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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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屋后,她换了鞋,先把氅衣脱了披在屏风上,然后换了件外衣再用了马桶,洗脸漱口后就开始抄经了。今天她不求能抄六百字,但至少要写足三百字。
    只站着抄了一页半,琳琅就觉得自己的右手腕酸软得不行。抄了这三天经,她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腕力了,毛笔的笔尖是软的,要把一笔一划写得横平竖直甚至有棱有角,就得手腕用劲,还得用得好。
    “主子,休息一会吧。”在一旁侍立的石楠劝道。
    琳琅点点头,转身去小榻上坐下了。问过她,知道不需要按肩捶背后,石楠就回身去把刚写好的那一页经文给收好了,接着又磨了半盒墨汁。琳琅坐在后面看着她挺直了腰背,姿态优雅的在那里磨墨,就当在休息眼睛了。
    说起来,石楠和茴香在自己面前好像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琳琅觉得,宫女们进宫后接受的培训简直完爆她在现代时花几千大洋去上过的那些礼仪课程了。
    这样一想,她看得更起劲了,这可是纯天然的宫女范啊!
    主子这又是怎么呢?被她一直盯着看的石楠感觉有些无奈。
    在她心里,万答应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脾气更是格外的好,可就是时不时会有些奇怪的举动。哪有主子喜欢盯着奴才看的——第一次被答应这么盯着看时,石楠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紧张得不行……
    答应要是觉得无聊,直接让自己陪着说话不就是了。奴才本来就是围着主子转的。
    “主子”,石楠笑盈盈的转身,“您要不要吃些点心?要是想吃,昨天的红糖小酥饼我给您拿去。”
    被她一说,琳琅是觉得有点饿了,就道:“你去拿吧,把黑豆的羊乳也给拿过来。”她准备边吃点心边撸会猫。
    石楠如蒙大赦地去拿点心了。
    吃完点心撸完黑豆,琳琅再战江湖又开始抄经了。抄了两页,前院来人了,说是让每个屋里派一个人去前面领中秋节的月饼。琳琅让茴香去了,她和前院的人熟。
    好一会,茴香才回来了。她提回来一大食盒的月饼。
    琳琅抬头瞅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就问道:“这是怎么呢?”
    茴香边打开食盒边道:“主子,您看——前院发的这些月饼简直就没法吃。”
    哦?琳琅好奇的放下笔,走过去一看。只见圆形食盒里胡乱叠放着十来个用牛皮油纸包着的月饼。月饼很大又很厚,油纸上全是里面浸出来的猪油,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茴香气愤地道:“这种月饼怎么能给主子吃,往年我跟着方姑姑时吃得都比这个好。”
    石楠脸色很不好的问她:“这月饼,前院的人不是单发给我们屋的吧?”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糟了!
    琳琅也跟着脸色一变。不会吧?!前院为什么要针对自己?自己最近忙着抄经都没怎么出过门啊?
    第11章 打算
    茴香愣了一下,赶紧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主子,您别急!整个后院领的月饼都是这样的,连石常在和庆答应那里也是发的这种。”
    石楠听得松了口气,她没好气地伸手虚打了茴香一下,“坏丫头,也不把话说清楚。”差点把她和答应给吓死。
    “我们六个人都领的这种月饼,茴香你能确定?”琳琅问道。
    茴香很肯定的点了头,“我怕只有我们屋里领的是这种,就一直陪着发月饼的那个姑姑说话。他们每个人领的月饼我都看了的。”
    琳琅想了想,觉得这八成是咸福宫外面的问题了,或者是有谁想借这个事下下端嫔的脸面。她看石楠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她,“石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石楠道:“主子,我觉得今儿这出十有八九是内务府的人干的。早先的时候咸福宫被克扣的冰砖就是个先兆了,要是那时端嫔出面管了,也许就没今儿这事了。”
    琳琅却没她这么乐观,她可是知道这内务府的厉害的,爱新觉罗家的生老病死可都被这内务府‘伺候’着,伺候到清末,连皇帝都得吃他们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
    “石楠,我问你,假如内务府的人就是不给端嫔脸面,那端嫔该去找谁来主持公道?”说起来,她还不知道现在这宫里到底是由谁在管着宫务呢。
    石楠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又好奇心发作了,想了想才细细回道:“如今这宫里没皇后,宫务是由两个贵妃和惠妃等四人一起管着的。
    皇贵妃一直病着,咸福宫出的这事又是件芝麻小事,端嫔不敢也不会去劳烦她……而且,我在寿安宫时曾听人说起过,皇贵妃格外不喜欢包衣出身的妃子。
    至于贵妃那里,她如今都要生了,又是个笑面菩萨,向来不管事的。……端嫔应该会去找荣妃或者德妃。”
    荣妃和德妃,琳琅有些明白了,和端嫔一样,荣妃马佳氏,德妃乌雅氏可都是包衣出身。而惠妃纳喇氏和宜妃郭络罗氏都是满族大姓出身。看来这包衣出身和满族大姓出身是这宫里隐隐对立的两大势力。
    不过,康熙好像不太在乎自己妃嫔的出身,比起出身来,他更重视自己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在康熙二十年第二次大封后宫时直接就封了个‘惠容德宜’了——
    惠荣德宜。惠妃是四妃之首,不是因为她姓纳喇氏,而是因为她生了大阿哥,而宜妃生的是五阿哥,所以就只能敬陪末座了。同理,荣妃生了三阿哥,德妃则生了四阿哥,四爷。
    再想一想,如今很是煊赫的僖嫔在后世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而这时和她差不多得宠却地位低微的良常在和敏答应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的良妃和敏妃,不就是因为她们一个生了八阿哥,八爷,一个生了十三阿哥,十三爷吗?
    “这就叫干得好不如生的好啊!”琳琅不由感叹了一句。
    感叹完,也不管满脸问号的石楠和茴香,她抱起在自己脚边转来转去讨奶喝的黑豆,准备去睡午觉了。作为一个吃瓜群众,这些大事儿她只是听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
    比起这些,她更关心,怎么才能让黑豆不再在自己的床脚撒尿了!
    她这个老答应不关心,自有人关心——
    头一个关心的人就是大宫女闻香。她自觉今儿把主子交给自己的差事办得很好,临到头来却被内务府的人摆了这么一道,刚挣来的面子全丢了,简直要气歪了鼻子!
    等端嫔回了咸福宫,听完小戏歇下了,她就带着两个能给自己作证的小宫女去了余姑姑的房间。余姑姑听闻香说完后,脸色也不好看了,但却没怎么动怒。
    她想了想,挥手叫两个小宫女先出去了,才道:“闻香,明儿一早你就去膳房找王太监,让他给我们咸福宫赶制两百个月饼,馅料要上好的,每一个月饼用金铂纸包上。你让他后天给我们送来。需要多少钱,你让他报个准数,等月饼送来了我再给他。”
    闻香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心里面的气愤和委屈一点都没有了,倒是很有些担心起来。余姑姑的意思就是娘娘的意思,娘娘不去找内务府的麻烦,却要自掏腰包,难道娘娘的处境已经这么艰难了……
    闻香想问又不敢问,极是忐忑不安的出去了。
    她走之后,余姑姑对镜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去了端嫔的房间。
    她进去的时候,端嫔正躺在贵妃椅上保养皮肤,两个宫女一人拿着热毛巾,一人拿着冷毛巾,交替着给她敷脸。
    端嫔闭着眼,也能听出余姑姑的脚步声,她道:“别叫福了,外面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余姑姑三言两语地把月饼的事和自己的处理方法给说了。
    听完,端嫔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宫女调香伸出手去,调香赶紧小心地拉她坐起来。端嫔优雅地坐在贵妃椅上,一边拿着手镜左右端详自己的脸,一边挥手让所有宫女都出去,内室里只留她和余姑姑两人。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余姑姑才上前扶着端嫔上了榻,自己则坐在端嫔下首的脚踏上。
    余姑姑一脸忧色的道:“娘娘,您别再犹豫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将来这宫里没有我们咸福宫的立足之地了。”
    端嫔放下手镜,苦笑道:“那我怎么办,我又不是那佟佳氏,生不了阿哥,闹一闹就有了四阿哥,乌雅氏哪怕是当了德妃也还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向以端庄守礼著称的端嫔居然直呼皇贵妃和德妃的名讳,还说了脏字,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了,只怕要吓一大跳。
    余姑姑却毫无异色,“可她膝下还有六阿哥在,万岁爷最近常去永和宫大半都是去看六阿哥的。”
    端嫔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道:“那是人家的福气,肚子就是这么能生……我是没这个福气的。”
    “所以,娘娘得早做打算了,为了以后的日子您和这咸福宫怎么都得有一个阿哥。”
    端嫔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啊,可绿菊和黄梅前几年不是没怀上吗?”
    余姑姑道:“她们不行,我们就再想办法。明年可又是大选之年了。到时自有大把的秀女让娘娘选择。”
    端嫔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和她嫩如鸡蛋的脸皮相比,右手上的两个笔茧显得格外粗糙了,“可我不知道这一回看了血经……万岁爷还会不会想起我的二格格来。”最开始时她日以继夜的抄经供经,甚至抄血经,确实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和超度女儿的亡魂,可渐渐的,性质就变了,变成一种仪式……一种邀宠乞怜的仪式。
    毕竟比起女色来,皇上对自己的儿女们更长情。
    想到即便皇上真来了咸福宫,和他巫山云雨的也不会是自己了,端嫔就有些意兴阑珊。
    余姑姑沉默了一会,又劝道:“娘娘,我从长春宫的管事太监那里打听到一件事,僖嫔也准备抱养一个阿哥。她已经设法和万岁爷提过一次了……”
    端嫔猛地睁大了眼睛,那个老爱和自己过不去的僖嫔居然也想养一个阿哥?端嫔修饰得十分秀丽的两道眉毛不由就竖了起来。她咬着牙恨了一会,终于站起身来!
    端嫔仰起头,对余姑姑宣布道:“余香,你去调朱砂,今晚我要用血给二格格抄一卷经!”
    宫里所谓的血经,其实都是拿血混了朱砂写的,真的全用血写,一来血干了变色后不好看,二来万一止不住血那就是个死字。抄血经不就是有所求吗,真死了,还求什么啊?
    余姑姑起身深深一福,恭声道:“是,娘娘。”
    这天晚上,前院书房里的灯烛足足亮了一夜,后院里的琳琅一点也没受影响。
    白天里又看表演又看小戏的——两米开外看现场,又有石楠在一旁翻译,这小戏可比她想象的好看多了。这一天下来她早就累了,所以这一晚上她都睡得很香,就差没打呼了。第二天一早,她知道端嫔又犯失眠症了,还乐得又躺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第12章 见驾
    “哈哈,总算是写完了!”九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梢间里传来琳琅兴高采烈的欢呼声。花了大半个月,她终于是把十三卷地藏经给抄完了!
    琳琅笑着把毛笔往砚台上的笔孔上一插,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把抱起正趴在桌脚的黑豆,连声叫茴香和石楠给自己换衣服。为了赶进度,这两天除了去前院请安,她都没出过这梢间的门。可是给闷坏了!
    其实吧,这经抄着抄着的,琳琅也抄出些乐趣来了。她想,等休息几天后自己就开始练字吧。练出一手好字来,以后自己看着也舒服啊!
    想好要练字后,她干脆还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每天练字一个时辰。争取在一年或者两年后就练出一手好字来!
    不过,目标归目标,好不容易才写完了‘作业’,这两天她可是要好好地休息休息的。
    所以,到底是后天还是大后天开始练字呢?琳琅有些拿不定主意。突然,她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好像是鞭子抽打在地上后发出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啊?她正奇怪,正蹲着给她穿鞋袜的石楠惊得抬起头来。
    石楠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主子,这是给万岁爷开道的禁鞭的声音——万岁爷驾临咸福宫了!”
    啊?康熙来了!
    琳琅反应过来后,就好奇又忐忑的问石楠,“那我们是不是要去……迎驾?”她是既想去前院看热闹,又怕康熙这位万岁爷架子太大,自己一跪下去就不让起来了。
    见她这么淡定(?),石楠也镇静下来了,想了想,她摇头道:“应该不用。只怕我们还没到前院,走廊口子上就已经有前院的太监在把守了。”
    也是,要是康熙每到一个宫里,所有的宫妃都能跑到他面前去请安,那还不气死主位娘娘们!
    “……不能去也好。”琳琅也不怎么失望——其实就是能去前院,十之八九她也就是去凑个人头,隔着老远地跪迎跪送一番,最后怕是连康熙的龙袍龙靴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这么一想,琳琅也就彻底不好奇了,她抬起脚,让石楠把刚穿上的绣鞋给脱了。既然来了咸福宫,康熙应该就不会马上走,那她也就去不成御花园了!
    “茴香,你也别给我梳两把头了,又出不去,你给我随便梳个抓髻吧。”琳琅摸了摸肚子,为了赶完最后几页,中午时她都没怎么好好的吃东西。“石楠,你去把早上剩下的那半盘子奶饽饽拿来吧,我都饿了。”
    石楠忙点头,“好,我马上去!”主子好镇静啊!万岁爷突然就来了咸福宫,主子居然还会觉得肚子饿!
    脱了鞋子上了榻,琳琅盘着脚开始吃起奶饽饽来,不时还喝一口金银花水。
    突然,一群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然后她就听到后院正间,石常在的屋子前传来一个尖亮的嗓音,“皇上口谕,命常在石氏并答应庆氏、万氏、春氏,及官女子绿菊携各自所抄之地藏经觐见。”
    琳琅噗的一声把嘴里正嚼着的奶饽饽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她一边咳嗽一边含糊着叫道:“天啊!石楠茴香,快给我梳头穿鞋!”
    因为前面太‘镇静’,这时的梢间忙得鸡飞狗跳的!等琳琅梳着规整的两把头,戴着自己唯一的一套体面首饰,抱着厚厚的一打经文出门时,石常在等人早就已经出了门,正围着那个传旨的御前太监,你一句我一句试图打听些什么。她们个个都打扮得光鲜亮丽,立刻把脸上都没上妆的琳琅衬得黯然无光。
    见琳琅没化妆,石常在和庆答应还有绿菊都愣了一下,然后就各自装作没看见了。春答应则一边暗骂琳琅蠢,一边喜在心头。连那个传旨太监看了后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万氏是不是傻啊,就这样子去见驾?
    琳琅可不傻。康熙来了又怎么样,她的人生目标又不是睡康熙,而是在咸福宫里悠闲自在的养老啊!这一次的见驾就是她讨好端嫔的最好机会——自己就这样子去一趟前院,保证能刷足端嫔的好感度!她就不相信有女人会不喜欢不和自己抢男人的‘女下属’的!不管什么时候,男人和牙刷都是女人的两大禁忌!
    至于康熙,毕竟是千古明君,清朝第一男神,还能因为一个老答应叩见他时没化妆就生气?怎么可能?又不是道明寺!
    琳琅和石常在四人一起跟着那个太监去了前院。
    穿过走廊,就看见前院里站满了威风凛凛的御前太监,琳琅半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在春答应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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