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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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是个贪恋钱财的人,事实上我自己对物质的要求非常低。不过我追求的事业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尤其是最近两年,这种需求变得越来越急迫。我开始左思右想,寻求融资的渠道。一开始我想通过催眠术控制几个富豪,再找机会侵吞他们的财产。可富豪的财产都被他身边的人盯得死死的,你想拿走谈何容易?即便能得手,也会给警方留下太多的线索,风险难以控制。
    “后来我就琢磨,有没有一种隐形的富豪,坐拥巨额的资金却没人知道?我想来想去,这种人还真有——那就是中了彩票大奖的幸运儿。彩票出售的时候都是不记名的,所以在开奖之后、领奖之前,谁也不知道中奖者的真实身份。而中奖者一般也不会把中奖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我只要趁着这个阶段把彩票搞到手,那我就成了合法的中奖者。我不但可以领到巨额的奖金,而且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不会有任何风险。
    “于是我就开始关注各种彩票的开奖情况。国内彩票单注奖金最高只有几百万,这点小钱我是看不上的。不过有一些执著的彩票爱好者会重复购买同一个‘幸运号码’,一次甚至买上一两百注。这种人如果中奖,那奖金的总额将十分惊人。我等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机会终于来了。就在去年的九月十八日,福利彩票双色球开出了117注头奖,每注金额518万,其中有111注是在同一个销售点售出的。如果这些彩票是一个人购买,那这个人中奖的金额将达到5.7亿元,这是国内彩票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我告诉自己,该下手了。
    “我找到福彩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略施手段就得到了那111注彩票的销售信息,包括售出彩票站的名称以及具体的售出时间。随后我连夜赶往你们省城,第二天清晨五点多钟,我已经到达了那家彩票销售点。趁着里面的人还没上班,我窃取了店内监控系统的硬盘。从监控录像里我找到了那个买彩人,原来是个中年妇女。我接着往下调查,到十九日中午的时候,我查出这个女人叫做许丽,我搞到了她的手机号码,我还知道她正陷于一场家庭危机。这场危机正好能为我所用。
    “当天午后,我冒充福彩中心的工作人员给许丽打了电话,我约她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要催眠这个女人真是太容易了。我告诉她,她的丈夫顾大鹏已经察觉到她中奖的事情了,目前正在对她进行秘密调查。她身边的人,包括父母、儿子,都可能是顾大鹏派来的眼线。在我的蛊惑下,许丽开始产生明显的迫害妄想症状。除了我之外,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这时的许丽左右为难。一方面她不敢再保留那些彩票,因为她害怕身边的人会把彩票抢走;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立刻兑奖,因为她和顾大鹏还没离婚呢,这个时候兑奖,奖金可就成了夫妻的共同财产。我趁机向她提出,可以办一个延期领奖的手续,就是先把得奖的信息登记下来,等她把离婚手续办完了,再把奖金提走。许丽立刻就同意了。她把中奖的彩票拿给我登记,我便用假彩票调了包。这时我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女人解决掉,永除后患。
    “说来也巧,就在我准备对许丽下手的时候,一个叫吴睿的家伙出现了。这个二流的催眠师居然是凌明鼎的学生,信奉狗屁的‘心桥理论’。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我让许丽相信,这个家伙就是顾大鹏派来害她的。结果如我预料,许丽在癫狂状态下杀死了吴睿,随后她也自杀身亡。我的计划完美谢幕,那数亿元的巨额奖金从此成了我的合法财产。”
    两条人命,一笔巨款。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起骇人听闻的大案。可白亚星娓娓道来,却轻松得像在叙述一段街坊轶事。罗飞看着面前的这个对手,脊背上隐隐透出寒意。对方手腕毒辣也就罢了,而他如此详尽地讲述自己的犯罪手法,那种有恃无恐的姿态才真正令人畏惧。
    无论如何,既然谈到了具体的案情,有些细节还是要搞清楚的。
    “你和许丽联系的时候,用的是哪个电话号码?”
    “我当时新开了一张电话卡,是联通的手机号,不需要实名登记。”白亚星翻着眼皮回忆了一会儿,随后把那个号码报了出来,“具体的号码应该是1302***1590。”
    罗飞又问:“当时你和许丽一共见过几次面?具体的碰面地点在哪里?”
    “四次。都是在明月路一家叫‘静心’的咖啡馆里。”
    罗飞看看小刘,用目光督促属下将这些细节全都记录在案。然后他开始切入另外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被你冒领的那笔奖金在哪里呢?”
    这笔巨款必须尽快追缴,这不仅能帮被害人挽回损失,而且可以切断白亚星团伙的经济来源,有效遏制他们继续犯案。
    白亚星一翻眼皮说道:“这笔奖金扣完税款之后还剩4.5亿,已经全部被我兑换成金砖提走。”
    罗飞继续追问:“那金砖呢?”
    “被我藏在一个隐秘的地点。”
    “在哪里?”
    白亚星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嘿嘿”干笑了两声,反问道:“你觉得我会说吗?”
    这话问得罗飞颇为尴尬。要知道,白亚星此刻能坐在这张审讯椅上,其实并无刑警队一丝功劳——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此人现在的态度就是要提醒罗飞,别看是你在讯问我,但这局势是我主导的,我想说的自然会说,我不想说的,你就别多问。
    “好吧。”罗飞只好无奈地后退一步,把主动权重新交给对方,“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啊——我全都交代完了。”白亚星微笑着回答。
    罗飞一愣,这就完了?就案情本身而言,对方的确已说了不少。可是预期中的“话术”呢?自己和小刘尚未受到对方的任何影响。如果就这样结束讯问,那白亚星的目的到底何在?不会说真是来自首的吧?
    可白亚星却把这出戏演得越来越逼真了,他甚至用戏谑的言语提醒罗飞:“罗队长,难道你忘记相关的刑侦程序了?现在你应该让我在笔录上签字画押,然后将案卷材料整理好,提交检察机关申请逮捕。”
    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罗飞还能有其他选择吗?他只能冲小刘使了个眼色,吩咐道:“给他签字吧。”
    小刘起身将笔录本送到白亚星面前。后者接过去细细地审阅了一遍,末了他由衷赞道:“这笔录记得,还真是分毫不差。你确实有两下子!”
    小刘把笔往本上一摔,努努嘴。那意思,没问题就赶紧签。
    白亚星二话不说签了字,然后又用大拇指沾了印泥,把指印按在自己的签名上。完事之后他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露出一副大功告成般的自得表情。
    小刘把签好字的笔录本拿回来交给罗飞。罗飞略略翻看了两眼,吩咐小刘说:“你先把他带到羁押室看管起来,然后到办公室来找我。”
    小刘押着白亚星离开。把嫌犯安置好之后,他如约来到了队长办公室,罗飞同凌明鼎、陈嘉鑫三人正在屋内等待着他。
    见众人都到齐了,罗飞开始征询大家的意见:“你们觉得白亚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小刘和陈嘉鑫都把目光投向了凌明鼎,后者是心理分析专家,他还没表达观点,别人又怎敢妄言?
    凌明鼎抱着胳膊沉吟了一会儿,用无奈的口吻说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在隔壁?”
    这话的潜台词非常明显,那就是,我根本没发现白亚星的任何漏洞,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致对方有所警觉?
    罗飞却并不赞同凌明鼎的思路,他缓缓摇头说道:“没这么简单。如果他只是看破了我们的用意,那他闭口不言或者胡扯些什么都行,又何必把自己的罪行交代得这么清楚?”
    “他是无所谓吧?”凌明鼎猜测道,“他知道你们手上没有证据,所以怎么说都不怕。根据法律,只有口供没有证据,是不能给嫌疑人定罪的吧?”
    “你说的没错,在我国的刑事诉讼法中,确实有重证据、不轻信口供的原则。但你别忘了,在具体的司法实践中,所谓‘证据’有两种,一种是直接证据,一种是间接证据。间接证据如果能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也是可以用来给嫌疑人定罪的。具体说到这几起案件,警方现在掌握的间接证据就是与案件相关的证人证言以及受害人在案发时间段的行为记录等等,而这些恰能和白亚星的口供完美吻合,这就形成了一个证据链条,足以给白亚星定罪。”
    罗飞这么一说,凌明鼎大致明白了。他又追问:“你说的‘完美吻合’,具体体现在哪些地方?”
    罗飞列举着说道:“比如说姚柏对僵尸文化的嗜好,姚柏在案发当天的活动以及留在姚柏脖子上的那个牙印等等,这些都是警方在调查过程中得到的线索,一般人根本无从知晓。而白亚星却能把这些细节说得清清楚楚,足以证明他就是这起案件的操作者。章明坠楼的案子也类似,从章明的行踪到楼下有人吹哨这个细节,都可以证明白亚星的口供真实有效。许丽那起案子中,最有力的间接证据就是那个电话号码,如果白亚星不是凶手,他怎么能将涉案的手机号码一口报出?还有那个‘静心’咖啡馆,我记得这家咖啡馆就在许丽所住的小区附近,这便证明白亚星的确到过案发地点。只可惜时隔太久,已经不可能调出当时白亚星和许丽会面的监控录像,否则这个证据会更有价值。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了。”
    凌明鼎能掂量出罗飞最后那四个字的分量。“也足够了”,也就是说以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和口供,白亚星已难逃法律的制裁。凌明鼎先是一喜,可这份欣喜随即便被更深的忧虑吹得无影无踪,他紧锁着眉头,喃喃如同自语:“这些都是白亚星主动说出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也是困扰在罗飞等人心头的疑问。屋中人全都沉默着,谁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良久之后,却听凌明鼎揣摩着说道:“难道他还留着后手?”
    “应该是有后手。”罗飞继续凝思了一会儿,又道,“其实对于下午的讯问,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出了什么差错。”
    “差错?”凌明鼎有些不解,“你刚刚不是还说,白亚星的口供和警方的调查完美吻合吗?”
    “内容上的确吻合,但他说的话总让我有种别扭的感觉。”
    “怎么个别扭法?”凌明鼎转头看看小刘,“你有这种感觉吗?”
    小刘茫然眨了眨眼睛:“没有啊,我觉得挺正常的嘛。”
    其实具体怎么个别扭法,罗飞也说不上来。他只觉得心里咯咯噔噔的不太顺畅。也许是自己警惕性过高了,所以对白亚星的供词抱有某种先天的成见?又或者是某种直觉?可直觉就是这样,你或许能感觉到,但常常又无法描述,更讲不出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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