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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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轻看了她一会,慢慢对她笑了起来。
    似乎胸有成竹,似乎是玩味而饶有兴致的,又似乎……是什么呢?荆秀看不懂,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好看,宫里的奶娘说:宫里没有单纯的女人,越好看就越危险。
    这个人这么好看,一定危险极了。她再遥望一眼席上已然沉醉的楚王,心里涌起不安的感觉。
    秦翰林立刻扬手,一台机位镜头往后拉,陈轻看着荆秀,荆秀看着楚王,三个人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镜头定格在这里。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陈轻的视线在荆秀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收了回去。
    陈轻是光脚站在一面大鼓上的,小腿匀称笔直,脚背光洁如雪,十根脚趾根根分明,每一下跳动便有一声闷响传出。
    咚——咚——咚——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鼓点越来越急,乐声越来越激荡高亢,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樽,屏住呼吸,看着鼓面上的身披轻纱的美人急速旋转,白纱飞舞,在殿中如同一道明亮的月光。鼓点扼住了众人的心跳,他们呼吸加速,随着陈轻的动作不断睁大着眼睛。
    一道妖冶的艳红色云纹从陈轻雪白的腰间一闪而过,耳后面具的系带悄然解开,陈轻墨发一甩,青铜面具从她的脸上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青光,当啷落在鼓面上——
    鼓点、乐声、铃铛声随之戛然而止。
    在座众人心中一空,心脏都突兀地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疼意,那是刺激过后毫无征兆的中止造成的。
    镜头推在夏以桐的背影上,长发缱绻,慢慢调转一百八十度,定格到夏以桐的脸上。
    那面具掩盖下的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秀眉淡雅,幽瞳如夜,长睫如扇,貌比芙蓉。更令人惊奇的是她左半张脸眼角画着的那只蝎子,蝎尾高挂,将她原本的丹凤眼勾得更加夺人,蝎子张牙舞爪地趴在她的眼角,生动得要立刻钻出来夺命。
    ——没有比她再高傲再像神祇的妖精了。
    不知道是谁打翻了手里的酒樽,“登楞”一声,酒液倾泻在桌面上。
    楚王回过神,抚掌大笑:“好,重赏!”
    他望向姑臧的使臣:“孤好久没见过这么特别的美人了,告诉你们的王,陈妃——孤收下了。来人,带陈妃娘娘去玉秀宫!从今天起,那儿就是陈妃的住处了。”
    陈轻捡起面具,重新扣在脸上,跟着人出殿。
    经过的时候,荆秀听见她身边座位上几个贵族子弟在小声争吵。
    “看见没,美人方才是在看我。她又看我了。”
    “是在看我才是。”
    “看的是我,也不看看你们俩什么德行……”
    荆秀给自己斟了盏酒,望着陈轻离开的背影,眸子沉了沉,慢慢饮下。
    美人都是祸害,这个是特别大的祸害。
    第43章
    秦翰林竖起大拇指:“卡,过了。”
    夏以桐提着裙子,丁零当啷地跑到监视器前面看回放,陆饮冰接过方茴手上的衣服,从后面给夏以桐披上。
    “谢谢。”
    “不客气。”
    夏以桐以为是方茴,然而一具熟悉而陌生的温热身体随之贴了过来,爱马仕大地男香随着动脉的跳动发酵,这是陆饮冰为了演荆秀特意换的香水,已经到了后调,甜椒、安息香、西洋杉等混合的味道很好闻。
    夏以桐转过头:“陆老师。”
    陆饮冰淡淡地“嗯”了一声,说:“看回放吧。”
    夏以桐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一点位置,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陆饮冰靠着她的距离有点近,胸都要贴上她的手臂了,虽然并没有什么胸,但那也是胸的位置啊。然而她挪开了一点以后,陆饮冰又假装不经意地靠了过来。
    夏以桐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但陆饮冰没看她。
    秦翰林来回看了两遍,对夏以桐说:“把乐声去掉,再来一条,行不行?”
    夏以桐:“行。”
    于是把乐声去掉,夏以桐直接在鼓上跳,第一声出来的时候,秦翰林就觉得效果比奏乐的似乎要好,后期再试试配点纯音乐的背景音,再挑一条出来。
    然而重来到陆饮冰的时候,和前一次却有些不同了。
    夏以桐带着半张青铜面具,和陆饮冰含笑对视的时候,陆饮冰眼里居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艳,稍纵即逝,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秦翰林捏着下巴,看一眼场上被命运之线牵连的两个人,陷入了思索当中。
    第二次夏以桐状态依旧保持得很好,秦翰林说:“卡,过了。”
    秦翰林打开了回放,在陆饮冰那里按了暂停,一看,果然是那种情绪。几分钟后,秦翰林补拍了几个配角镜头,这场彻底过了。
    摄影组、道具组和场务在收拾东西去新的拍摄场地,就在这宫殿不远的花园。
    夏以桐要换新的戏服和妆容。
    陆饮冰则被秦翰林叫过去了。
    秦翰林指着画面上她的眼睛,说:“你看这个镜头。”
    陆饮冰眸子微震,她不记得自己有露出这样的神态!
    陆饮冰:“秦导,我……”
    秦翰林打断了她:“本来我是想,六殿下心地纯善,但是心机也不浅,对一个舞女是不会露出被惊艳的表情的。但是陈轻那么美,他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好看的人,表达出一点欣赏也无可厚非,而且你的重头戏是放在后面那个笑容上的,不注意的人根本察觉不出来,更显得荆秀的人性化。他越柔软,将来的冷硬就会更打动人心。还有啊,这场戏既然是初见,总要展现出一点不一样的火花对不对?!一对视就噼里啪啦冒火花,多棒!我说你怎么忽然这么演了,你是不是临时想到了来不及跟我说?”
    看着秦翰林兴奋的脸,陆饮冰面不改色地吞下了之前要说的话,镇定道:“是的,忽然对角色有了新的理解。”
    “那你拍完了戏也该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来回看,都不太确定这个眼神的意思。”
    “好的,我下次注意。”
    “尤其是那种会火花四射的,必须告诉我,我看着可以多来一条。”
    “……好的。”
    陆饮冰下场戏是去花园,不需要换装束,她一个躲去角落去看剧本,然而十分钟过去了,一页纸都没翻动。小西看着她的眼睛,双目失神,稀奇了,陆影后居然在发呆!
    半边冰冷半边妖冶,荣光如月,裙琚蜂蝶,鼓声沉沉,铃声泠泠。
    夏以桐舞动的身影仿佛还在她眼中热切地旋转,眼瞳中划过一道青光,青铜面具当啷一声,在鼓面上颤动,空洞的眼睛冰冷地望着她,犹自颤动不休。
    陆饮冰用力闭了一下眼,想把夏以桐那个烦人精眨开,却于事无补。
    一会儿柔曼的腰肢,一会儿是纤白的手臂,一会儿是她眼角凌厉的蝎尾。一会儿是鼓声,一会儿又是铃铛声,在她脑子里跳个不停、响个不停。
    夏以桐真是个祸害。
    今天的剧本啪的一声被拍在桌子上,陆饮冰猛地站了起来。小西赶紧望过去,陆饮冰说:“我去一下化妆间。”
    小西:“好的,需要我跟着么?”
    啊啊啊啊啊吃糖了吃糖了。
    陆饮冰冷声道:“不用。”
    她不用化妆,去谁的化妆间,当然是夏以桐的。
    敲门,方茴在里面说:“请进。”
    夏以桐没回头,问:“谁啊?”
    方茴回答的:“陆影后。”
    夏以桐转过头,道:“陆老师好。”她眼尾的蝎子已经被擦掉了,那股子“妖里妖气”——陆饮冰这么形容——的气质消减了不少,眉眼温顺,一贯的清润。
    陆饮冰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夏以桐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十秒钟后,她低头看自己包裹得严实的领口,惴惴不安道:“陆老师?”
    陆饮冰收回目光,淡道:“没事。”然后往她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我来歇会儿。”
    果然,她不穿那身衣服,不化那个妆,自己就没什么反应,看来是入戏了。
    陆饮冰演戏有个缺点,容易过分代入自己的感情,喜人物之喜,悲人物之悲,这种现象在她刚演戏的时候特别明显,幸好当时没演什么爱情戏,否则在拍戏中动真感情不是什么好事。近年来随着她演技的提高、经验的增长,已经能够很好地驾驭各类角色,而不必将自己深陷进去。代入是好事,但是过度代入,则会适得其反。
    现在居然又出现了这种人戏不分的现象,陆饮冰想:“我真的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望着身边一言不合陷入沉思的陆饮冰,夏以桐不明所以,但她知道问了陆饮冰也不会说,只好闭着眼睛继续让化妆师继续给她卸妆。
    陆饮冰在她这坐了一会儿,其中数次转过脸认真地看她,最后才起身,如释重负地说:“我去看剧本了,晚点见。”
    “晚点见。”
    陆饮冰拉开门,走了。
    夏以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问化妆师:“小e,我今天长得和昨天难道不一样吗?”
    小e看看镜子,看看手下的那张精致无暇的脸,感慨地笑道:“夏老师比昨天更好看了。”
    “刚才陆老师是不是一直看我?”
    “是的。”
    “为什么?”
    “可能……找戏感吧?”小e说,“我也不知道。”
    “是吗?”夏以桐喃喃道,那她最后那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戏感找到了?对着她这张卸了一半妆的脸能找到什么戏感?
    还有刚才看回放时她暗暗蹭过来的身体,都让夏以桐觉得陆饮冰今天怪怪的。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要以为陆饮冰暗恋她了。
    奇怪归奇怪,戏还是要拍。
    上次拍过一次落水戏,夏以桐发现自己对着戏中的陆饮冰还是很能调戏得下去的,所以并不太担心今天的感情代入。但是前两天和陆饮冰对的那次戏,让她觉得忐忑,她的调戏太流于表面了,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轻浮,轻浮对上禁欲,固然能有很好的爆炸点,但对于荆秀那样思想正直身体保守——用现代化来说就是冷淡禁欲系——的皇子,轻浮只会让他看不起,更谈何吸引他的目光。陈轻如果轻浮,就会愧于她将来的智囊称号,人设直接崩坏。荆秀若是心悦这么一个人,简直是在侮辱观众的智商。
    不知道秦翰林会怎么说戏。
    比起来想象这场戏的难度,夏以桐更期待秦翰林要对她说的话,就像他之前说的,好的导演比演员更重要,他才是这部电影的灵魂人物,她们是稀有的颜料,秦翰林是拿画笔的画家。
    夏以桐过去的时候片场还在架机器,调轨道,副导演在指导着灯光师打光,两个光替正在提前给陆饮冰和夏以桐走位,节省正式拍摄调整光度的时间。
    大风扇呼啦呼啦转,花园里草丛底下全是吸人血的蚊子,秦翰林再怕热也换上了一身长袖长裤,这里蚊子个大而且毒,咬一口不仅痒还疼,皮都要挠破一层。
    深吸一口气,满场的六神花露水味道。全黑的天色里,只有灯光照耀着工作人员热汗淋漓的脸,这人啪一声拍自己手臂上,一个大血点,再高高招一下手,嚷:“嘿,花露水,这边,递过来。”
    秦翰林忍住把裤腿挽上去的欲望,把夏以桐和陆饮冰叫过去说戏。
    说戏之前,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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