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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周莺的时候,她正歪在临窗炕上做针线,听说顾长钧请她去柏影堂,她心里有些抗拒。
落云已慌着给她找衣裳,吩咐叫把新做的点心取两碟带上了。
周莺没有婉拒的勇气,下地穿了鞋,顺从地换了衣裳。
柏影堂里,顾长钧在桌前写字,窗外一道轰隆的雷声传来,他抬眼瞧向窗外。
天色黑沉下来了,远处隐约闪着一个光点。
那光点慢慢近了,落云搀着周莺,跨过月门走进院来。
她果然瘦了很多,憔悴得像大病了一场。
他在桌前端坐着,等她缓缓走进来。
她照常提了食盒,知道他不喜饮汤,后来送的都是点心,是这些天来,她头一回亲自端点心过来。
两只青花小磁碟,盛着软糯的桃花酥,白色晶莹的酥饼上坠着鲜艳的桃花瓣儿,顾长钧知道,这些花儿朵儿,多是她带着人采的,小心存放着,就为做这些精巧食物,或是酿酒。
安平侯的主子们从来不需做这些的,每个房里都有用不完的下人,事事都有人操持着,她却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要亲手做。
顾长钧的目光从碟子上,移到她面上。
周莺半垂着头,缓缓曲下身子。
不等她问完安,顾长钧就指着对面的圆凳道:“你坐。”
周莺抿了抿唇,小心坐下了,半晌没听见顾长钧开口,她挣扎着问道:“不知三叔唤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顾长钧“唔”了声,起身绕过桌案,在旁边的书架上取了一只药包,“这是林太医配的方子,你带回去煎服,说是一日服两回,详细的,等下回林太医来,你可询他。”
顾长钧难得说这些话,将药推向她。
周莺脸色微微泛了红,道:“谢三叔。”又道,“又给三叔添烦了。”
她取了药包,起身:“那我就……”是要告辞了。
顾长钧蹙了蹙眉:“你留步,我有话说。”
周莺就立在那垂手听着:“三叔请讲。”
温柔的声线带了几分疏离,她的心早飞到外头去了吧?
天际又一阵雷声隆隆地压过来,越发低近了。顾长钧拇指在袖口轻轻摩挲了下,淡声道:“有些事,不必思虑过多,若因此成疾,反惹人多心,你祖母是个精明人,你如此心重,她必要挂怀的,若问你,你如何答话?”
周莺缓缓抬头,眼底不争气地结了一层水雾。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当着面就把这难堪的事豁开了口子,就当不知道,就假装当作忘了,就从此不要再照面,不好吗?
周莺咬着下唇,眉尖蹙起,“三叔,我没事,我只是风寒未愈……罢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飞快地屈膝下去:“就不扰三叔了,我……”
“周莺。”顾长钧声音低沉,这样当面喊她的名字,是头一回。醇厚的音调里有压抑的紧迫,他要她说,一定要她面对。
周莺眼泪不受控制地漫下来,心底那一直绷得紧紧的弦断了。让她一个人难受着就好,让她自欺欺人的逃避就好,为什么非要逼着她说?
“我没事,”周莺抹了把眼睛,笑着道,“三叔不必为我伤怀,那日醉酒出了丑,怪我大意,三叔别生气,我以后不会的了。”
顾长钧压低了嗓音:“你若当真放得下,又岂会如此逃避?周莺,非我想插手你的私事,只是老太太实在忧心,我不能不替她提点你几句。”
周莺垂头,她想挤出个笑说声“谢谢,我没事”,或是轻松地说句“我已经忘了”,可她心底无尽的苦涩和委屈,就那样卷了上来,铺天盖地,叫她再也无法承受。
她回过头来,用泛红的眼睛盯住顾长钧:“三叔到底想我说什么?非要我当面细述,自己是多么不知羞耻的缠着三叔,多么没羞没臊地做下丑事吗?三叔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为何还要喊我来,当面这般羞辱我?三叔瞧我不起,我懂得,三叔您担忧什么,怕我在祖母面前说漏嘴,毁了顾家的名声吗?”
每每回忆一遍,羞耻感就要淹没她一回。心疼的要命,呼吸都困难了。
他为何非要逼着她回忆那些事?
周莺咬着唇,想到那天自己一次次扑向顾长钧,想到自己哭着求他不要走,想到自己在他的帐子中醒过来,想到自己衣裳凌乱的样子,想到林太医说她子息艰难……
云端那闷雷,一道道地击下来。
“三叔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没脸说。”
顾长钧眉头蹙紧了,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周莺自暴自弃地道:“三叔若不放心,便送我去家庙吧。这辈子青灯古佛,我甘愿了。”
她抬起眼,倔强地想挤出一抹笑。
眼泪一滴滴坠下,顾长钧看着她这幅沉痛不堪的样子,忽地心中一闪,明白她究竟在纠结什么。
顾长钧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下。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和他……做了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