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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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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璟呆住了,“好吧,”他轻声道,心里竟有一丝失落。
    铁奴按在程璟手上的手指颤了颤,收紧几分捏住了程璟的手指,将程璟指尖那片竹叶夹着收进自己的掌中,“你回去吧。”铁奴低声道。
    “啊?”程璟仰着白皙的脸,显得脖颈格外修长细致,“还早呢,我们再聊聊啊。”
    铁奴摇头,嘴唇扯了扯,道:“你早些休息吧。”
    说着,铁奴站起来,大手握住程璟的手腕,将他提了起来,然后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程璟一时不察,又被他得手,颇为郁闷,“你就算要帮我,好歹也换个方式,这个姿势好丢脸。”
    铁奴低头看他,果然又是一副羞耻神色,白皙的脸颊也染上了几分粉色,铁奴心情变得好些了,低声道:“不会有别人看见。”
    程璟小声道:“没人看见也不能用这个姿势啊。”
    铁奴一时没有动,“你的身上很凉。”
    程璟语塞,停顿了一下,说:“好了,把我丢回水里吧。”
    铁奴走到岸边,动作轻柔地将他放进了水中。
    程璟潜进水里,探出一个脑袋,眼睛清亮的看着铁奴,朝他笑了起来,“那我回去了,明天你记得要给我带象戏棋子和棋盘。”
    铁奴轻声应了一声,程璟朝他摆摆手,潜进了水中。
    铁奴摊开手掌,垂眼看着掌心那小小一片的叶片,许久,将他放在下唇,开始吹起了念春风。
    一首完整的念春风吹下来,却根本没有程璟听到的那般悦耳了,反倒显得有些急促刺耳。
    他拿开叶片,看了片刻,将它连同那些珍珠,放在了一起。
    ————
    这个时辰对于程璟来说有些早了,所以他打算四处游荡一番。
    程璟回到自己的小窝,打算好好清理一番,他将那段已经泡的发白的鱼肉丢了出去,引了些河虾小鱼的啄食,他四处看了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清理了,他的目光落到石板上已经变暗的水草,游上前,将水草全都撸了下来,丢到外面去了。
    又去了一处水草长得茂盛地方,收了一些新鲜的水草带回去铺上。
    沿路见到了一些漂亮的石头也一并带了回去,装点了一下小窝,不至于太过单调。
    弄完这些之后,程璟打算去留泽镇里看看。
    留泽依水而建,河流淌进留泽,却只是分了一小支出来,将留泽一分为二,之间建了一座古朴的石桥。
    夜晚的留泽,灯火阑珊,虽也热闹,但相比与白天,多了一份内敛的随意温柔。
    程璟慢慢的游了过去,许多莲花形状的河灯从他头顶飘过,暖黄色的烛光透过荷花粉色的花瓣投射进水里,这样的景色,在水下去看,竟另有一番感觉。
    程璟停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一盏河灯,那河灯被他这么一碰,轻轻跳了一下,朝另外一个方向飘了过去。
    他透过水面朝河灯漂来的方向看去,是一些姑娘在岸边折荷花灯放,她们将灯座折好,点上蜡烛放进去,然后轻轻放到水里,用竹竿将它推远,一盏盏飘向留泽镇外。
    程璟游近了些,这里的河水不是很深,他不敢太过接近水面。
    他看着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小姑娘坐在一个角落里折河灯,折完了四五盏便一个个点上蜡烛放在了一旁,伸手又取了一只毛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程璟抬眼看了一眼从他上方飘过的河灯,嘴唇勾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小姑娘,从水底捡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慢慢的伸了上去。
    他的目标是那盏离水最近的河灯,多亏那宽大的花瓣,掩盖掉他那从水里伸出来的树枝,不至于被人一眼看见,他慢慢地将那盏河灯往水里挑,待那河灯露出半个小小的底之后,他便收回树枝,丢到了一旁,转而伸出自己细长的手指,顶住那灯底,将它带到了水里。
    那小姑娘一时过于专心,竟也没有注意到。程璟咧着嘴笑着,一手拨动那河灯,将它带出了留泽。
    到了没了灯火的地方,程璟钻出水面,从岸边摘了一根肥厚的草,挤出了清液,打算在河灯上写祷词,然而他那蹼爪一般的手做不了握笔的姿势,只能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草杆写,写出来的字咋一看就像小孩涂鸦的作品,程璟不是很满意,他丢开草杆,将河灯平稳的放回水中,蹼爪拨动着水面,黑暗之中,那小小的河灯散发着暖光,飘远了。
    “保佑我早些回家,赵峥然也安然无事。”程璟在心底默默念着,潜进了水中。
    第10章 no.10问责
    另一边,靖王府,靖王自请了印悟大师之后,脸上悲痛之色已经悄然隐去,但阴沉之感愈重,其他人也没多想,以为是靖王看开了,府中凝重而小心翼翼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而靖王知道自己儿子没死之后,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幸亏他一开始就把船上之人老早就扣押了下来,不然放他们回家去,那几个老家伙铁定会给他耍花花,虽然他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但在皇上那还是说得上话的,所以扣下他们,这些老家伙也没敢吭声,倒是悄悄让小厮送来些东西。
    那船上的痕迹靖王也去看了,那栏杆的断裂痕迹,明显是撞击导致,他认定程璟是被推下海的,他将那些人都关进单独的房间,找了些经验丰富的狱卒去逐一拷问,发现谁不对劲就立刻禀告他。
    而靖王自己,则是一个人去了另外一个布置要好很多的客房,里面关的是他儿子在书院朋友赵峥然。
    璟儿交友的事情靖王是从来都不会管的,他知道璟儿的眼光不会差,从小到大,他那几个谢孙家的几个好友无一不是天资聪颖人品绝佳的天才少年,璟儿自己虽然是没有什么天赋才能,但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所以知道他和寒门子相交甚笃也没有过多在意,然而这个事情一出,他最怀疑的就是赵峥然这个人。
    靖王走到门口,门口的护卫正要喊他,靖王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他们,护卫了然,伸手为他推开门,他一走进房间,就见赵峥然坐在窗户旁边的靠椅上,憔悴苍白却依旧难掩其俊秀的脸庞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胸膛平稳的起伏着,睡得极沉的样子。
    靖王看着赵峥然,目光落到他胸前星星点点的血迹,记起那护船将士所说,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想着,若是他害了璟儿的话,倒还真有几分本事,知道装成这样来洗清他的嫌疑。
    靖王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他没有叫醒赵峥然。
    赵峥然似乎做着什么梦,他的眉头紧皱,咬牙切齿着,面目有些扭曲狰狞。
    靖王看着他,伸手摸过一个杯子,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程璟……”赵峥然唤道,双眼仍然是紧闭着的,靖王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如寒光迸射般落在赵峥然的双眼上。
    “程璟……对不起。”赵峥然嘴唇微微张合,靖王一下子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程璟啊……”那紧闭的双眼竟是流出了眼泪。
    靖王的心沉沉的坠了下来,虽然对赵峥然有怀疑,但他又是那么相信璟儿的眼光。
    即使现在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他仍存了一分理智,他捏着杯子的手放松了些,目光幽深的看着窗外大肆开放的牡丹。
    过了许久,赵峥然才幽幽转醒,他看见靖王,竟也没有任何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会亲自来找自己。
    靖王看着他布满红血丝显得有些吓人的双眼,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慢慢捏成了拳,“你可知璟儿为何会落水?”
    赵峥然默然,许久,才道:“他是被推下去的。”
    “是你?”靖王紧紧盯着他,只要他一有点头的动作,他必定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是,不是我。”赵峥然道,表情坦然却麻木,连那眼珠子都没有丝毫的转动。
    靖王看着他,目光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他没有说话,赵峥然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的气氛之中。
    “你知道的,”靖王突然开口,他慢悠悠地伸出手,注视着拇指上一枚白玉扳指,表情漫不经心,“璟儿还有一个弟弟,即使他死了,我靖王府也不怕后继无人,本王只是很恼火,身为本王的儿子,却那么窝囊地死在了异地,”顿了顿,继续道:“连尸首都寻不回来的儿子,本王是不会为他在皇陵给建衣冠冢和灵牌位的。”
    赵峥然眼珠子动起来,他抬起脑袋,褐色眼瞳泛起森森的寒意,他死死的盯着靖王,半响,凄凉笑道:“王爷可真是个好父亲,这般绝情狠心倒真是应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王爷真的这般嫌弃世子,那小子也只能自作主张让世子与小子列祖列宗作伴了。”说着,他眼珠子却越发血红,虽然笑着,却带着些阴狠和咬牙切齿。
    赵峥然自相信靖王是能做出这事来的,程璟死了,他的脸上却无半分悲痛之色,分明是一点都不在意程璟,赵峥然想起程璟平常也偶尔不经意地抱怨他的父亲太过宠溺他,事事都要插手不让他动手,然而现在看来,大约就是世家皇族中才会经常发生的“捧杀”罢,对程璟没有父子真情,所以程璟死了,也只会考虑这些荒谬可笑的事情。
    “放肆!”靖王一拍桌子,表情冰冷到可怕,他眯着眼睛,看着赵峥然那丝毫不加掩饰的阴鸷恨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呵,”赵峥然勾唇冷冷地笑了,“小子当然知道在说什么,小子是认真的,既然王爷不打算替程璟办那身后事,小子愿意代劳。”
    “代劳到你家祠堂么?”靖王冷冷的盯着他,他抚摸着拇指上光滑细腻的白玉扳指,心里悄然放下了一半的怀疑。
    “自然,”赵峥然垂下眼帘,唇角略勾,嘲讽之色愈重。
    靖王沉默,他泛着寒光的目光落到赵峥然的表情,一寸寸都审视过去。
    许久,他才道:“璟儿还活着。”
    赵峥然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大步向前走了几步,“你刚才说,世子还活着?”
    靖王点了点头,他紧紧地盯着赵峥然,一字一顿道:“璟儿还活着,本王请印悟大师亲自算过了,璟儿无事。”
    “你没骗我?!哈……”赵峥然苍白无色的脸色顿时因激动而泛起了大片的红,他忍不住露出狂喜的笑,脸上的红色迅速延伸到脖子,“哈,他没事……”眼珠子虽然还是通红的,但也藏不住那巨大的欢喜庆幸。
    然而,这样的样子只持续了半刻钟不到,他那因为靖王简单的一句还活着就激起的狂喜逐渐消退,理智回归,“不,你骗我,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他的腰带了,上面是他的血,他肯定遭遇了海兽,在不会游泳又遭遇海兽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没事,靖王爷,世子已经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拿他的死开玩笑?”赵峥然捏紧拳头,还泛着红来不及消退的脸上又带着森然的表情。
    靖王一愣,他是没听说赵峥然还捡了璟儿的腰带,听到上面还带了血,心里一沉,现在听见赵峥然的分析,也觉得璟儿必死无疑,然而印悟大师那般神通,不可能这也会算错,他儿吉人自有天相,这般情况都无事,想必别有机遇,他自是相信印悟的话的,这么想着,靖王却也没对赵峥然多说,只是心里对他的怀疑全然消散了,他看着这个俊秀挺拔的少年,好像看见了其他人的影子,璟儿的眼光的确不错,他本该也不该怀疑,靖王想着,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本王说实话你还不信了,璟儿是还活着,本王能拿儿子和你开玩笑么?之前的话都是唬你,试探你而已。”
    赵峥然看着靖王散掉眉间阴沉之气,还露出那种爽朗的笑来,不禁一愣,他审视着靖王的表情,“你是说真的?”
    靖王挑眉,“当然,本王怀疑你害的我儿,试你而已,不过现在本王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不枉我儿那般照顾你。”
    赵峥然却没听他后面的话,他见靖王这般肯定,居然一时忘记用之前的话质问了,他喃喃道:“程璟还活着,真好……”,说着,身子一软,居然昏倒在地。
    靖王吓了一跳,连忙喊人叫了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他给赵峥然诊断之后,抚着长须道:“小公子这是郁结于心,久久难散导致的心病,且他饿了有些许日子了,所以身体很虚弱,”他刷刷的提笔写了个方子,吹了吹墨,想递给靖王,但很快反应过来,中途转了个道,递给了靖王旁边的黑衣护卫,“按这个方子给小公子煎服,三碗水熬成一碗,给他温养身子用,每日早晚各一次,吃的话最好吃清淡和软一些。”
    大夫离开后,靖王皱眉,侧头问那黑衣护卫,“这些天你们没给他送饭么?”
    护卫慌忙道:“禀王爷,属下每日都按时送饭,但赵公子不吃,属下也没有办法。”
    “这孩子,倒对璟儿这般情深义重。”靖王自言自语道,心里不禁对赵峥然的印象越发好了。
    “待他醒了,叫厨房那边给他单独做饭,听到大夫说的了吧,清淡和软的,叫厨房按这个要求做,务必要看着他吃下去,若还不吃,你就说是本王的意思,让他养好身体。”顿了顿,他从护卫手里拿过药方,扫了一眼,道:“这方子上的药材,要最好的,每天煎给他喝。”
    护卫应是,靖王挥退他,在赵峥然床边站着,目光落到赵峥然悄然松开的眉头,不禁松了一口气。
    要是璟儿回来,知道自己把赵峥然折腾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这赵峥然,虽是寒门子,但心性非同一般,日后也许会有一番作为,璟儿太过纯良,这样的朋友自然越多他越放心,毕竟他年纪大了,又无实权,不可能护他一辈子。
    靖王背着手,沉沉的看了赵峥然最后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而没走多远,就迎面碰见了管家于荣,于面色难看,“王爷,”他咬牙切齿的道:“害世子的人查出来了。”
    靖王面色一凝,“谁?”
    于荣:“是沈侍郎的嫡次子沈鸣。”
    “……是沈重阳的弟弟?”
    “是……”于荣迟疑了一下,窥见靖王说出沈重阳这个名字瞬间阴沉下来的表情,继续道:“但是他们关系并不好,沈鸣这个人太混,经常以欺辱沈重阳为乐,”
    靖王眸光渐深,冷冷道:“沈重阳没害成我儿,倒让弟弟先得了手,这两人,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爷,现在怎么处置这个沈鸣?”于荣问。
    靖王垂下眼帘,思忖半响,道:“他无缘无故害我儿,可见其心狠毒辣,把他弄死都是使得的,但我要他生不如死,”顿了顿,“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割掉舌头送回沈府。”
    于荣应了一声,便退下准备了。
    靖王立在原地,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出现了沈重阳那病态至极也癫狂至极的脸,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有关沈重阳的记忆压了下去,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11章 no.11上岸〔一〕
    “这是什么?”程璟将脸颊旁边的黑湿发丝挑至脑后,暗红的眼瞳闪过一丝疑惑。
    “你的衣服。”铁奴言简意赅道,递出去的手又往前送了送,此时他换了一身合身整洁的黑色衣裳,显得格外高大板直,脚上也踩上了鞋子,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和第一次见不可同日而语。
    程璟看着那衣服,有看了一眼铁奴,有几分心动,又有几分为难,“穿了衣服就不好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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