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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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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就像被迫打开了一个浑然看不懂的新世界,满头雾水地叫苦,“那这玩意儿我得去找谁弄?都需要哪些东西诶?”
    这个时代有个平价通用且博学多才的智囊,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都从中能找到答案,部分不日常的也已经有了现成的集思广益,可惜很多人没有自食其力的习惯,常远说着掏出门禁卡“滴”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问百度吧,”他说着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朝大门左边指了指,“要是有查不到的东西,你可以打第二个投诉电话。”
    施工铭牌上有两个投诉电话,第一个项目负责人是王岳,第二个监督员是他,但是基本上没因为投诉响过,人们平时不会注意,一出事也就直接打政府部门电话了。
    张立伟果然没影儿,王岳还在办公室,正打算走,见了常远就失忆,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小常,都下班了怎么还回来了?”
    常远被邵老师哄得心平气和,他刚上完课,暂时不打算委屈自己,关系差就差,就像邵博闻说的,等他“年轻”够了,自然就老成了,至于现在,就先爱咋咋地吧。于是他随心所欲地回了一句高冷的“嗯”,然后感受着一股放肆却幼稚的舒爽,越过王岳直奔坑里去了。
    他明天约了安监局的人吃饭,这事儿是张立伟舅舅该做的,既然他做不到,常远可以帮他一把,但是他拒绝买单,因为他没钱。
    王岳看这小样儿从自己跟前掠过,像是出去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假和平都不屑于维持了,还笑着的嘴角忍不住神经质地抽了两下,他心想小狗日的,给脸不要脸!
    隔了小半座城,邵博闻不知道有个刁民在骂他是狗,像他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一般是不会让问题以不了了之作为结局的。
    白衬衫上去之后没再下来,他只好去就山,上去谈谈,他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车里永远备有一套正装,随时能人模狗样。
    谢承见他大佬提着袋子出去没多会儿,回来就变成了一个老板,不知道去了就近哪家旅馆的钟点房,头发还没干透,少了点毛躁多了些一丝不苟,从刺眼的日光下走来,半小时之前接地气全然褪去,看起来十分衣冠楚楚。
    要是他有这身材这脸,还有随时从民工变成大款的技能,那还搬什么砖啊,谢承嫉妒地在脚手架下面走“猫步”,就是猫着腰走路,他摸到门口没大没小,“帅比,干什么去?”
    帅比拉开车屁股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放了进去,不吝告知道:“去给你争取一个尽量清净的工作环境。”
    谢承理解能力超强,感觉他要去局里领导面前认(gao)怂(zhuang)了,登时来劲得不行,他两眼放光地叫道:“带上我!”
    邵博闻拉下车厢,温文尔雅地说:“好,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我上去等你。”
    说完他毫无等待诚意的绕进了院子,谢承对他比了个中指,实在无聊便又去骚扰周绎,想起一处是一处,他说:“你昨天说你在论坛上认识那牛逼前辈是熟人,我一大战就忘了问了,是哪个,我熟不熟?”
    周绎一直坐在地上魂游天外,被他一脚踢醒,表情有些纠结和诡异,他深沉地看着谢承莫名其妙地说:“这个一会儿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谢承很好说话,“来。”
    “如果我吃东西剩下一半给你……”
    周绎想起花坛下那个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画面,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他不小心看见的,本来没什么,但是他一直没忘记那次去茶馆捞人的夜里,后座那个看起来暧昧过头的低头,而且老板一直是光棍。
    说“给”也不对,是他老板自己拿的,完了还把自己啃干净的给别人叼着玩儿,哪一对天杀的直男干得出这种事!
    周绎大喘了一口气,停了足足有三秒才接着说:“你吃不吃?”
    谢承人糙心大,没能领会他备受折磨的内心精神,只是一听这问题就成了一只炸毛。那些年老曹勺下不计其数的大餐还历历在目,他心里简直要滴出血来,谢承吼道:“过了你嘴的东西,能他妈剩下啥?滚!去干活!再偷懒扣你工资!”
    虽然看着不像,但周绎是个大胃王,谢承一鬼嚎他就深感这问题提得太不机智,只是已经晚了,这世上有种人叫气氛杀手。
    他心里的怪异被吼得七零八落,再想攒起来就力不从心了,很多事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感觉也一样,周绎顿了两秒,只好心累地切回了原话题,“刚说到哪儿了,啊前辈,他你比我熟,就华源的林工,还给你包过头来着。”
    谢承的嘴型登时成了一个“o”。
    周绎看他的表情莫名不爽,他眯着眼说:“怎么?”
    谢承合上嘴,吧唧了两下老冰棍留下的余味,一脸的消化不良,他浮夸地叹息道:“三次元啊,真是个让人幻灭的小妖精。你天天说我还以为牛逼上天,就是一套到人身上,怎么感觉这么、这么……平凡呢。”
    周绎差点没动手抽他,他是非常尊师重道的人,林帆在抖落马甲之后暂时晋升成他膜拜的人了,但这种好学的精神谢承这种学渣不懂,他只好轻蔑地说:“你懂个屁!”
    谢承很谦虚地说:“这么过奖,其实我连屁都不懂。来吧,跟我讲讲你跟前辈的故事,那会儿一期天天在一起,怎么没见你稀罕人家?”
    周绎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大胆,谢承为了听故事,只好八颗牙微笑装太监。
    原来,林帆是周绎长期混迹的那个建筑论坛abbs1里的一个早期大神,他几乎隐没、积分也不高,就是发布过的一些力学模型简化算法常年标红置顶,比教科书还实用。
    论坛里还有一个跟他同属神级的计算大咖,叫cxan,这两人都是周绎的目标。
    本来这种消失的传说周绎是勾搭不到的,但机缘的巧妙之处就在这里,他们论坛每年都置办一次小范围研讨会,周绎作为菜鸟虽然没资格参与,但是版主是个叹时间如杀猪刀的大龄文青,他在水区发了一张聚会照片,被那几天正闲的周绎给瞄个正着,他看照片里那人像是林帆,不抱希望去给林帆发私信,对方竟然回复了。
    谢承只混游戏论坛,对于学霸没有一丝敬畏,溜溜达达地走了。
    楼下有个喜相逢,说巧不巧楼上也有。
    邵博闻一上楼,竟然发现刘欢也在,这并不稀奇,荣京作为综合型开发商,跟市内各局各分部都有着和平友好的关系,刘欢在这里的潜台词不言而喻。
    “天行道”那事之后邵博闻说要找他,一来二去给忘了,在这猛不丁碰上,一根烟的功夫就聊了起来。
    “嗨!”刘欢满不在乎地说,“我就肯定不是你,你有那功夫去当网红,还不如来跟我一起奋斗呢。就是老何不知道撒什么疯,非要让我查你,我他妈都忙成八条腿了,查个卵子。不过‘天行道’这狗日的真挺狡猾的,ip地址到处打转,不过无所谓了,他现在转荣京的东西热度都不行,没人看,老何看数据又舒坦了,没再折腾。但是他这最近是越来越神经了,还请了尊菩萨回办公室,估计是亏心事干多了。”
    邵博闻赶紧堵他的大嘴,“行了你去忙吧,有时间来我家吃饭。”
    刘欢敬谢不敏地说:“得了吧就你那厨艺,我要上外边儿吃。”
    邵博闻最近的厨艺突飞猛进,因为常远在墙上贴了一本菜谱,但是刘欢不吃拉倒。
    “对了哥,”刘欢忽然想起来说,“这周六我有个楼开盘,要找一些‘热场’的,你的人要是得空,去给我捧个场,省得我去找了。”
    “热场”就是找一些托,制造本楼盘被抢得“如火如荼”的错觉,这是开发商最爱的一种促销途径。
    找些附近工地或劳务市场上的农民工,发西服还租车接送,去售楼处打酱油,装大款要买房,一天管吃管喝管零食,一天还有百十来块钱,因为轻松,很多工人都趋之若鹜,根本不用去找,这是刘欢在照顾他。
    邵博闻承兄弟的情,给师傅放一天假也没什么不好,而且他跟常远也不能一直租房子住,因为别人的房子不能乱动。
    目前他们住的地方有个很尴尬和迫切的问题,隔音不好。
    第73章
    张立伟的舅舅倒是不小气,他只是怀疑常远在吹牛逼,没道理他跑了3天都没人理,他常远一出面就搞定了。
    常远乍听他絮絮叨叨的鄙夷语气心里有些不耐烦,这种人真是不知好歹,自己替他做工作还要听他叽歪,他张嘴刚要讽刺几句,脑子里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邵博闻下午的姿态,便又忽然住了嘴。
    被人质疑绝不是什么好体验,但是一听就炸毛未免也有失稳重,人一生会遭遇的误解和否定不计其数,冲动只会让矛盾升级、愤怒增长,许多的交流,摒弃掉人身攻击和喊冤之后,几乎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而常远的来意并不是吵架,而是转达,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了,关于自己是怎么拿下安监局的饭局,他有必要跟这人汇报吗?
    吵架有如捧哏,没人接腔必然会冷场,常远留下一句“明天见”脚底抹油地溜了,等他再练练忍气的功夫,以后笑着跟这些人周旋。
    夕阳西下,邵博闻在家坑娃。
    该总裁毫无形象地蹲在茶几和沙发的走道缝里,胳膊随意搭在两边,像个孵蛋的老母鸡,笑得十分不怀好意。虎子在他跟前蹲着,因为矮就露了半个脑袋,但这半遮琵琶不影响常远看见他的忧伤。
    “我不要,”虎子的嘴巴撅成了个瓢,委屈地说,“这是我的私房钱。”
    常远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嘴角,他第一次知道小光棍竟然还能有私房钱。
    邵博闻听见门响回头对他笑了笑,完了接着逗,他忍着笑说:“你的钱不都是我给的吗?我现在需要用钱,你不能给个友情赞助?”
    虎子回以满脸拒绝。
    邵博闻装腔作势地说:“你现在一毛钱都不给我,以后就没地方住了,儿子,你可怎么办?”
    他说话间常远已经换上了拖鞋往这边走来,他对邵博闻逮着孩子就瞎撩的臭毛病十分无语,但是也不否认儿童拿什么都当真的反应很可爱,让人上瘾,至少他有点近墨者黑的意思,他选择冷眼旁观。
    常远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路遥知同学抱着一个玻璃罐坐在地上,罐子里全是他攒下来的菊花硬币。
    这是少主的小金库,他像个小仓鼠似的将它藏在沙发缝里,每天偷偷摸摸地往里面塞一块,自以为干得天衣无缝,其实连大款都知道那里有东西,碍于分量没扒出来,后被常远悄悄推了回去。
    虎子看起来是很想给他爸一点赞助,但是他攒点硬币不容易,这是要留给他的好朋友们的,他憋了几秒忽然语出惊人道:“你找远叔嘛,远叔是你的朋友,他有好多好多钱的!”
    常远被迫成为“土豪”,好笑又莫名其妙,他说:“你怎么会知道我有很多钱?”
    学龄前“文盲”不大识字,小脑袋里都是想当然,“你每天都在记账啊,记好长时间,应该花了很多钱吧。”
    幼儿园开学之后他就又开始写作业了,常远心说等你上九年义务教育了你可以比我更有“钱”,但是这个深意宝宝不懂,那就只能去看他爸。
    邵博闻接到常远横着扔过来的一眼,不仅不打住,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有道理,你远叔可是大款的爸爸,常总监,求赞助。”
    大款是条穷狗,它的爸爸自然也富有不到哪里去,常远心想一把年纪了还发疯,嘴上却问道:“什么鬼?”
    邵博闻撂下虎子,撑起了坐上了沙发,在旁边拍了拍,“荣京跟当地政府合资,在东二环的遗址公园旁边拿了块地,这周末开盘。”
    说着他轻轻地将头朝卧室一偏,意味深长地说:“咱们也不能总租别人的房子住,嗯……不太方便,那个地段可以,户型从刚需到高档都有,我觉得可以去看看,问你的意思?”
    常远一开始被他那点停顿弄得有些尴尬,前天早饭的时候虎子忽然问他是不是受伤了,说夜里听见他在哼,还熊了吧唧地学了一声。
    常远当时正在喝粥,被吓得直接呛进鼻子去了,咳了个死去活来,他们其实已经很注意了,都是孩子睡着之后才开始不可描述,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虎子会起来上厕所,并且竟然还不迷糊。
    他窘迫地差点没原地自燃,邵博闻这个却傻逼不以为然,饭后才想起来问要不要买隔音棉回来贴,常远说贴你大爷。
    然而等邵博闻说到户型那里,他脑中的杂思瞬间清空,一时竟然怔在了原地。
    工地上的职工买房有时会有优惠,付不出的工程款开放商会用房产做抵押,公司为了留住人才会奖励性的转让,常远曾经有机会买房,只是他主动放弃了,因为说起家这个概念,他着实没什么好的念想。
    可能有人会觉得他无病呻吟,明明不缺吃喝,但他相信在这世上,找不到一个绝对幸福的家庭。即使是他和邵博闻,以后也会有难关和争吵,没有人能永远同步,未来亦不可预料。
    池玫扭曲的占有欲让父母的家变成了一座“监狱”,因为工作总在不同的工地上辗转,常远总是居无定所,一直不觉得房子有什么必要。
    他本来以为这一生将长伴笔记和狗,佐以迁移和孤独,谁知道山重水复天意终究待他宽厚,有个人竟然来向他拉买房赞助了。
    邵博闻业下有一个公司,眼下也没有大笔的垫资,再不济也至于付不起首付,他需要求自己的赞助吗?常远心里明白,这只是他表达尊重的一种方式而已。
    作为男人,常远感激邵博闻没有忽然拿出一个房本。
    常远的脑子里全是卡和余额再逐个相加,数据成型的瞬间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之前最大的开销就是狗粮,饿不到也不管余额,结果一到买房这里瞬间裸奔,勉强只能包住一个两居的首付。钱到用时方恨少,要是邵博闻想买个大的,那他就傻了。
    “买房我没意见,”常远咬了下嘴唇,“需要多少?”
    “那谁知道,”邵博闻欠身将他拉过来,说,“周六空出来一起去看看样板吧,我不喜欢太大的房子,收拾起来麻烦,八九十平,你觉得怎么样?”
    “特别好,”常远站着正好顺手摸他的头,他松了口气地说,“再大我就得去给惠来打欠条了。”
    邵博闻对许惠来没有敌意,他就是嘴欠,“你为什么不给我打?”
    常远配合地说:“你连你儿子的存钱罐都不放过,我不忍心。”
    邵博闻扬眉笑了笑,似乎有点阴谋不便明说,后来常远才知道,要是以资产来排家里的地位,那么他们家的称呼将是路总、邵副和小常。
    邵博闻曾经是建设甲方,常远简单描述了下班前的见闻,然后说:“你遇到过周边住宅裂缝的情况吗?站在甲方的立场,影响到什么程度了他们才会介入赔偿?”
    “裂缝挺普遍的,不过那会儿还早,建筑没有这么密集,也不会建这么高,普通人的维权意识也比较弱,基本拖一拖也就糊弄过去了,”邵博闻想了一会儿,说,“到什么程度才介入很难说,看负责人觉得事态有多严重吧。”
    常远想起张立伟就头疼,他将后背往后一砸,掏出手机说:“不说工作了,我看看你说那楼盘。”
    虎子藏好他的存钱罐,扑倒常远腿上往上爬,是个热闹他就要凑,“什么啊?我也要看。”
    邵博闻一伸胳膊,抄住咯吱窝将他截了胡,放在腿上挠痒痒肉,心说你别再给我添乱了。
    第二天两人各有一场饭局,经过协商安监局的人同意先到现场去做个安全性估测,但是流程限制没有报告,邵博闻则将国税局的领导全拉到了一个以鹿为主题的特色农庄去消遣了半天,吃人的最短,别人就是嫌吵也得对他客气两分。
    检测显示基坑周围的土体有些变形,需要加强支护,安监局的人走后常远想了半天该怎么让张立伟同意这项“额外”的支出,午休过后他交代郭子君看好现场,独自带了相机去了蓝景小区。
    他跟在进出的业主后面进了小区,在这个单体住宅群里面盲人摸象地转了半天,到处找裂缝。
    裂缝无处不在,很难分辨是自然沉降还是施工影响,他便又坐在干涸地喷水池台上百度和记录,折腾到天黑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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