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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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么会?”
    一道闪电照亮了黑夜,紧接着就是一个霹雳,摧枯拉朽之声震得程艳浑身一哆嗦。
    吕国豪的双眼要喷出火来,高声叫道:“姓程的,你到底把我儿子藏到哪儿去了?”
    吕国豪的老婆哭天抢地,扑到程艳身上:“程园长,求求你了,把儿子还给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啊,求求你了。”她又拉着猛子的手,哭诉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们不报案了,不报案了,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程园长,程园长,你听见了没有?我们不报案了,你告诉我祥儿去哪儿了?祥儿在哪儿?警察不会抓你的。程园长,求求你了……”
    程艳说道:“对不起,我该死,我是真的不小心,把祥儿弄丢了。”
    套子问道:“程园长,你的鞋上沾满了泥,你在哪儿沾上的?”
    “啊,有吗?”她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果然有很多泥巴,“这是刚才沾上的吧。”
    “不,在你家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猛子说道,“而且离开你家后,你只去过竹林宾馆和我们的大院,这两个地方不是水泥地就是铺的瓷砖,怎么会沾上泥?”
    “哦……哦……”程艳讪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从哪儿沾的。”
    猛子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前,将玻璃窗打开,雨声漫进来,风声灌进来,大自然在小小的监控室里发威。猛子说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天打五雷轰。程园长,你不怕吗?”
    程艳说道:“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祥儿去哪儿了。”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监控视频?”猛子说道,“你说四点左右带着祥儿去买西瓜,可是你根本就没去!你以为那个水果摊天天都在那儿,可是你没想到今天城管来执法了吧?拐卖儿童可是重罪!程艳,你要三思啊!趁你还没酿下大错,赶紧告诉我们,祥儿到底在哪儿?”
    吕国豪冷冷地问道:“程园长,你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我……我真的……我真的不……”
    “知道”二字尚未出口,突然雷声轰鸣,起初是一个高空雷在东边天空响起,然后引起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高空雷,由远及近带着万钧气势怒吼而来。程艳心惊肉颤,惊慌失措地看着窗外,高空雷没有多做停留,浩浩荡荡地奔向西边的天际。紧接着,夜空突然亮了,这次亮了很久,足有两三秒钟长,随后,霹雳声一个接一个在正上方的天空炸响,程艳嗫嚅着说道:“我……我……”
    猛子之前打开窗户,的确有借风雨雷电自然之威的想法,但是他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给面子,关键时候雷声不断,真是太给力了!
    他正这么想着,窗外一片明亮,只见一个白色的光球从天而降,直奔着院子里的一辆警车而去。猛子想:“这下完了。”可是,那个球状闪电似乎是个有生命的精灵,它突然减慢了速度,悬浮在空中并慢慢地向窗口飘移过来,猛子看了看满屋子的电子设备,心想:“老天爷,你不用这么给力吧?”
    球状闪电似乎很通人性,它停在窗前不再往里飘了。满屋子的人都吓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只听吕国豪的老婆哈哈地笑了,她大叫道:“程艳,你报应来得真快啊!”
    “我……我……”
    球状闪电在跳跃着,仿佛在舞蹈。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祥儿……祥儿他死了。”
    猛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为祥儿被程艳拐卖了,谁知道竟然死了。他怀疑地看着程艳,只见她吓得像筛糠一样抖,似乎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再看看窗外,球状闪电已经消失了。他傻不愣登地问道:“它……它走了?”
    套子说话也不敢大声了:“走了。”
    “怎么走的?”
    “就那么……”套子握紧拳头,然后张开,“一下子没了。”
    猛子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外,探头到外面看看,一点痕迹都没有,而雨还在瓢泼地下。他抬起头,大声叫道:“谢谢啦!”等他谢完,回头一看,几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了,吕国豪掐着程艳的脖子,大声质问:“祥儿怎么死的?你说!你给我说!”套子掰住吕国豪的手腕将他拉开,吕国豪的老婆又扑了上去,不停地去抓程艳的脸,猛子赶紧将她挡开了。
    程艳委屈地号啕大哭:“我没有杀人!”
    3.局长迟到了,孩子中暑了
    祥儿之死要从7月1日说起,顺宁市举行了一场晚会,王华良参加了合唱,唱的是《四渡赤水》,晚会结束已是十点多了。他离开礼堂直奔天上人间夜总会。
    “天上人间”是个美妙的名字,可以让人浮想联翩,也可以让人飘飘欲仙,全国各地不少地方都有天上人间,有的也是夜总会,有的只是一个旅游景点,前者不必举例,后者在深圳仙湖植物园就有一处,满山坡的绿色草坪上用鲜花点缀出四个暧昧的大字:“天上人间”。当然,在2010年5月11日之前,这几个字并不暧昧,在这之后才变得不怀好意起来。那天,北京的“天上人间夜总会”被警方端掉了,轰动全国。于是,全国各地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更多的“天上人间”。没办法,开夜总会的没几个有文化,所以取个名字都没创意,只会剽窃。顺宁市的“天上人间”也是在2010年5月11日之后开起来的,刚一开业便以其奢华的装修风格引领风骚。
    门口清一色的旗袍,旗袍是红色的,大红,腿是白色的,嫩白。王华良一进大堂,十二个旗袍佳人一起弯腰,娇滴滴地齐声喊道:“欢迎光临。”
    欢迎声惊动了大堂里的一个客人,那是一个圆胖子,圆圆的脑袋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腿,他忙站起身,咧嘴笑,一路小碎步迎上来,伸出一只肉嘟嘟的手:“哎呀,王局长,您来之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到门口接你啊!”
    王华良没握他的手,反而指着他圆圆的鼻子斥道:“谁是局长?你们全家都是局长。”
    圆圆的脑袋自知失言,忙应声道:“哎哟,王叔,我错了。”
    王华良哈哈一笑,拍着圆胖子的肩膀走进了电梯,电梯里也有一个旗袍姑娘,甜甜地问:“先生,去几楼?”
    这圆胖子姓甚名谁无关紧要,只要知道他是个胖子、长个圆圆的脑袋圆圆的鼻子就行了,他开了一家幼儿园,工商也注册了,消防也过关了,卫生证也拿到了,可教育局的批文就是拿不到,眼瞅着暑假了,再拿不到批文,他就没法招生了。为这事,他跑遍了西峰区教育局所有部门,科长以上的他都认识了,跟王华良也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可就是啃不动这块硬骨头。后来得高人指点,他终于知道了王华良的喜好,于是便有了“天上人间”的一次风光。圆胖子跟王华良在“天上人间”到底干了些什么,不重要;圆胖子的事到底办成了没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直到凌晨两点,王华良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天上人间,回到家洗漱一番躺到床上已经是三点了。
    王华良的司机姓赖,早晨八点他就等在局长楼下了,西峰区教育系统的万人歌唱大会九点开始,但是直到九点半,局长也没有下楼的意思。小赖不着急,着急就当不了领导的司机,他车发动着,空调开得很冷,站在车旁抽着烟,一会儿的工夫就热得不行,赶紧把烟掐了钻进车里凉快。
    十点钟,王华良下楼了,踱到车旁,叹了口气:“哎,迟到了,迟到了,你也不叫我一声。”
    等他上了车,小赖说道:“您昨天回来得晚,多睡一会儿。”
    “哎,一万多人在等我呢。”
    “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嘛,哈哈。”
    万人歌唱大会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万人,把全区中小学、幼儿园的老师学生加在一起也就六千多人,但要是叫成“六千多人歌唱大会”就不够响亮,所以便四舍五入变成了万人。歌唱大会在杏林小学举行,那里有全区最大的操场,足以容纳六千多人也就是一万人。杏林小学的校长姓巴,教导主任姓高,二人早已等候在校门口,浑身汗水涟涟,衣服早就湿透了,王局长再晚来一会儿,他们就扮不出道貌岸然的形象了。还好,王局长及时赶到了,于是,巴校长伸出了道貌岸然的手,高主任露出道貌岸然的笑,一个说:“欢迎王局长。”一个说:“王局长,这边请。”高主任差点冒出一个“望眼欲穿”以表达对王局长“久旱逢甘霖”的激动心情,但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吞下去了,心想:“好险好险。”这话要是说出来,就是怪王局长迟到了。
    王局长受到巴、高二人的感染,也道貌岸然起来,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来晚了啊……有事耽搁了啊……”
    巴校长说:“王局长日理万机嘛。”
    高主任说:“我们再等一个小时也没事,只要王局长能来,我们就振奋。”
    王、巴、高三人寒暄着走到主席台,主席台很高,站在主席台上俯视全场,但见旌旗烈烈迎风招扬,学生们规规矩矩地站成一个个方针,王华良心中顿生豪迈之气,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六千多师生,不,是一万多师生也不知得了谁的指令,突然齐刷刷喊道:“欢迎王局长,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王华良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万人歌唱大会终于开始了,但不是开始唱歌,而是开始讲话,先是学生代表讲话,然后是教师代表讲话,然后是主办学校的巴校长讲话,最后是王华良讲话。他讲话之前擦了一把汗,看了看天,日头正毒,然后便抑扬顿挫起来……高主任眼尖,看到王局长在看天,他就立即吩咐老师找来十几把太阳伞,又找来十几个学生,每个领导身后站一个,给领导撑伞。
    王华良的发言稿不长,也就四页a4纸,还是四号字体,但是他语速比较慢,这是他多年来练出来的,语速快了就当不了领导,每句话甚至每个词组之间,一定要“嗯嗯啊啊”几声,这“嗯嗯啊啊”就是权威,每当他“嗯嗯啊啊”的时候,还要扫视一下全场,表示对每位老师学生的关切。
    当他第十五次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时,第一个学生倒下了,老师立即行动,找了两个学生把他架了出去;当他第三十次“嗯嗯啊啊”的时候,已经有五个学生倒下了;最后,他终于朗声说道:“祝本次万人歌唱大会圆满成功!”
    然后,锣鼓喧天。
    于是,掌声雷动。
    在雷动的掌声里,又有六个学生倒下了。
    万人歌唱大会的开幕式结束了,然后散会,接下来各个学校自行组织歌唱小会。
    开幕式上,共有十一个学生中暑,其中三个初中生,三个小学生,五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开幕式九点开始,他们八点就已经坐在操场上了,直到十点半领导才来,这个讲话那个讲话,到十一点半才结束,那些没中暑的孩子,也一个个都蔫蔫的,仿佛刚刚大病了一场。
    五个中暑的幼儿园小朋友里,有两个是智多星幼儿园的,但是吕国豪的儿子祥儿并没有中暑,他只是被晒得没精神了。
    杏林小学门口闹哄哄的,几十辆校车排着队接孩子,程艳急得汗直冒,校车左等右等还不来,打电话一问,说是堵在路口了。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半,她才带着孩子们坐上了校车,两部校车,六十多个孩子,挤一挤也就坐下了。
    中暑的两个小朋友得到了最多的关照,一个老师抱了一个,生怕孩子出了什么事。车开了十几分钟到了幼儿园。此时,老师孩子都是饥肠辘辘,程艳招呼孩子们下车,让他们排成一列,手牵着手回到了各自的教室,程艳提前向食堂交代了,要准备绿豆粥,此时,绿豆粥早已准备好了,老师们给孩子们分食。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程艳一直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顿时像散了架一样,她饭也没吃就回到办公室,关上门躺到沙发上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门外站着的是校车司机老王,他满脸惊惶之色,还没等程艳邀请就走进办公室,还关上了门。
    “老王,怎么了?”
    “程园长,出事了!”
    “什么事情啊?慢慢说,别着急。”
    “我刚才准备去洗车,结果发现一个孩子在车里。”
    “啊,他在里面干什么?谁啊?”
    “我不知道啊,他反正就在车里,而且……而且……”
    “怎么了?”程艳刚问出来,脸色陡然大变,问道,“你车停在哪儿?”
    “车一直就停在旁边的那块空地上啊。”
    那块空地其实就是块荒地,前几年被一个开发商买了下来,但是一直囤着没有开发,地上的野草已经齐人高了。平时很少有人去,智多星幼儿园的两辆校车一直就是停在那儿的,可以免去一笔停车费。那里无遮无挡,从一点一直曝晒到三点。
    “孩子怎么样?”
    “没气了!”
    被闷死的孩子正是祥儿,他本来坐在最后一排,也许是因为太困太累了,整个人出溜到地上蜷缩着睡着了,加上老师们也都心急火燎的,谁都没注意最后排地上还有个孩子,于是就把他落在车上了。
    程艳摸摸祥儿的鼻息,只感到一片冰凉。她看向车窗外,野草在微风中起伏,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一个一点都不艰难的决定。
    “老王,我想把他处理了……”
    “啊?”
    “我就告诉家长他失踪了。”
    “这……这……”
    “我赔不起那钱啊,老王,你一定得帮帮我!”
    4.雨夜,山中寻尸
    猛子和套子在程艳的带领下,找到了司机老王,一见到警察上门,老王就知道东窗事发了。他强作镇定,问道:“程园长,你这是怎么了?”
    程艳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都说了。”
    猛子说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走到楼下,迎接老王的是两道冷冰冰充满愤怒的眼神,吕国豪恨不得撕碎了他。他看了看吕国豪,赶紧低下头去。车里突然冲出一个女子,也不撑伞,冒着雨跑到他跟前,伸手就是一个耳光,然后啐了他一脸唾沫。老王知道,那是祥儿的妈妈,他默默地忍受了。
    三辆警车闪烁着警灯,一字排开冒着瓢泼大雨向前缓缓驶去,雨刷以最快的速度来回摆动,饶是如此,视线还是不明朗,总是迷雾重重。
    猛子手握方向盘,问道:“程园长,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出了意外,赔点钱不就完了吗?”
    “我……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啊。”说着话,程艳啜泣起来,老王偷偷捏了捏她的手。她好想偎依在老王的怀里,寻求一点温暖。
    老王说道:“警察同志,这都是我的主意。”
    “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幼儿园园长,与别人没有关系。”
    猛子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再理他们。
    套子的车跟在猛子后面,吕国豪夫妻俩坐在后排,只听吕国豪呵呵笑了一声,套子很是疑惑,接着吕国豪的老婆也跟着笑了一声,套子禁不住看了看后视镜,只能看见吕国豪搂着老婆的腰,将她拉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两个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只听吕国豪笑着说道:“你看,这是一岁的时候,你看他多调皮。”
    女人也笑了,说道:“我记得,当时我问他在墙上画什么,他说在画爸爸,我说你把爸爸画得好丑哦,然后他就笑了,笑得好傻呀。”
    “这是昨天拍的,他在唱歌,你听。”
    隐隐约约的歌声从后座传来,童稚的声音交织在风雨声里,交织在电闪雷鸣里。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大姐姐你呀快快来,小弟弟你也莫躲开,手拉着手儿唱起那歌儿,我们的生活多愉快,娃哈哈娃哈哈,我们的生活多愉快!
    吕国豪问道:“刘警官,我儿子唱得好吧?”
    套子的眼眶早就湿润了,连声说:“好,好。”声音也是哽咽的。
    套子的车后面跟着另外三个同事,他和猛子向所长报告了此事,所长觉得兹事体大,便抽调了三人协助他们去挖尸体。
    暴雨一直没有停的意思,很多地方都积了水,有的路段还可以蹚水过去,有的路段则根本无法驶入,否则发动机就要报废了。他们只好绕路,这样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郊区的驴头山下。
    猛子看看黑黢黢的天,嘀咕道:“下起来没够了。再怎么走?”
    “从这上山。”
    这是一条上山的土路,坡势很陡,雨水顺着土路挟沙带泥滚滚而下,猛子拿出对讲机说道:“要上山了,都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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