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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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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书起身辞过回到自己房中,见孙原早备好了热汤给她沐浴。她忆起自己换洗衣服还在马车上,才要准备出门去取,便见床上整整齐齐叠着一套衣服,正是她自己的。显然是孙原自马车上取了来的。她松了发解了衣钻进热汤中舒舒服服泡了一回才躺到床上。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三长两短。
    贞书只穿着中衣,便也不起床,高声问道:“谁?”
    “宋姑娘,是我。”是孙原的声音。
    贞书问道:“何事?”
    ……
    贞书才欲要朦朦睡去,那敲门声又起。贞书披了长衫走到门边问道:“是谁?”
    “宋姑娘,是我。”仍是孙原。
    贞书有些生气,站在门边问道:“何事,说。”
    孙原这才期期艾艾道:“公公说他如今有些琴兴,要宋姑娘过去听他弹琴。”
    贞书打着哈欠道:“既他要弹,我在这里仍能听到,告诉他我不去了。”
    她重躺到床上,头还没沾到枕头,那敲门声又响起。贞书气的披了衣服走到门边下了门鞘,打开门问道:“又是何事?”
    孙原躬身站着歉笑道:“公公吩咐一定要小的吧您叫过去。”
    她回屋穿整齐了衣服,出来推了隔壁的门,便见玉逸尘果然仍是盘腿坐在地上蒲团上抚着那把琴。她亦盘腿坐到地上伸手请了道:“玉逸尘,我来了,快弹吧。”
    玉逸尘抬眉瞧了她一眼,眉眼间皆是弧线温润的笑意,他翘着唇角伸手弹了起来,却不是当日的《广陵止息》。这曲子十分欢快高昂,琴声苍劲有力。虽不过一把古琴,却叫他变幻出首尾相交此起彼止的乐声来。
    玉逸尘纤长十指在琴上不停翻飞,那乐声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不停变幻着。
    他眉目间神彩飞扬,身姿亦翩然变化,双眼逐了贞书面上的神情,含了笑望着她。
    贞书本有十二分的困意,竟叫他这一曲弹的骤然清醒,随乐声音符胸中也欢敞了起来。忽而乐声转平,音中似有茫茫然的醉意,渐渐便止了。玉逸尘双手按在琴上止了琴音,抬头温笑问道:“可好听?”
    贞书点头:“十分好听。这是什么曲子?”
    玉逸尘道:“前朝皮日休的醉渔唱晚。”
    贞书笑道:“原来曲中是个醉翁,难怪能这样欢乐逍遥。”
    她才洗过的长发披散着满头,因发稍还未干,便自己伸了五指拨弄着要抖干。玉逸尘推了琴凑过来,亦用自己的手指替她理着头发:“要等头发干了才能睡觉,否则要落头风。”
    他掰了贞书肩膀放躺在他怀中,将她一头青丝皆扶在腿侧长长拖了出去,仍是伸了五指替她轻轻划拉:“你想了多少要叫我死心的话,现在说吧。”
    贞书躺在他怀中,见他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快意,可眉间已有了愁苦之色,心中十分不忍,只怔着双眼瞅他的眉眼。终于等她下了决心要说,他却一手使力托她背将她扶了起来道:“既然不能说出口,不如喝些酒?”
    贞书心中如释重负,点头道:“好!”
    也许喝些酒,有些话更容易说出口。
    玉逸尘起身开了门,不一会儿端了一只小托盘来,里面摆着一盏温在热水中的黄酒并两只酒杯。他仍盘腿坐在地上,将托盘亦放在地上,替自己和贞书一人斟了一盏。贞书端了酒杯道:“我长这样大还没有喝过酒,若是醉了有什么丑相,你千万别见笑。”
    言毕闭眼扬头先吞了一杯,带着烈气的甜意便暖暖的自她唇舌间一直落到了胸口。她抚了胸口道:“竟然是甜的!”
    ☆、第68章 木簪
    又甜又暖,难怪他总爱捧着喝一杯。
    玉逸尘捧了酒杯轻酌着,又替贞书斟了一杯道:“这是花雕,内里加了陈皮青梅冰糖等物熬煮过,最淡的甜酒,喝不醉人的。”
    既然喝不醉人,又难得跑出家门无拘无束,就多喝几杯又何妨?贞书这样想着,不由得便多喝了几杯,就连玉逸尘何时起身出去又添了一盏来她都未曾发觉。只是不知为何渐渐她便觉得人有些越来越清醒,眼前的玉逸尘清晰无比,他双眼盯着她的神色,他的笑意,眉目间的温柔,皆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她心中似是明了一切未知,又似茫然于无我之中,脑子清明畅快心中却郁结满满。她伸了手想一触他眉目间的温柔,手却有些不停使唤的滑了下去,连人都倒进他怀中。
    玉逸尘仍将贞书揽在怀中,仍缕了她已干的发丝在手中挽了又放,放了又挽,盯着她眉心道:“要拒绝我的话,现在说吧。”
    贞书摇头拍着胸口道:“我说不出来。”
    玉逸尘低头吻了下来,用双唇抵磨着她的双唇,贞书有些不能耐轻启了双唇,他却一路舔磨到了她耳畔。贞书脑中清明无比,偏混身提不起来,忽而想起五陵山中那夜,她和杜禹皆闹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的那夜。
    她忽而道:“不行,你不能这样。”
    玉逸尘红了眼嘶哑了嗓音问道:“为何不行?”
    贞书醉的使不上劲来,舌头却还灵活。解释道:“其实我早已非是处子。我知道什么是男女欢爱,虽嫁人不是我所愿,但终归我需要一个男人。”
    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话听来太过残忍,尤其对玉逸尘来说,但她又不得不说。这是她今天下午思索了一下午才想了来拒绝他的话,因为太过残忍而无法出口。
    玉逸尘盯了她眼睛问道:“那个男人,是那个姓童的贡生?”
    贞书不知他怎么会想到童奇生,连忙摇头道:“不是,你怎么会想到他?”
    玉逸尘也是一笑:“不过是听过他醉酒时,说过些与宋氏装裱铺二姑娘有旧的话。”
    贞书咬牙切齿道:“无耻之徒!”
    玉逸尘见她因自己一句话酒醒了半大,爬上前将她压倒在床上,在她耳畔又问:“那个男人是谁?”
    贞书仰头望着床顶的帐幔苦笑道:“是个强盗,五陵山中的强盗。我跟你说过,我曾丢过的。”
    玉逸尘手问道:“是他强了你?”
    贞书摇头:“不,是我自愿的。”
    自出了五陵山,她从未亲口承认过这件事情。虽装作不在意,可谎言压的她一年多来喘不过气,恰好今日碰到一个一样坏的人,她便忍不住要坦露实情,不为怜悯也不为获得谅解,只是想说起来与第三者一起看个事实真相而已。
    玉逸尘替她掩了衣襟,将纤长五指插在她长长青丝间托起她的头拥在胸前,喃喃道:“无论如何,已经过去了。”
    贞书摇头:“并没有。他是个骗子,他骗了我。我以为他不过是个长工,我甚至想好了与他一起顶立门户,可他终究只是个骗子。而我不过是个好骗的傻子罢了。”
    从窦明鸾到刘文襄再到她宋贞书,杜禹从京城起骗了一路一直到了凉州去。她本以为自己自幼长在外间,又多读了几本闲书,总在见识上比别的女子稍高些。她能接受失贞,能接受被骗,唯一不能接受的,是她意识到自己原来比刘文襄与窦明鸾更加浅薄无知,更加单纯好骗。这才是也一年多来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最伤心的事情。
    玉逸尘起身吹灭所有烛台,独擎一盏过来放在床头,然后躺到她身边环了她静静听她哭了个够,才拿帕子拭净她面上泪痕,起身吹了那支高烛,躺下来在贞书耳边道:“我永远不会在感情上欺骗你若你也有些好奇,就试一试好不好?”
    他道:“若你不愿意,我马上就停。”
    贞书吞了口泪水……
    玉逸尘起身自外面取了火种进来点上高烛,跪在床边替贞书掩了被子,才问道:“喜欢吗?”
    贞书舔着发干的嘴唇,脑中有些懵懵的,清了清嗓音道:“喜欢。”
    这也许是玉逸尘今天以来第二次最欢乐的时候,因为他笑的更像个孩子,低头吻上贞书额头,半晌才起身重又灭了高烛,自解了外衣从另一侧上了床,将贞书揽在怀中轻声道:“那就与我成亲吧。”
    贞书在脑中回味着这句话,伸手过来抚上他的胸膛,继而渐渐往下摸去。玉逸尘一把抓住她的手摇头道:“不行。”
    贞书闷声道:“我也不看,就只摸一下。”
    玉逸尘摇头:“不行,永远都不能。”
    他不能叫她看见自己身上最耻辱难堪的伤痕。
    他复又问道:“愿意嫁给我吗?”
    贞书此时心中清明,脑中清明,混身一派通透,理智的不能再理智。半晌才道:“让我想一想。”
    最残酷的拒绝之言他都听过了,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于他来说,已如雷音灌耳,叫他欢喜无比。玉逸尘拥紧了贞书道:“我的小掌柜温暖的像个小火炉一样。”
    贞书苦笑,他确实混身都叫自己捂热了。
    两人相拥而眠,次日天将中午才醒来。贞书姑娘混身通泰,跳起来一路捡了自己衣服往身上套着,指了玉逸尘道:“你将我衣服皆扔在地上,弄脏了我如何穿着去刘家庄?”
    玉逸尘笑道:“若你没衣服穿,不如咱们就一直躺在床上?”
    贞书气鼓鼓瞪着他,见他仍在床上温温笑着瞧了自己,上床踢了他道:“我怎好出去见人?”
    玉逸尘拉了她在自己怀中,将她一头长发皆挽在一处用那枝木簪挽住才道:“见谁?”
    贞书欲要将那簪子抽下来,玉逸尘正色止了道:“这是我送你最贵重的东西,比我的心还重,就算你不愿嫁给我,也一定要戴着它。”
    贞书笑着应了一声,起身几步跳出门来,见孙原在门外站着,笑的有些意味不明,自己也红了脸连忙进了屋子。热汤已是早备好的,她挽高了头发沐过身洗过脸,已经到了中午。
    也许他钓了不只一条鳜鱼,因为中午时饭桌上还有一条松鼠鳜鱼,叫厨师刀功雕过又炸过,周身金黄像只披着战甲的龙一般威风凛凛,可不论它再如何威风凛凛,终不过是人口腹之间一点消遣物而已。
    用过饭后将贞书送到刘家庄庄子口上,玉逸尘才道:“你只能呆得今夜,明早天一亮必定要回到客栈,我会一直等你。”
    ☆、第69章 红娘
    贞书上了马车,驾车的是那向来不说话的怪人梅训。
    待马车驶离了玉逸尘的视线,贞书便叫梅训道:“先生,我要下来走着问路,你自驾着车跟在我身后,可好?”
    梅训勒停了马车,贞书便跳下车来。这是一个大历中原北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庄子,土坯墙院,青色的砖瓦,路上干干净净,却也一无行人。贞书往前走着,忽而瞧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几步上前问道:“这位大哥,小女欲要问个路。”
    那人身上穿的十分光鲜,抬头瞧了贞书大喜叫道:“宋二姑娘,失礼失礼!”
    贞书细瞧之下才惊道:“刘公子,怎么会是你?”
    这人竟是文县韩家集大地主刘璋家的儿子刘文思。他身上的衣服是上好的绸缎,颜色十分光鲜,但或许是刚才缝制的新衣,穿在身上并不十分妥贴。他不好意思的退了两步道:“是来找你家大姑娘的吧?我带你去。”
    贞书问道:“刘公子怎会在这里?”
    刘文思笑道:“我父亲本是刘家庄人氏,当年上门入赘到韩家河去的。如今因眼看春闱,所以我也欲要上京城去,先在我这本家住着。”
    他伸手请了道:“巧在你家大姑娘租的正好是我父亲新置的院子,因我家阖家皆在文县,此处也一直空置,能叫大姑娘住一回,也算蓬荜生辉。”
    贞书因见他方才是要往外走的样子,有些好奇道:“若刘公子有事要办,且自去办理即可,指了路小女自寻了也是一样的。”
    刘文思瞧了梅训一眼,略点了点头才悄声道:“我此番出去,是要见我干爷爷,如今他正在前面集市上等着。”
    贞书恍然大悟,心道你那干爷爷瞧着倒比你还要年轻几分。
    到了院门口贞书才要敲门,刘文思又拉了她道:“今日这院子里还来了几拨子人客,皆是要说动了叫你们府上放章瑞进京赶考的,二姑娘心里有什么主意,还请先考虑好了再进去。”
    不止一拨人?
    贞书别过刘文思敲了院门,便见自家学徒华儿跑来开门,连忙放了门板叫贞书进去。贞书进了院子,果见院内西墙下马槽前拴着几匹马。华儿不识梅训,却也忙忙的叫了另一个小子出来一起搬贞书带来的东西。
    贞书自进了内院,见西边一间屋子上挂着厚帘,知贞媛必在那一间里,自己掀了帘子便进了屋子。贞媛雇得一个这庄子上姓刘的老妈妈照顾她,此时两人一个炕上一个炕下说着闲话。见贞书进来,贞媛忙起身下炕,笑道:“听闻写信说你昨日要来,我等了你一天,以为叫事搅了不能来,你却今日来了。”
    她又指了刘妈妈道:“外间还有个我的叔叔驾车,妈妈快去替他倒盏水喝。”
    刘妈妈应了出门,贞媛自己忙着寻了茶壶要替贞书倒茶,问道:“怕还没有吃过午饭吧?可是赶了一早上的路?”
    贞书那里敢说自己在外鬼混了一夜。忙止了贞媛的手自己斟了茶道:“我是吃过的,不饿也不渴,快叫我好好瞧瞧你的肚子。”
    几月时间,贞媛姑娘略胖了些,小腹已鼓的足够高,白净的面上浮着几点俏皮的雀斑。贞书叹道:“便是怀着身孕,大姐姐依旧是最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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