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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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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雅真笑了,“没关系,他肯定愿意听你亲口说,红枣没事。”
    病房门的开合声略大,这次戴颂终于有了些反应,回头看到一袭白大褂,立刻站了起来,一开口,嗓子沙哑得唐雅真都忍不住给他递水。
    林副院长平常挺严肃刻板的,可面对着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也不由得心软地想劝劝,“没伤到内脏,就是血流的多,多休养补回来就好了。”
    她上前掀开被子,“你要是不忍心,就站远点,别过来看。”
    被子下,红枣身上的宽松病号服是反穿的,纽扣在背后,方便检查伤口,林副院长把扣子解开,右侧背上的纱布上被透出几处小片的血迹,她皱皱眉,按铃叫护士过来换纱布。
    缝合完的狰狞伤口暴露出来时,病房里一时寂然无声。
    唐雅真别过头,喘了几口气,想起林副院长让戴颂别看,真是太有先见之明,谁知她一抬眼,就发现戴颂根本没走,雕像般一动不动站在床尾,双手死死抓着栏杆,手背上青筋臌胀得要爆出皮肉。
    林副院长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处理好,又把扣子系上,俯身探探红枣的额头,把输液速度调慢些许,问戴颂:“日常是你护理吗?”
    戴颂喉结缓慢地动了下,声音像从冰海里捞出来的,“是我。”
    “让你别看吧,非得看,”林副院长无奈地挥了下手,“先跟我过来,把护理重点记一下。”
    *
    红枣的意识在黑暗里浮浮沉沉。
    感觉自己摸索着在陌生的地方走了好久,又累又怕,终于有光线和疼痛丝丝缕缕透进来,越来越多,直到眼皮发酸,背痛难忍,她才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清醒过来。
    先看到的是病床边的床头桌,和桌上点亮的柔和小灯。
    接下来是长长的输液管,以及唐雅真浅色的裙边。
    红枣脑子里混沌褪去,记忆回笼得很快,没用多久就把前因后果理清楚,记起了杨峥及时赶到,小飞也得救了。
    在喊疼之前,首先默默烧香拜佛,感恩她还活着。
    她没死!她还能结婚!
    不,不对,先确认一下伤势怎么样,要是过两天还得死——
    “唐姐……”
    唐雅真正准备定个外卖,突然听到弱弱小小的声音喊她,手机差点脱手掉地上,“小枣,小枣!你醒了!”
    红枣被她不小心碰到,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气,着急问:“姐,我伤重吗?会不会死啊?”
    唐雅真恨不得拍她一巴掌,“呸呸呸!死什么死!活得好好的!”
    她忙不迭站起来就往外跑,激动地喊:“护士——戴教授——”
    红枣悬到喉咙口的心扑通落回去,刚正常跳了两下,脑袋里就雷声一响,轰隆把她劈傻了,刚才唐姐喊什么来着,戴教授?!
    她急得呼吸都成问题了,费老大的劲儿地把早就趴麻了的脖子扭到另一边,看向窗外,外面天刚微微黑,最多也就六点的样子,他明明应该是晚上的飞机啊!
    可怜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儿嘱咐杨峥,别告诉戴颂,她容易吗?这么轻易就把她给出卖了。
    护士离得近,先过来的,紧接着又有脚步声靠近,戴颂推门疾步冲进来,后面跟着好不容易追上的林副院长。
    “家属先靠边站!”
    林副院长一声令下,把戴颂定在原地,红枣大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鸵鸟似的缩着,没勇气去看。
    白大褂在眼前来回晃,小护士奇怪地“哎”了声,“副院长,病人心跳过快,有点不正常吧?”
    林副院长检查完毕,余光扫了戴颂一眼,再瞧瞧红枣急促颤抖的眼睫毛,淡定表示,“正常。”
    “情绪千万别太激动,不能乱翻身,注意伤口,”输液瓶的药正好滴完了,她拔了针,等护士收拾好杂物,语气里带了淡淡笑意,“有需要随时喊值班护士,明早我再过来。”
    走时她还顺手带上了门,病房里恢复安静,只剩他沉沉的呼吸声。
    红枣紧张地抠着床单,想过他各种表现,可就是没想到他沉默着一声不吭。
    怎么办……她没被一刀捅死,倒是要担心死了。
    戴颂总共才走了一天,她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来,只要试想昏迷时,他远在讲座现场得到消息,会有多担惊受怕,提前赶回来看到快过门的媳妇儿生死未卜,她就特别心虚。
    他有什么错,却要平白无故承受失去爱人的恐慌。
    红枣难受得心口都揪起来,鼻子发酸,眼角也燥热。
    戴颂记死了刚才林副院长说红枣“不能情绪激动”,终于稍稍把自己心情稳住,才敢走向床边去看她。
    红枣觉得他肯定是生气了,又急又心疼,伤口还疼得厉害,藏被子里眼泪哗哗流,枕头上迅速湿了一滩。
    戴颂蹲下身,刚试探着扯开被拽紧的被子,就看到她紧咬着嘴唇,脸蛋湿漉漉的,鼻子一抽一抽,每动一下,都牵着后背疼,满脸痛苦加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塞满的情绪立刻全没了,急得把她脸托起来,“怎么了?!疼得厉害吗?我去叫医生回来!”
    “疼啊——”红枣鬼门关走了半圈,终于又碰到他的手,后怕加委屈全涌上来了,放飞自我哭得更大声,“不要医生,要你,就要你。”
    戴颂心脏都要骤停了。
    哪还管得了林副院长的话,他靠得更近,干涩的唇覆在她被泪润湿的柔软上,深入辗转,互相在索求不尽的吻里寻求安心和慰藉。
    “你……你生气了吗?”
    “生气。”
    果然!
    红枣被他亲得心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干脆把苦情政策贯彻到底,眼泪汪汪说:“我错了……”
    “错在哪?”
    “不应该忘带手机,不应该冲动硬拼……”
    戴颂蹙着眉,深深凝视她,“我最生气的,是你跟杨峥说,别告诉我。”
    红枣愣了。
    戴颂咬着牙关,一字字说:“穆红枣,我是你丈夫,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体的。”
    甜也好苦也好,平安也好危险也好,他们都不可能被分割。
    “我要求不多,”他沉声,“只求你在做任何危及自身的选择以前,首先想一想我,能避免就避免,实在不能的,”他顿住,微微哽咽,“也不要隐瞒我。”
    红枣皱缩的心一瞬扯碎。
    戴颂低叹,吻掉她溢出的泪,“以后我哪都不去,就看着你,遇到再大的事,我先上,你报警。”
    她本来哭着,听完又忍不住呛笑出来,抓住他的手,倔强地抬着不太方便动的头,“过来,让我亲亲。”
    才亲了一小口而已。
    敲门声轻轻响起。
    戴颂把她脸上的水迹都抹掉,直起身清清嗓子,“请进。”
    唐雅真推开门,后面跟着杨峥,还有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夹在其中。
    小飞肩膀上包着绷带,低头不言不语挤到前面。
    “说话啊,”杨峥弯下腰,在他头上轻拍一下,瓮声瓮气,“你不是闹着要过来?”
    小飞用力抿着嘴。
    红枣说:“唐姐,杨队,你们辛苦点,先在外面等等吧。”
    两人依言出去后,戴颂盯着他,“不用等,我不会走。”
    小飞肩膀缩了缩,攥紧双手,慢慢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病床上的红枣。
    就在戴颂以为他要恩将仇报的时候,他终于张开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早更~~~
    第72章 一点都不能少
    在红枣的印象里, 还从没见小飞哭过。
    小飞入园时,仅仅是孤僻少语, 被老师当做重点照顾对象,希望帮他建立良好的同学关系, 但随着年龄增长和性格逐渐深层的暴露, 他成了全幼儿园出名的硬石头, 不敢摸不敢惹, 谁靠他太近,都免不了要被磕出血。
    因为不是同年级,从小飞在校门口咬了戴颂开始, 红枣才跟他有直面接触, 他表现出来的始终都是凶狠乖戾的模样,张着稚嫩的爪牙, 小小年纪做出的全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举动。
    甚至上午被一群人打得鼻青脸肿, 水果刀捅进肩膀时,他也半点没有掉眼泪的意思,可现在站在病房门口,他哭得脸都白了, 恨不得要把过去所有忍下去的苦, 一次性化成水全部倒出来。
    哭得太大声, 病房外总有人好奇想过来往里看, 以为哪个家长在打孩子,都被杨峥门神似的拦在外头。
    红枣最受不了孩子示弱,听得揪心, 戴颂的手及时落下来,在她头上安抚地摸摸,小幅度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阻止,不要劝。
    这种时候,让他彻底发泄够了更好。
    “我跑的时候,说不会报警,不管你……”小飞抬胳膊来回蹭眼睛,肩上的刀伤被扯到,疼都忘了,“你为什么还救我,别以为,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我对你有什么用,你,你救我也没好处……”
    在他的意识里,大人付出自己去做某件事,肯定是“有回报”、“有用处”。
    红枣趴在枕头上不能动,想看着他都很费力,试探着抬两次头,觉得自己的动作又蠢又累,干脆说:“小飞,你过来,离近点,我看不见你。”
    小飞本来还有好多狠话要说,被她这么要求,突然什么话都给忘了,眼泪也下意识憋了回去,本能地往前走了一小步,发现她还是看不见自己,就又走了一小步。
    等到能跟她的视线顺利对上时,他已经在病房里走了条长弧线。
    红枣终于不费力了,长舒一口气,静静问:“我看不见你,是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听话地走过来?”
    她望着他红肿的眼睛,“你在过来之前,想过我对你有什么用,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如果是以前,”她脸上有了笑意,“你根本就不会理我,说不定还会幸灾乐祸,想办法把我从病床上推下去。”
    小飞一下子僵了,完全呆住。
    红枣稍微动了动,借着戴颂的力,忍疼调整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傻的角度,“人不是做每件事都要有回报,我救你,因为我是你的老师,换成园里任何其他孩子,我也会去救。”
    小飞怔怔盯着她,“可是,我怎么能和别人一起比,你……你对谁好,都不应该对我好……”
    他怨恨过她,算计过她,害她受伤,还咬了她的男朋友,她应该……恨不得他直接被人打死,还要拍手叫好才对啊。
    红枣笃定地说:“怎么不能跟别人比?你和大家一样,都是圣言幼儿园的学生,没有区别。”
    从他记事开始,听到最多的就是“我打你是你活该!”、“你怎么能跟别人比?你多坏自己不知道吗?”、“废物!垃圾!跟你爸一样,我怎么生出你这种东西?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最开始,他也不坏的,他也想跟别人一样,无忧无虑,单纯天真地做个正常的小孩子。
    他根本不奢求多少耐心和爱,哪怕就一点点,也足够他小小的身体取暖了。
    但被贬低责骂的实在太多,脏话他听得多了,都能倒背如流,就认定了自己是这样的人,再有人来接近他夸奖他,他就认为是骗子,要赶走,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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