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那现在江导是认为自己的能力已经达标了吗?”薛子瑶是综艺界出了名的快人快语,她突然横插一杠提出的问题并不在设定好的台词内,这一问让安慕瞬间慌了阵脚,让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彻底卡了壳,从容优雅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精致的小脸上。
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很容易被人指摘江流这两年日渐膨胀,自视过高。
“我想,是江导觉得现在的他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能够解开心结放下芥蒂跟所有人分享这件往年遗憾吧。”一旁的白格无比自然地接过话题,顺手替安慕解了围,安慕如释重负,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也就是说,《心火》的故事是以江流本人为创作原型的?”李琛的身子微微前倾,显示出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全剧组的人笑而不语,这本身就是《心火》的一大噱头,正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曝光,《火星撞地球》这档火爆综艺无疑是恰巧给了潦倒饥汉一条结实的长棍面包。
江大导演的伤痛青春,年少轻狂,能勾起多少人的好奇心并让他们自掏腰包走进影院呢?谁也没办法估测。
两位主持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媒体人,嗅觉自然是非一般的灵敏,连忙旁敲侧击地打听起这段绯闻轶事,要知道,年过四十才华横溢的江导至今仍孑然一身,会不会是跟年轻时的这段感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李琛和薛子瑶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唱一和,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但这次全剧组的演员落跑的智商仿佛集体上线,一个个要么成了锯嘴闷葫芦,要么成了迎来送往的太极高手。
“大家如果真的对江导这么感兴趣,不妨亲自去电影院看个究竟?”最终这个话题以男二号的票房呼吁告一段落。
“那……接下来我们来聊一聊各位演员在拍摄期间,对哪场戏最印象深刻吧?”问题终于又回到了既定台本,所有演员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大谈特谈起自己在剧组遭遇的一些难忘场景。
等轮了一圈终于到了一直沉默的白格时,薛子瑶忽然换了提问方式,她吃力地从背后抱出一个偌大的纸箱,“是这样的,自从发布消息声称白格要参加我们火星撞地球以来,我们节目组的官微就被大批粉丝攻陷,像这样粉红色的加急信件更是像雪花一样飘来了电视台大楼。”
白格眉眼微挑,面露讶异,但细细观察,更像是难以掩饰的惊喜。
台下的粉丝激动地欢呼起来,白格的名字瞬间响彻整个录制厅。
第9章 久别9
“我们受这些粉丝所托,答应她们从这些来函里挑出五封,当众念给白格听。”李琛扶了扶眼镜,征询白格的意见。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想把这一箱子抱回去,坐在地上一个人慢慢拆慢慢看,但既然是节目组做下的约定,我自然乐意配合。”白格保持着温和有礼却不失热情的微笑,大方颔首。
这些信件大多表达了对白格的爱慕和支持,还顺便附带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比如询问白格喜欢什么颜色,爱喝什么饮料之类。白格事无巨细,耐心地一一回答,对粉丝的宠溺简直突破天际。气氛突然变得温馨起来,台下有一些迷妹已经开始感动得泣不成声。
“我们都知道,白格是莱昂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专业学的是企业管理,这位lemon小姐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从事了与自身专业完全不同的演艺事业?”薛子瑶道。
这是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一个品学兼优的学霸,到底是为何毅然偏离了人生的既定轨道,一头扎进了鱼龙混杂的娱乐圈?
“这……”白格的对答如流出现了难得的停顿,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大概是因为曾经某个人说,我这么好的演技不去演戏,实在太可惜了。”
那人曾伸手掸落他肩上的落叶,不屑地扯出一个嘲笑:白格啊白格,你把人生过得像演戏,一套一套的,演技这么好,全世界都欠你一个影帝。
“竟然是因为这么随意的一个理由?!那么,方便透露这个某人是谁吗?”李琛随即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
白格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落落大方:“一个十年不见的老友。”
李琛阅人无数,短暂的相处足以让他明白白格是个情商极高的人,他不想提及的话题再怎么深挖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力气。
于是不作停留地拆开最后一封信件,飞快扫了两眼,使了个暧昧的眼色,“啊,这位粉丝看来十分关心偶像的感情生活……”
一提到感情生活四个字,全场所有人都敏感地竖起了耳朵,这大概是唯一一个能令所有人都感兴趣的爆点。
“这位小姑娘在信里用了大量的颜文字,能看出来是个很可爱的少女,她想知道,白格以前是否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恋爱,恋爱过程中,说过的最肉麻的情话是什么?”李琛一口气念完,随即调侃起来,“哇,你们小女生难道都喜欢会说情话的男生吗?”
旁边的薛子瑶立刻叉腰回答:“如果你长得跟白格一样高一样帅,不会说情话能怎么办?只能原谅你;但如果你不高不帅,还没有情话技能傍身,广大女性同胞表示,你可能再多吃几年狗粮才能醒悟……”
安慕和台下的女观众举起双手表示苟同。
李琛觉得膝盖上全是箭,做喷血三尺状,引来笑声一片。
笑完了闹完了,目光重新聚焦到白格身上。
情话么……记忆精确地倒带到一个场景。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我?”那人逆着光,眯着眼睛,轻声问。
白格记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我可以感觉到那里热热的……我想想那里是哪里……”
“心吗?”
“不是,再往后一点,在心脏的下面。肾吗?肝吗?还是胰脏?对了,就是脾脏。我可以感觉到脾脏肺腑整个儿的热起来。”
这话实在有点傻兮兮的,那人愣了半晌,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原来我就是个行走的大暖壶。”
白格的神情陷在回忆里,变得异常柔和,扬起的唇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意:“既然是情话,我只会对那个人说。你们凑什么热闹?”
一句挖苦让所有粉丝心碎一地,但碎完之后,转念一想,情话吝啬到只对一个人说,哪怕只是把它当成谈资说一说都不能,这怕不是就是世上最浪漫的情话了!于是自己又凑巴凑吧把碎成玻璃渣的心重新粘起来,并脑补出一大碗新鲜出炉的热乎狗粮,含着泪吃得不亦乐乎。
*
徐承渡接到电话时,已经是三天以后,这三天他每天都保持着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严格作息,精神高度紧绷,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刹那,他反而放松了下来,心想:总算来了。
说不清是畏惧,还是紧张,或者二者皆非,他觉得太阳穴那里激烈地鼓动着,日夜喧嚣,是兴奋。
他想起教官曾经对他的评语:此人本性里就有逞凶斗狠的暴力因素,爱好冒险不计后果,冲锋陷阵时,这是好处,在部队生活里,稍微不加控制就可能成为害群之马。
害群之马?徐承渡不屑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他还记得他当时倔强的反驳:那我就不加入所谓的群体,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战斗到死,谁都不要来管我,不就行了?
遵循约定的时间,他罕见地提前通知了苏昆吾一声,就单枪匹马地杀到了“缪斯quot;,这是掩护那家格斗场的夜店名字。
毛凡没有出现,安排相关事宜的还是三天前草草面试徐承渡的那位领班,这次他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起来,把人带到更衣室的短短路程里,已经细致询问了路上车况,选手的身体状况以及精神面貌,在确认了对方已经做好了赛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准备后,他递给徐承渡一沓厚厚的信封。
徐承渡脱外套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也不管刚刚撤下的一根袖子,吊着外套就迫不及待地双手接过信封,过手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掂了掂。
领班把这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拍了拍新人的肩膀,“这里是五千块出场费,由于是第一场,大家都还不清楚你的实力,理所当然少了点,剩下的一半等你比完再支付。要是运气好,赢了,还会有加倍的奖金等着你。”
果然,闻言,新人的目光陡转炽热,瞳孔放大,呼吸加重,好像奖金已经是囊中之物。
“多谢……”徐承渡弯了弯腰。
“叫我小金就好。”
“多谢金哥!我会好好打的!”青年阴沉的面上总算出现点喜色,金盛在心里叹了口气,壮士为五斗米折腰的事他干这行算是见得太多了,但回回带新人他总是不可避免生出些悲凉。
“谢什么?豁出去的是你自己的命,要谢就谢你自己。加油吧,赚了钱,也得有命花不是?”
马哲连连点头,攥着信封的手泛出青筋,似乎在经历什么心理挣扎,僵持了几秒,他从信封里抽出五张塞到金盛手中,压低了嗓音:“金哥知道这次我的对手是谁吗?”
金盛也不推托,把钱揣进自己兜儿里,附在他身边小声道:“是个初级拳手,虽然水平一直上不去,但也算身经百战,是个老人,不知怎么的,总有法子在台上保住自己的命,偶尔也能嬴上两把。”
他说完一段,抬头看了看四周,继续说:“人吧,没什么特别擅长的招式,就是比较阴损,喜欢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插眼咬耳朵踢裤裆什么的,你注意点就好。”
第10章 久别10
踢裤裆?徐承渡龇了龇牙,下意识并腿立正。
金盛看他这副样子,嘿嘿两声,“哥得提醒你一句,在这里,只要你赤手空拳不携带任何武器,所有的攻击方式都是受到认可的。你还真别说,踢档这种招式损是损了点,观众效果还挺好。被踢的选手嗷一嗓子跪下来的时候,那些人那个激动啊,别人断子绝孙他们喜闻乐见得很。”
徐承渡:“……”后悔没穿个铁裤衩……
能透露的信息都给了,小领班得了好处,捂着口袋小跑着离开了更衣室。
比赛开始的时间是正九点。
在这之前,选手都在更衣室候着,为了避免赛前挑衅和恐吓,同一场的对手在不同的更衣室等待出场。
徐承渡穿着背心裤衩,双手枕着后脑勺,眯着眼躺在简陋的木质长凳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墙壁上的卡通兔子时钟。
腿长的秒针悄无声息地走了十圈,场外激动人心的摇滚乐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发,大力地擂在人的心鼓上,使得全身的肌肉下意识就紧绷起来。
做观众跟亲身参与,到底感觉不一样。徐承渡一口叼着绷带的一头,左手慢条斯理地帮右手缠起绷带,相比于左手的薄薄一层,右手上的绷带缠得厚多了。等缠完了,徐承渡捧着右手上下左右看了两眼,还是觉得不满意,不由自主又多缠上几层。
希望关键时候不要掉链子。临上场前,他还在对自己发颤的右手说话。
主持人的介绍依旧是那么苍白无力,仿佛是知道没人听他说话,他也越发草率敷衍,再加上这次的两位拳手,一个名不见经传,一个实在没什么看点,他更加提起什么劲儿。
草草介绍完,新人马哲和癞子李全就这么上了台。
两个人都没什么粉丝基础,大伙儿今晚主要是来看下一场的两位中级拳手的比赛,完全把这一场当预热,顺便抬眼看看,顺手下点小打小闹的赌注。
观众没什么热情,欢呼和掌声也寥寥无几。
“嘿,这次的新拳手长得还挺帅!”一位面容姣好的优雅女士摇晃着高脚杯,低声对身边漫不经心的同伴发表她的新发现。
她的同伴一副恹恹的神情,随意瞟了一眼,轻嗤道:“长得帅有什么用?身上肌肉都没癞子发达,跟个瘦猴儿一样,靠脸能赢吗?”
那位女士没有反驳,似乎也觉得新拳手的身材确实过于单薄了,在这种格斗场上能归类到风吹就倒的那一列,心里不免有些惋惜,这里确实不是靠脸吃饭的地方。她暗暗地心想:这位帅哥要是输了,就低价聘他过来给自己当个贴身保镖。
比赛刚刚开始不到三十秒,观众们尚未停下口头正在聊的话题,就突兀地听到一发声嘶力竭的惨叫声,所有人统统面色微变,闭了嘴,齐刷刷地看向格斗台。
台上,有着一张陌生面孔的青年正一条腿跪在癞子李全的腰上,两只手扭住对方的两条胳膊。
李全被压着趴在地上,面容被挤压变形,额上青筋根根爆出,脸色憋涨得通红,显得异常狰狞。意识到方才自己喊得太大声,丢了面子,于是他赶紧咬紧了牙关,嘶嘶地抽着冷气,没被压制的两条腿也奋力踢蹬着,整个人扭动挣扎,活像一条被迫拉出温暖泥土的蚯蚓。
没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因为只过去了三十秒。观众们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李全凭着那身比对方粗壮了好几倍的肌肉,怎么会被轻而易举地撂倒?
徐承渡的膝盖顶着李全的尾椎,不知不觉地加重力道,他低下头,附在剧烈挣扎着的人耳边,不疾不徐地开口:“如果我再加重几分力道,你的腰椎就会断裂,很明显,结果是你会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从此就只能瘫在轮椅上度日……”
话还没说完,观众们就听到癞子的惊叫:“裁判,裁判!我认输,我投降!”
裁判闻言,踱到他身边蹲下来,这个往日备受轻视的主持人兼裁判,终于有那么一回得到了该有的重视,他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他为此简直激动的发抖。
“李先生,你确定放弃比赛吗?”
“放弃放弃,把这小子从我身上移开!”李全两只手被缚住,以头抢地,很没出息地怒吼道。
裁判鄙夷地抽了抽嘴角,站起身,拨了一下唇边的小型麦克风,郑重其事地宣布,“本场的胜利者属于初来乍到的新拳手,马哲!”
台下嘈杂的议论声原地炸开,更有甚者开始大声表示质疑。
“喂喂喂,是不是有黑幕啊?三十秒就认输了?你还是那个死缠烂打损招尽出的癞子吗?”
“是啊是啊,是不是私底下收了钱啊?输也输的有诚意一点嘛……”
这场比赛,七成的观众都把注下在了经验丰富的李全身上,大多数人对新人都持着观望态度,虽然不乏出现黑马的可能,但赢得这么轻松,用时如此之短,这些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儿。
比赛结果出来了,徐承渡才撂下李全的两只膀子,起了身,神态轻松地原地跳了跳,几乎连一滴汗也没流。
完全不顾台下此起彼伏的质疑,他朝裁判点了点头,得了准令,就兀自下了格斗台,留下满场的人大眼瞪小眼。
“人都走了,癞子你还趴着做什么?刚才那声鬼叫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赢的人连个屁都没放一个就这么走了,好事者只好嘲笑起输的那个。
“这回你怎么连裤裆都不踢了啊全儿?”
“这么壮一个肌肉男,也不害臊。把钱押在你身上,算我瞎了眼!”女人也加入了讽刺行列。
“起来呗,别装了。”
李全被骂得气不打一处来,一是气自己技不如人输也输的特别跌份儿,一是气这些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看客。
他左右挪动着身子,从地上痛苦地爬起来,铁青着脸啐了一口,凶狠的目光在台下扫视一周,最终是什么反击的话都没说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