圆溜溜的双眼怒视着韩司恩,冷声道:“你敢?我这就去找皇上问明白,定要给你治个大不敬之罪。”
韩司恩看着这个被养的跟白纸一般的女子,嘴角嘲讽的笑若隐若现,如果李夫人不是想让她出头,怎么会让她先出现在自己眼前?李夫人仗着皇帝宠爱石蕊,所以顺水推舟的把人推到自己眼前了。
不过,石蕊也的确是够骄傲自大的,连一点人心都看不透。
韩司恩听着四周人的心声,对着石蕊一字一句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即便郡主现在去找皇上,今日这李府我也搜定了。”
说完这话,他看向高风眉梢上扬,神色看上去有些可怕,道:“仔细去搜,若是有人敢阻拦,以妨碍禁卫军办案为由直接扣押。若是出了事,本世子担着。”
高风今日本来也只听韩司恩的吩咐,韩司恩这话一出,他便深吸了口气,执行命令去了。
李夫人被韩司恩话里的决绝的语气给惊着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规矩,甚至无视皇命的人。在看到禁军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想上前阻拦,但立刻被几个禁军给围住了。
李夫人冷声道:“好、韩世子耍的一出好威风,如果韩世子搜查不出什么,那可就别怪我李家不留情面了。”
“夫人太客气了。”韩司恩慢悠悠的说道:“你不需要给我留情面,我也不会给你留情面的。”
李夫人看到这种情况,朝石蕊使了个眼色。石蕊看着元宝跺了跺脚,道:“我现在立刻进宫。”
元宝忙道:“轿子在外,老奴陪郡主一同回宫。”
石蕊道:“那也好,你去给本郡主做个证人。”
元宝临走时,看着韩司恩,脸上表情淡淡的,他道:“世子既然不听老奴劝告,老奴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就先回宫了。”
韩司恩看着元宝哦了声,神色仍旧平静。
第28章
韩司恩让人找了把椅子,自己就坐在李忠书房门前一边看着禁卫搜查,一边晒太阳,姿态闲适,却因容颜只之故让人觉得戾气阴沉。
李夫人也坐在一边冷眼旁观。高风这些禁军仔仔细细的搜查着书房的每个小角落,因为知道书架处容易设置机关,他们就把上面的书全部扔掉,高风还细致的摸了摸书架各个地方。
而到李钰那边搜查的禁卫军很快就回来了,带着李钰房内服侍的一干人等。
走在最前方的那位禁军手里拿了一叠银票,他把银票递给了韩司恩,道:“李公子并未在家,据他房内服侍的丫头说,李公子一大早就出府了,像是去了万花楼,末将已经命人前去缉拿了。”
韩司恩嗯了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李钰吃喝嫖赌的事,整个李家只有石蕊不知道。
在李钰看来自己倒八辈子霉被石蕊给看上了,但是谁让石蕊受宠,他家得罪不起,还得供着。
娶了石蕊,天天对着石蕊那看不清眉眼的脸,和那副胖胖的身材,李钰觉得实在是倒胃口。
为了李家哄石蕊的表面功夫他可以做,但是让他不去偷腥,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李夫人也心疼自己的儿子,觉得自己儿子这是受了大委屈了,所以只好更加纵容李钰。
李钰长得好,不但得石蕊的喜欢,还得石蕊身边那些年龄到了,正怀春丫头的喜欢。
李钰对着那些人说上几句甜言蜜语,偶尔流露出自己面对石蕊的苦闷,对着那些丫头表现出你比她好上百倍的眼神,最终在把人变成自己的。
自然有人等着做姨娘,不但愿意同他一起合伙瞒着石蕊,还会在石蕊起疑心时,帮他圆谎。
所以李钰的日子是过得极为潇洒自在的。
也只有被养的看人只会看脸的石蕊,才会坚定的相信自己的丈夫爱慕自己,是个不偷腥的猫吧。
石蕊的确是个蠢得没边之人,李钰得了那些银票,一部分都是直接拿给她了,让她随意花销,她以为那是宠爱,心里倒是满意的很,花的也痛快。
韩司恩接过这些银票随便翻了翻,每张银票面额是一千两,现在在他手上差不多有三、四十张。
韩司恩右手拿着这些银票,在左手手心里拍打几下,然后看着李夫人微微笑了下。
他做的这个动作,在书房内吵杂的翻箱倒柜声,中并不是十分明显,但这道轻微的声响,在这个时候却格外引人注意。
李夫人看罢冷哼一声,嘴角微抿,神色微带几许不屑,道:“韩世子不会觉得我李家,连给自己儿子这点银钱的能力都没有吧?”
韩司恩轻笑出声,和善道:“自然不会,李夫人乃是世家之人,当年陪嫁的银票恐怕都不止十万两。何况这些年李家还有自己的经营手段,有门面有地租有庄子的收入,这点钱在李夫人眼里的确不算多。”
李夫人并未因为韩司恩这看似宽厚的话而放松下心情。
这个国公府的世子,第一次入各府人眼,就是在自己祖母生辰宴会上做出的那件事。
因为血腥而被人认为是残暴,不过身处后宅之人有自己的考量,也觉得十分不屑。
后宅的手段她们都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些,大抵韩司恩过的太不如意,故意在自家祖母生辰之际弄出这等事端,虽然占了理儿,但到底手段太张狂,坠了自己的名声。
然后韩司恩正式出现在众人眼前,就是太后生辰上的醉酒事件,大家嘴上不说,心底却觉得这人脑袋是个空的。
只是李夫人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让他前来查自己家。
她更没想到韩司恩为人竟然这么粗鲁霸道,做事罔顾圣意,不讲究规矩,她心底不得不防。
李夫人这个念头在心底刚起,只听韩司恩继续慢吞吞的说道:“这李家的家风和别的人家就是有所不同,一次给自家儿子几万两银子花,整个京城怕也是少数,可见李夫人对李公子的母子之情有多深了,着实让人羡慕。”
韩司恩的语气非常平静,没有一丝恶意存在,但是李夫人总觉得自己从里面听出了浓浓的讽刺。
她心口起伏了,而后尽量保持着平静,淡声道:“我李家三代以前还不是读书人,说起来也是家底薄,底蕴不深,做事没有那些世家讲究章法。更是万万比不上韩国公府,世代公卿,爵位世袭罔替。韩世子你出生尊贵,是见多了珍宝奇玩,想必这点银子,韩世子是瞧不上眼的。”
韩司恩完全没有替韩卓维护名声的念头,李夫人的话音刚落,他便老老实实的感叹道:“李夫人这话就实在客气,我自幼身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这珍宝奇玩还真没怎么见过。至于这几万两银子,我不但是看在眼里,还看在了心里。毕竟我以前每个月也就几两银子,也就最近得了一千多两银子吧,实在是比不上李公子。
李夫人听罢这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接上话。
这时,高风带领禁军从李忠的书房走出来,他看着韩司恩道:“世子,没有搜到任何东西。”
李夫人听了这话,安下心来,她沉着脸道:“韩世子不顾圣命,私下搜查我李府,目无皇上。现在又没搜到什么东西,世子是不是该给我们李家一个交代了。”
韩司恩没有搭理她,他挥袖站起身,自己缓缓步入李忠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