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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绢当时已经猜到不少。
如若感兴趣,怎么会到现在还无子嗣?每日不过练剑,都见不着人影,压根不能指望着他像别的男人那样,嘘寒问暖,交颈画眉。
丽绢年轻气盛,心底也有着算盘,在她眼里,刘大娘市侩,刘芳花呆笨,于凉凉更是无足轻重——怎么还有女人不要名分跟着男人,脑袋被驴踢了?
自己在家乡的名声已经败坏,未必能找到比黎疏更好的对象,更何况,她对男人有一套,未必是她们能懂的……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黎疏对她不感兴趣,她也衣食不愁,远比嫁给山间猎户或佃户强。
丽绢自然表示不介意,并且甜言道,主要还是舍不得刘大娘和刘芳花,想长久留下来陪伴。
刘大娘便乐呵呵应承下来。
于凉凉知道,是丽绢也喜爱绣花,从刘大娘口中听说于凉凉是大绸缎庄商铺的女儿,熟识各种绣工,来的这几天都拉她在刘芳花房里作陪,让她指点。
她们从不避忌着她说话,仿佛她根本无关紧要。
又或者,是故意告诉她。
刘大娘给丽绢下的定心丸,告诉丽绢,整个山庄里,除了她和刘芳花,不用屈居于任何人之下。
几日后,中秋饭桌上,所有人坐在一起,包括丽绢。
刘大娘坐在主母的位置,望着丫鬟们捧着彩灯走进来给她拜节,含笑宴宴,旁边是黎疏,右侧是刘芳花,再过去便是丽绢。
席间,她斟酌着提纳妾之事。
其实……于凉凉早就知道的,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只要刘大娘开口,黎疏不会拒绝。
他一向不甚关心“身外”事务。
在刘大娘眼里,不拒绝便是默认,她很快就向丽绢笑道:“再过几日,你也就是我的儿媳妇了。”
丽绢面红耳热,捂住脸,害羞地让刘大娘不要提了,刘大娘笑着偏偏要提:“怕什么,都是一家人。”
于凉凉低头拨着菜。
不知为何,并不感到难过。
……也许因为,并不出乎意料。
娘亲的事她并没有告诉黎疏,告诉他也没用,他不会跟她回去,也不会在意,听见这个消息,大概就像听见一只麻雀去世那么简单。
中秋团圆宴结束后,为了庆贺中秋以及即将到来的喜事,刘大娘提议一起去山头凉亭赏月,今日她兴致很高,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人一样,有义子,有亲女儿和侄女,期待着未来降生的外孙。
刘芳花和丽绢左右簇拥着她,走在最前面,说说笑笑。
黎疏则在中间。
于凉凉跟在最后。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什么都不是。
花摇叶动,树枝馥郁,月光落在青色碎石路上。
凉亭里放着糕点和水果,刘大娘先到,腿脚不好,刘芳花便陪她坐着,丽绢寒暄完,转过身来招呼黎疏。
黎疏站定回应她,露出从未有过的神情。
于凉凉驻足凝视,垂下眼,独自走到凉亭前端。
无星无云,只余一片金黄色圆月,很漂亮。
往下看,山下是蜿蜒璀璨的街灯,家家户户点烛庆贺,热闹团圆。
风有点大,入秋的夜里,薄薄的衣袂贴得她后背冰凉。
突然间,有种最深刻、最无端的孤寂包围着她。
一颗热气腾腾的心终于彻底沉下来、沉下来。
也许,她终于该面对现实,承认自己的现状,不要再做虚无缥缈的梦了——
黎疏也许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
风吹得人遍体发寒,不愿久待,于凉凉在向刘大娘行礼后,便轻声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她在场,刘大娘很快就同意。
于凉凉独自走回山庄。
面前女人在说话,黎疏只是想起以前的于凉凉,忽而感觉,有道视线在望着自己。
等他回过头时,她却已经把目光别开。
垂下头。
走到凉亭,独自看月亮。
天上无星,只有月亮,显得清冷寡绝,她也是,站着,侧脸映在无边黑夜中,染着白茫茫的光,连身影都显得单薄。
她看了很久,阖下眼。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眼底看见如同湖水般的潮意慢慢涨起,哀伤又寂寥。
她没有看他,很快转身拜别,离开。
黎疏望着她的背。
那也是他今生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别人的情绪——什么叫难过。
这几日,半夜,万籁俱寂。
黎疏都路过她的窗外。
她用木条硌住窗扉,屋内透着冷风,透着月亮。
纱帐被左右弓勾挽住,她穿着白色里衣,被褥盖着双腿,把脑袋歪靠在床头。
留床外一盏烛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