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和想安慰他几句，脸从他的大掌抬起头来，就瞅见他一脸控诉又幽怨，还有点……可怜。
    她弯了弯唇，声音清晰柔软，不慌不忙道，“等回家我找找药箱里有没有适用的药膏，擦一下可能会好得比较快。”
    宋学成的声音插进来，“不用管他，怕手疼就不要吃。”
    宋迟：“……”
    老爷子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声音和缓下来，继续对卫湘和道，“和和，你跟我来一趟书房。”说着缓步率先往楼上走。
    这严肃正经的架势，宋迟有点状况外，脸色也正经了几分。
    视线从老爷子的背影收回来，他拉住转身的卫湘和，“我爷爷找你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听到？”
    “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很快就下来。”她安抚地朝他笑笑，跟在宋学成身后上了楼。
    关上书房的门，卫湘和缓步朝宋学成走过去。
    “爷爷。”
    “嗯。”宋学成点点头，笑了笑，一秒，又收了笑，让她在桌前的凳子坐下，佯斥，“叫你上来不是训话的，这么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了什么错。”
    卫湘和笑笑，依言坐下。
    宋学成的脸色缓和下来，闲话家常般，问她，“那臭小子，对你好吗？”
    没等卫湘和回答，他自己又先笑了，“看我问的什么问题，他就是霸王龙，看他在这里的表现就知道了，怎么可能懂得对你好。”
    霸王龙……
    卫湘和抿唇，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这个形容，估计宋迟听了又要炸毛了。
    “爷爷，您不用担心，宋迟对我很好。”
    “你不用帮他说话，我还不了解他。”宋学成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有些微的出神，他不紧不慢道，“他这个人面上没个正形，嘴上还爱耍狠，其实对自己人，就是一个纸老虎。别看他跟我好像不对盘，我知道他孝顺着呢。我心脏不好，几年前有次病情发作，差点没扛过去，在医院里靠氧气罩呼吸，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这孩子死心眼，把医生揍了一顿，连着几天几夜守在我的病床旁，寸步不离。”
    “那时候他已经当选上市长了，一米八几的大伙子，就守在病床前，也不睡，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一言不发。我心疼啊，好几次戴着氧气罩跟他讲话，想让他想开些，不要难过。也不知他听没听到，就看到他沉着脸去阳台抽烟了。我透过窗玻璃看着他抬手抹了一把脸。”
    想起那个场景，宋学成眼眶微红，和缓的语气里透着心疼，“我知道他怕我就这么走了，所以在用他的方式挽留着我。可是生命长短，哪是我们的意愿能左右的呢？”
    “好在老天怜悯，我硬生生挺过了那一关，活了下来。”宋学成：“估计那次吓着他了，之后他都尽量事事顺着我。面上还是喜欢跟我杠，说起来，这很长时间，甚至直到现在都是我们的相处方式。”
    “面对家人和朋友的很多时候，他都无赖又幼稚，有时候还蛮不讲理强词夺理。”说起这个，宋学成乐呵呵笑了，“他爸妈都说他越活越回去了，像个老小孩。”
    卫湘和眼眶也有些红，她调整了下呼吸，点点头，柔柔笑了下，“他这样，挺好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宋学成有些揶揄看她一眼，又有些感慨，“当初，我就是看出他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好的，所以我才会帮你一起制造机会。”甚至是一起设计自家的孙子。
    一开始，宋迟和他赌棋，他确实是抱着给他物色合适的对象的希望赢了他。他年纪不小了，总要看到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他才能放心离开。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自己的想法偏激，只是抱着侥幸，相亲也好，万一缘分就在其中呢。身边的朋友都有人陪了，留他孤零零一个人，他是如何都没法安心的。
    只是在他选出合适的人选之前，他和卫湘和巧遇了。
    说起来，卫湘和家还在京城时，他曾经在跟卫鼎铭见面时见过这个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很有礼貌，性子打那起就恬淡。
    闲扯家常时，他便顺嘴提了要给宋迟相亲的事，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卫家那个小姑娘打小便对他家的臭小子有意。
    她紧张又勇敢地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个机会，她想试一试。或许是明明暗藏不自信的怯懦却又坚定无畏的眼神，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反正他同意了她的自荐，甚至将所有机会都留给了她，他没再联系别的人家的未出阁的女孩。他们找了另外九个不太出色的女孩跟宋迟相亲，卫湘和安排在第九，这样既不会显得刻意，也不会让宋迟心太大地错过。
    杨妮的出现是个意外。宋迟相亲的时候在同一家餐厅，偏巧她在场，大概明白这是流水式相亲。她应该是看上宋迟的条件了，所以在第十个相亲女孩进门四处张望，往宋迟的那一桌走过去之前，她高价买下了第十号的相亲资格。
    宋迟选了杨妮。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后来竟然又有了转折，不知道什么原因，宋迟弃了杨妮，找卫湘和结婚了。
    这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其实最后跟宋迟结婚的是你，我真的特别欣慰，我知道你会比其他女人都更好地爱他。”宋学成看着卫湘和，有些愧疚又有些坚持：“宋迟现在像个无赖一样只懂得让你照顾他，我还这么说有偏帮自己孙子的嫌疑，可是和和，请你答应我一定要给宋迟时间，不要轻易放弃他。”宋迟对她的依赖理所当然，可是也绝不是可有可无。能让他理直气壮去依赖的人，必然不至于在他心里没有一丁点儿份量，他们的婚姻不是开始于相互间的爱情，需要的时间可能会比较久而已。
    宋迟在楼下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卫湘和下楼，他大步迈过去追问，“我爷爷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想了想又问，“他骂你了？”
    卫湘和在他面前站定，柔柔盯着他看了两秒，缓缓牵唇，摇头，“没有，爷爷没骂我。”
    宋迟皱眉，“那你们聊什么聊那么久？”
    卫湘和垂眸盯着他的手，缓缓伸手握过去，掌心相贴，她表现得极度自然地牵着他往外走，声音很软，“爷爷说天色不早了，让我们早点回去。”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宋迟眉头舒展开来，他跟着她出去，继续追问，“还说什么了？”还不让他听！
    “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宋迟等了会儿，“还有呢？”
    卫湘和侧头朝他微微一笑，摇头，“没有了。”
    “怎么可能，两句话说十几分钟？”
    “……爷爷跟我说了一些你爱吃的菜，让你有空多回来陪他。”
    “……”宋迟半信半疑。明明下午还让他滾回去来着。
    ……
    第23章
    123　　日子这么过着, 宋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到沈竞家蹭饭了，再在饭点看到他跑到自己家来，乔也有些稀奇。
    “稀客呀。”她调侃宋迟，让阿姨给他盛饭。
    “……”宋迟懒得搭理她，轻飘飘瞥她一眼, 抓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
    沈竞把小艾乔从楼上抱下来, 见到饭桌上完全不客气的宋迟，顿了顿，才继续迈步。
    “乔乔。”乔也眯眼笑, 坐在位子上不动张手等着小艾乔过来，“过来妈妈抱抱。”
    宋迟闻言扭头，蹭地从凳子上起身就朝沈竞过去，大手一捞抱过了小艾乔又回到位子上坐下。
    没反应过来就被截了胡，乔也目瞪口呆。
    沈竞在乔也身边坐下，拿起筷子凉凉斜他，“怎么又来了, 你们家没饭？”
    宋迟面不改色：“我们家有饭，就是想来占你们家便宜。”
    “……”竟然能厚颜无耻说出这种话, 乔也觉得她表哥越来越没有羞耻心了。
    “蹭饭就蹭饭吧，也好意思自己来, 真自私。”乔也嫌弃地丢过去一个白眼。
    宋迟当没听到, 饭也不吃了, 一心逗小艾乔。
    前不久才来过, 小丫头对他还很熟悉, 抓着他的领带玩得不亦乐乎，嘴里不清不楚地吐字：“舅……舅……”
    “叫我呢？真乖。”宋迟眉开眼笑大方地冲着她肉嘟嘟的小脸蛋就是一个吧唧。
    小丫头不为所动，继续念叨：“舅……舅……”
    宋迟正纳闷这娃娃今天怎么对他这么热情，就听她又奶声奶气憋出一个字：“妈。”
    “舅……妈……”读顺了，小丫头很满意，又念了一遍，“舅……妈。”
    舅……妈？？？
    ！ ！ ！
    宋迟：“……”擦，喊的不是他啊。
    乔也笑疯了，“不要听到个舅字舅就以为是你，真给自己脸哈哈。”
    宋迟冷静了下，淡定回，“你女儿结巴，这是个问题。”
    乔护犊心切，立即反驳，“你女儿才结巴。”
    宋迟贱贱笑了，“不巧了，我没女儿。”
    沈竞淡淡瞥他一眼，“就不信你以后没有。”
    “……”宋迟笑不出来了。
    这家人太狠心了，连他还没出世的孩子都诅咒！
    转过头便跟小艾乔控诉：“你爸妈丧尽天良盼不得我孩子好。”
    “说得好像你有孩子似的。”乔也的声音。
    “……”宋迟无视她，继续跟小艾乔交流，苦口婆心规劝，“你千万不要跟他们学。”
    小艾乔大眼珠子滋遛滋遛转，闭嘴一会儿，又念叨：“舅……舅……妈”
    宋迟叹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执着。也就图新鲜吧，卫湘和就来过一次，乔也教她喊过舅妈，估计是这会儿见到他了，又想起那个念起来有些费劲的称呼了。
    “舅妈晚上要值班，没空，下次再让她过来跟你玩。”
    “……”乔也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来蹭饭，原来是家里没人给做饭呀。”又想不厚道地笑了怎么办。
    宋迟不觉得这有什么羞于承认的，“不行？有意见？”
    废话！
    乔也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伤他自尊，可是又不能昧着良心，“又不是三岁小孩，嫂子不在家你还生活不能自理了？”
    “这跟生活自理有什么关系？”宋迟对她的表述表示不满。
    “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是什么？”乔也一脸嫌弃，“三十岁的人了也好意思让比自己整整小五岁的人紧巴巴照顾，巨婴呢你？”
    乔也站在女性的角度把他从里到外狠狠批斗了一番，宋迟左耳进右耳出，顽强地蹭完饭，麻利地回家去了。
    卫湘和不在，他洗完澡随处乱丢的衣服没人收拾，睡前例行上厕所时见了，无端觉得碍眼，走出卫生间了又不耐地皱着眉折回去把脏衣服拾起扔进了脏衣篮。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想，卫湘和值夜班果然不是好事。
    可真正不好的事情还在后头。
    平常空调遥控器都是放在卫湘和那边，冷了热了都是她调。今晚一时没适应她不在，竟然忘了自己自回来后就没开过空调。京城深秋的季节，晚上已经很凉，被子也没有添厚，不开暖气未免凉意渗人难以入眠。
    被冻得越来越清醒了他才恍然记起这个事情，裹着被子滚到卫湘和那边摸过遥控器开了，他再次怨念地想，卫湘和值夜班真的不是好事。
    对医院里医生值夜班制度不了解，很冲动又很异想天开地就给她了条短信过去，“以后你别值夜班了。”
    卫湘和刚接了个急诊回来，眼睛已经有些疲乏干涩，正想眯会儿眼，就收到了宋迟的短信。很没头没尾的内容，更是读不出他的语气。
    卫湘和蹙眉，冥思他的意味，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她轻叹口气，索性先作罢，给他回了条短信，告诉他她给他准备了明天的早餐，在冰箱哪个位置。
    宋迟早上醒来的时候没看到这条回复的短信，因为他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摸过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摁了电源键屏幕没亮，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睡前脑子一懵关机了，可启动后，刚开机到一半屏幕又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