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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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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昭宗也不是不想完成先人未竟之功,给自己在青史上的评价擢上几个档次——悲剧在于,人家茹茹气数未尽,昭宗年间中土的灾患太多了!
    先是一场百年未见的地震,再是一场百年未见的水灾,跟着一场五十年不出的旱灾,最后在昭宗驾崩前几个月,还来了场三十年一遇的蝗灾!
    说起来大穆现在海外占岛自雄的海匪们,绝大部分就是因为昭宗年间的灾患下的海,公孙家祖上就是其中之一——周大将军在世时,曾经专门带兵扫荡过沿海诸岛,饶是如此,依然未能断绝根源,可见当年灾患期间,对无本买卖这个行业,壮大的程度。
    可怜的昭宗从登基起,罪己诏就没停过!
    临了临了快驾崩了,还得颤巍巍的再来一道——这也幸亏这位皇帝治国的本事很厉害,靠着高超的政治手腕与抚民安国的实力,硬生生的在众多天灾之中撑住了大穆皇朝,不然他们老容家的基业,估计在五十年不出的旱灾那儿就要奄奄一息了……
    不过饶是如此,穆昭宗也无力主动出兵茹茹,只能在边疆屯兵,以防守为主了。
    昭宗之后是当今天子的亲爹,孝宗皇帝陛下——这位陛下正如他的谥号一样,是个非常孝顺的皇帝,然后就是,作为皇帝的话,他除了孝顺也没其他建树了。
    孝宗皇帝陛下在位期间,最关心的既不是干掉茹茹也不是治理好天下,而是立他最喜欢的柔贵妃所出的广陵王为储君,立不成广陵王的话,那就立他次喜欢的高密王为储君……这两个目的都失败后,孝宗皇帝没撑多久,也就去见容氏的列祖列宗了。
    ……说起来这也是桓观澜他们当初铁了心保当今天子承位的缘故之一:昭宗皇帝受制于天灾,未能接续高祖、太宗两位先帝,诛灭茹茹;孝宗皇帝受制于格局,也没能完成这份功业;当今天子作为孝宗皇帝的长子,登基时仅仅十七岁而已!
    如果立其他皇子,那年纪就更小了——这么着,新君上台后,甚至都不能立刻亲政,却要何年何月,才能够提起北伐之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今天子上台初年固然满腔雄心壮志,信誓旦旦的要继先人之余烈,帅师伐国,永靖北疆,为此专门把当时正在南方扫荡海匪的周大将军派去了北疆,好为御驾亲征打前站。
    虽然那时候朝堂上下都不赞成年轻的天子亲自出征,一来担心御驾安危;二来生怕天子不通军事乱指挥,使真正知兵善战者如周大将军反而施展不开。
    但宣景帝有这样的抱负,诸臣都是非常欣慰的。
    结果桓观澜他们欣慰了没几天,舞阳长公主给天子推荐了舒氏姐妹解闷,备受期待的新君迅速堕落成昏君……
    想想桓观澜十年前就下落不明、估计早已遇害兴许也是件好事,不然看到现在这宣景三十二年近三十三年了,天子仍旧沉迷在舒氏姐妹的温柔乡里,不念帝师栽培拥立之恩、不思社稷、不理朝政,甚至连子嗣都没有——盛惟乔觉得,自己要是桓观澜,估计得被活活气死……
    呃,说远了,继续说茹茹。
    这一族以游牧为生,简单来讲就是该放牧的时候放牧,不需要放牧的时候就抢劫。
    虽然最频繁最习惯被他们抢劫蹂躏的,是同在北方的其他几个游牧小族,但最富裕最有油水最令他们羡慕嫉妒恨的,肯定还是大穆。
    他们因为生长原野,世世代代可谓是马背上长大的,所谓“胡儿十岁能骑马”,男女老少都能上战场不说,部族撤退转移也非常迅速——之前周大将军奉天子命,亲镇北线时,为了防范他们的劫掠如风,专门花了近十年时间,设立了前后三层防线,用了无数人力物力,在北疆布下层层叠叠的边防,以遏制茹茹的骑兵。
    本来边疆不必担心茹茹突袭之下长驱直入后,周大将军就打算上禀朝廷,亲率大军远征茹茹王庭,执其君长问罪于御前。
    然后……
    然后就是没有然后了,朝廷觉得,周大将军亲镇北疆近十年,北疆大军知大将军而未必知朝廷、未必知天子,更不知高密王与孟氏——若再给他大军以及深入草原荒漠的巨大辎重,待他得胜归来的那日,挟完成自高祖皇帝陛下以来六代帝皇未完成的大业之势,这朝堂,不,这天下还有谁压得住他?
    到时候天下还能继续姓容吗?
    于是他们果断联手干掉了周大将军……
    索性朝廷还没傻到连周大将军布在北疆的防线也干掉——周大将军死后,其嫡系对朝廷深怀戒备,高密王跟孟氏的争夺也进入了军中,导致北疆颇为动荡了一阵,茹茹没少趁机进犯,之所以未能闹大,说到底也是因为那三层防线的存在。
    作为周大将军虽非亲密到常随左右、却也时常召见指点的旧部的嫡亲孙女,盛惟乔从记事起就听祖父搂着自己诉说这段往事,可以说熟的不能再熟。
    不过因为自幼生长在大穆朝的南方,与北疆的茹茹之间相隔数千里之遥,无论她还是她身边的人,从来不觉得她会跟茹茹有什么联系。
    这会听盛睡鹤说起茹茹,不由愕然万分:“他们居然把手伸到了碧水郡?!”
    “也只是推测。”盛睡鹤温和道,“因为乖囡囡你看,朝廷钦差在碧水郡查了这么久,都毫无线索,这实在不可思议!毕竟国朝能人辈出,能被任命为钦差,负责如此大案的,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这种情况下,居然过去多日了还一无所获……实在不能不令人深想!”
    见盛惟乔认同的点头,他脸上笑容更盛,语气却越发的柔和,“既然从碧水郡查不出端倪,那么反其道行之,从碧水郡之案的结果反推——无论容清醉还是孟伯亨,他们的地位,都注定了这件事情哪怕短时间里查不出结果,也不可能就此揭过!”
    “恰恰相反的是,一旦这事儿短时间里查不出结果,高密王与孟氏之间,矛盾只会更加激烈!”
    “因为他们的怒火如果发泄不到真凶头上的话,只能冲着对方而去!”
    “如此,朝堂怎能不乱?”
    “如此,谁最能得利?”
    “我大穆朝堂大乱,茹茹自可得利!”盛惟乔下意识的点头,但又皱眉,“可是哥哥,为什么你笃定这事儿高密王跟孟氏都是受害者?万一这事儿其实确实是他们互相做的呢?”
    她瞄了眼外面,用手肘撑住了两人之间的小几,微微倾身,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孟家最可疑了!因为你想啊,高密王府的那位小王爷,说是受了重伤,好歹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回长安,大家都知道看到了的。之前我们去赵府赔罪时,在琉璃花房里,还隔着山茶花树,听到他跟赵二小姐说话呢!”
    “但那位失踪的孟八公子,到现在不见人影是真的,至于到底是当真被人掳走了,还是孟家为了掩饰他们谋害高密王府小王爷的事实,安排他临时去什么别院之类的地方小住,这会正逍遥快活的紧——谁知道?”
    盛睡鹤很喜欢她这个主动靠近自己的动作,笑眯眯的问:“上次去赵府的时候,你们看到容清醉了?他怎么会在赵府?”
    “我也奇怪呢!”这件事情盛惟乔还没跟他说过,倒不是故意瞒着他,而是因为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宁威侯府,私下说话自然不如现在这么方便,而且盛惟乔认为这件事情跟自己这边毫无关系,没必要为此浪费口舌。
    这会见盛睡鹤问起,她才大致说了下经过,道,“也不知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在高密王府将养,反倒在外家住着?高密王夫妇竟然舍得?”
    “高门大户无非就是那么点子事情。”盛睡鹤听着,脸上笑容不变,瞳孔深处,却如静水深流,汹涌着莫名的情愫,道,“他虽然是高密王夫妇的嫡子,但到底不是长子,上头兄长不是已经封了世子的吗?不定兄弟有矛盾,在王府反而不能安心养伤?”
    盛惟乔吓了一跳,说道:“不至于吧?听说高密王府统共就兄弟俩,这样还要勾心斗角,高密王夫妇就不管管?而且上次徐世叔不是还说,高密王世子曾为了弟弟受伤之事,与孟伯亨的堂兄崇信伯在朝堂上大打出手?可见高密王世子对这弟弟还是很关心的啊!”
    “场面上的事情怎么能作准?”盛睡鹤嘿然道,“天家无父子——你想当今天子为了讨那两位舒娘娘高兴,勒令有孕妃嫔堕胎都不是一次两次了,有道是有其兄必有其弟,高密王府又能干净到哪里……”
    话没说完,一只柔软的小手已经心急火燎的捂住他的唇,盛惟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也跟我在太后跟前一样什么话都敢说了?!这种话是你一个士子能讲的吗?你不要命了?!”
    见盛睡鹤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神情既陌生又古怪,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慌乱,忙收回手,干咳一声,语重心长道,“这种事情就算全天下人都心照不宣,终归不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尤其这儿还是长安,天子脚下,咱们这么大喇喇的议论天家的不是,万一传了出去,就算这回你不受我牵累,十几年寒窗苦读,也要白费了!”
    “只是为了一时痛快,值得吗?”
    “嗯,乖囡囡提醒的很是,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了。”盛睡鹤目光如炬,盯着她良久,看的盛惟乔都快要恼羞成怒了,才转了开去,微笑,“不过乖囡囡也别太担心,就算眼下外头风雪声不小,有人想悄悄的靠近,却也不可能瞒得过我耳目!方才的那些话,除了你我,再无人知,乖囡囡总不可能出卖为兄啊是不是?”
    盛惟乔道:“当然——好了这个不说了,继续讲正事吧!哥哥你说,这回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是孟家做的?”
    “乖囡囡,咱们又不是被朝廷派去碧水郡的钦差,目的是查出真相。”盛睡鹤就笑,探手过去,想摸她脑袋,但这次被盛惟乔警觉的偏头躲开了,他有点失望的收手,说,“你的目标,只是下次觐见太后时过了她那一关,让她将你之前的冒犯揭过——难道你要当着孟太后的面,说怀疑碧水郡的事情,都是孟家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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