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了一样搜索到了傅莹为救顾虹而死的新闻，却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变傅莹的命运。
    也许是因为他的生活轨迹从此彻底和傅莹没有任何联系，也许是因为他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不只是发现现秘密之后试图救回傅莹的这几天，还是一心扑在莹花的研究中的二十年。
    他甚至想要放弃。
    周教授本不是轻易言败的人，然而巨大的打击还是让他恍惚地陷入恐慌之中。
    历史本是不容篡改的，他以为可以改变过去，结果他失去了他还未拥有的和曾经拥有的一切。
    万物有序，反而是自以为二十年后能成熟些的他，内心仍旧狂妄自大。
    他果然是救不回傅莹的。
    周教授万念俱灰地摸过手机。他在心底对自己说，既然傅莹已经死了，就让一切回归最初吧。
    “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你的生活，因此可以左右你的人生。事实证明我错得很离谱。我不想让你死在姜黎手中，到头来只不过让你为顾虹而死。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愿你安息，在另一个世界不会再被我这样的人打扰。”
    姜黎怔了怔。她没想到会在傅莹的短信中看见自己的名字，不过这番内容，倒让她想起傅莹把她叫来的初衷……
    姜黎忽然感觉自己混沌的意识变得清明了不少。
    傅莹一会儿说姜黎会杀死她，一会儿说要和姜黎一起维护世界和平，一会儿又像是救人……连在一起，像是个刻意设计的拙劣玩笑。
    姜黎仔细回忆着方才傅莹的神色。微微蹙起的眉毛，泛着水光的眼睛，惊慌失措的脸色，不像是作假，却仍真切得让姜黎想起了镜头前让她挑不出毛病的常元公主。
    傅莹太年轻了，太没经验了，所以很容易让人因她的稚嫩而忽略她的演技。
    可这才是姜黎看来她表现得最好的一点——“自然”。
    她的表演即便在专业人士眼中也并不是完美无缺，可是真的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
    这才是最重要的。
    很多时候，能被人看得出的演技反而是用力过猛，称不上什么好演技。
    所以姜黎才会上当受骗！如果她现在按捺不住冲出去了，迎接她的大概只会是傅莹的得意吧？
    是得意于证明了姜黎的良知，还是得意于玩弄了姜黎的良知？
    果然，怎么想都不可能。说什么想要世界和平啊……难道真有人会甘愿赔上自己的命？不过是想见她受良心的谴责并为此感到畅快而已。
    想清楚这一切后，姜黎终于坦然地一笑，安然坐了回去，耐心等待傅莹灰溜溜地回来宣告计划失败。
    2030年。
    姜黎忽然睁大眼睛看着董向晴。
    因为时常回忆，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见傅莹出去了，思忖再三，还是一边暗骂傅莹给她找麻烦，一边硬着头皮出去，争取用最合适的方式处理最糟糕的情况。
    但那时太过愤懑，她在刻意的忽视下，并没有发现傅莹的不对劲，只想着不知道是哪个包厢出的问题，便支使傅莹和她分头挨个敲门。
    此后才有傅莹的意外，和姜黎的安然生存。
    后来姜黎才知道，原来傅莹那时的情绪失控，是因为她有抑郁症。
    姜黎本该非常了解的抑郁症。
    ……可为什么那样清晰的记忆，忽然间……变成了两份？明明是顾虹命悬一线、傅莹挺身相救的生死时刻，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个可笑的谎言，因此不屑地坐了回去！？
    震惊间，姜黎猛地抓住了董向晴的手。
    董向晴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想要挣脱，却听见姜黎喃喃道：“我见过你……二十年前傅莹死后我去顺着那个号码去找过……你是周卓远的同学！周卓远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周教授开微博：
    @今天傅莹死了吗：死了。
    第9章 第 9 章
    董向晴被姜黎这么一提，也隐隐想起来了。
    那时她还在读大一，姜黎正因见死不救陷入过于/迅猛的网络舆论中，据说还有过激的黑粉会守在路上，遇上便直接动手。以至于姜黎很快退出了《常元公主》的剧组，偷偷藏了起来。大概还想等着风头过去之后再复出。
    然而舆论压力竟随着扒出的姜黎身世愈演愈烈，怀疑她做手脚弑父杀母的言论甚嚣尘上，致使姜黎最终被彻底封杀，在娱乐圈永无出头之日。
    ……
    当然，这是日后董向晴作为一个吃瓜群众所能接触到的消息。
    现在，站在董向晴面前的姜黎仍是个女星，丑闻缠身的、十八线的，也是女星。于是陡然看见姜黎的董向晴分外惊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觉得她的容貌比新闻中更让人惊艳。还蠢蠢欲动有些想找她要签名。
    只是姜黎一句话就遏制住了她所有示好的举动：“我听说周卓远在这，能麻烦叫一下他吗？”
    董向晴顿时因这个熟悉的名字而收敛心神。
    还在读大一的周卓远就能进课题组，成绩仅仅只是不错的董向晴自然没有这个殊荣。不过导师是她叔叔，偶尔放她进来跑跑腿、见见世面还是可以的。
    然后董向晴就多了一个差事：班里女生开始向她打听周卓远的喜好，慢慢的，还有人托她转交情书和礼物。
    ……
    天地良心，董向晴虽说看上去和周卓远多了一个接触的机会，可她跟周卓远说过的话并不比其他任何人多好不好！
    而且周卓远从来不会收那些礼物。对他而言，嫌弃地退回去大概已经算是很好的态度了。
    所以现在，董向晴一听姜黎是来找周卓远的，便习惯性往某个方向想了。只不过眼前的人身份有些特殊，董向晴一时捏不准该不该向对待寻常同学那样直接拒绝。
    犹豫间，姜黎不知怎么忽然红了眼，倏地抓住董向晴的手，悲切地喊了一声：“拜托了，让我见一见周卓远！”
    当初的董向晴被吓了一跳，现在的董向晴同样被吓了一跳。往事重现，她看着眼前容颜老去、神情却带着相似的凄楚的姜黎，忽然间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讷讷道：“你……还记着周卓远？二十年前不是已经死心了么，现在的他更加不会对你……”
    当年董向晴出于礼貌没有靠得太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简单的交谈后，姜黎出门时一脸绝望，双眼失去了焦距，背影更是她被媒体追着质问为什么不救顾虹时都不曾有过的失魂落魄。
    董向晴一直猜是周卓远一如既往说了些绝情的话。虽说姜黎竟会喜欢周卓远这点听起来有些玄幻，但类似的画面她见了太多，不得不承认性情恶劣的周卓远靠着那张帅脸确实能吸引到太多女生的青睐。
    因此，见到姜黎的突然失控，董向晴还以为姜黎在看到故人时重燃旧情。
    她心里有些感慨，姜黎被封杀二十年后的今天，能够放得下当年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原来还是放不下周卓远……作为和周卓远共事二十年的朋友，董向晴看向姜黎的目光中不由多了一分惋惜。
    “你看，没有周卓远，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开心吗？何苦执着于得不到的东西？”董向晴道。
    姜黎听了董向晴的劝导，眼神不由一震，随即便有了片刻的退缩。
    二十年前，是傅莹的一念之差，也是她的一念之差，共同导致了无可挽回的结果。她们显然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之后，姜黎曾因想起那条预知短信，怀揣着最后的希望顺着那个号码找到了周卓远。可让她希望破灭的不仅是周卓远冷淡的态度，更是他对此事的毫不知情。
    从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二十年。
    所以，就算年轻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如今姜黎也早就把一切看淡，并满足于现在的日子。既然如此，何苦再去实践一些不切实际的设想？况且对于傅莹而言，死亡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
    可姜黎想起自己的推波助澜，心中总因此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再想到周卓远那道让她误以为傅莹在开玩笑的短信，更是愤懑不平。
    周卓远想要救傅莹，便救了；想要放弃，便放弃了。
    ——那她为什么不能把更改的命运又改回来？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不同的记忆，一定是到了某一个可以改变的契机。姜黎因此仍是紧紧抓着董向晴的手，眼见着眼泪就要落下来：“拜托了，让我见一见周卓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