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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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臬台衙门。”张班头毫不犹豫的答道,他猜得没错,对方不是毛贼,是反贼!是来给林怀远报仇的。
    “臬台?”刘彦直重复了一句,他搞不懂这是什么机构。
    “就是提刑按察司。”张班头解释道,“归巡抚衙门管,断案关人都归臬台衙门管,林知府和家眷都关在那儿,好汉你想去我可以带路。”
    “我们东家哪去了?”刘彦直继续问。
    “不知道,巡抚衙门来拿人的时候那个姓周的就不见了,连带着丫鬟小翠也跑了。”
    “你为什么要出卖林知府?”
    这个问题张班头张口结舌答不出了,纵然他有千般理由,也架不住林怀远对他有恩,卖主求荣的事情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刘彦直匕首一划,割断了张班头的颈部大动脉。
    张班头捂着脖子,血箭向外狂飙,因为气管也被割断,声音都发布出来,跌跌撞撞几步,倒在地上死了,眼睛依然大睁着。
    刘彦直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两个五十两的大银锭,摆在张班头面前,从桌上取了毛笔蘸了血,才白粉墙上写下八个大字:卖主求荣,死不足惜。
    做完这些,他从容离去,直奔臬台衙门,臬司就在巡抚衙门附近,高墙深院,守卫森严,大半夜的门口居然站着两个挎刀的兵,门口挑着灯笼,灯罩上用宋体字写着“提刑按察司。”
    刘彦直依然翻墙进去,刚落地就有一条黑狗扑过来,咬人的狗不爱叫唤,张开大嘴亮出白森森的獠牙就朝刘彦直的大腿上招呼,怎料一只大脚迎面而来,黑狗被踢得飞了出去,肋骨俱断,在空中就咽了气。
    费了一番周折,刘彦直找到了牢房的所在,关人的地方和官署就是不同,窗户上都装着铁棂子,外面没挂锁,是从里面插上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刘彦直观察四下无人,上前拔出匕首,插入门缝拨开门闩,又拿出早已预备好的油瓶,用羽毛蘸着豆油刷在门轴上,随后才轻轻推开大门。
    两个狱卒正在偏房吃酒,八仙桌上摆着猪头肉花生米,还有一壶好酒。
    “张班头倒是个有良心的,还知道给咱哥们送点酒菜,也不枉林怀远那反贼对他一番栽培。”
    “他要真有心,就不该卖了林知府,亏他说得出口,还好意思让咱们照顾林知府的家小,我呸,三百两银子怎么不分咱们兄弟一点。”
    “听说他拿了二百两银子上下打点哩,想买林知府的家小,八成是看上人家的小妾了。”
    两个狱卒唾沫横飞,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刘彦直也不废话,上前将两人脑袋撞在一处,砰的一声,两个家伙软塌塌倒在地上,重度脑震荡,估计得睡到天明了。
    墙上挂着官刀和钥匙,硕大的铁环上穿着几十把五寸长的铁制钥匙,刘彦直索性全拿了,端着油灯走进了黑漆漆的牢房巷道。
    第七十一章 劫狱
    臬司衙门的牢房是专业级别的,相当于江东省第一监狱,拾级而下,首先是一间刑房,也就是拷问犯人的地方,墙上挂着粗大的铁链子,地上摆着各种刑具,刘彦直只认出了老虎凳,当然也少不了火炉子和烙铁,只是炉子没生火,烙铁也是冰冷的,地上一滩滩暗红色的痕迹,想必是陈年的血迹。
    再往前走,巷道幽深,黑不见底,两侧全是地下监舍,手臂粗的木头栅栏内黑洞洞的看不见人,油灯如豆,照也没用。
    牢房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趴在栅栏上有气无力的喊着冤枉,刘彦直定睛一看,这人披头散发,面容枯槁,形同鬼魅一般,惊得他往后撤了两步,没想到衣服又被人抓住,原来是背面牢房里的囚犯。
    深夜的臬司大牢如同沸腾的油锅里进了一滴水,无数双手从栅栏内伸出来,或哀怨或愤怒或歇斯底里,总之就是一句话:喊冤!
    刘彦直一个个辨认着牢房里的人,全是男的,没有女囚,他恍然大悟,即便是清朝也讲究男女分开关押,这儿是男牢。
    “林大人,林知府。”刘彦直喊了一嗓子。
    “这边,这边!”牢房尽头有人应声,他正要上前,胳膊被人抓住,情急之下往回猛抽,油灯落地,熄灭了,牢房里恢复了死寂和无尽的黑暗。
    少顷,刘彦直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按理说这种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是无法视物的,他没时间考虑眼睛的进化,径直向前,来到尽头的牢房,仔细辨认了一下,牢里铺着稻草,墙角摆着便壶陶盆,墙角里缩着两个人,正是周师爷和林管家。
    “知府大人在何处?”刘彦直问道。
    师爷摸索着过来,走到栅栏前颤声道:“老爷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尊驾是何人?”
    “我是来救人的。”刘彦直道,“你们家小姐呢?”
    “小姐在女牢。”管家也摸了过来,看他们两人的模样分明是吃了不少苦头,衣不蔽体,身上遍布血痕。
    牢房上挂着铁锁,刘彦直把钥匙试了一遍,终于打开了牢房,一手一个,搀着两个犯人向外走。
    来到刑房,光线才亮了一些,管家看到是他,顿时扑上去厮打,骂道:“贼子,都是尔等害得老爷家破人亡!”
    刘彦直心中有愧,任由他打骂,周师爷倒是个明事理的人,拖开管家道:“刘义士不是来搭救我们了么,先把小姐和两位夫人救出来再做计较。”
    管家一听这话,顿时偃旗息鼓,刘彦直让他俩躲起来,独自去营救林小姐,女牢其实就在隔壁,大门紧闭,里面鼾声如雷,刘彦直如法炮制,用匕首拨开门闩,悄悄溜进去,看守在监区门外值班睡觉,是个五大三粗的娘们,呼噜打的比男人都响。
    刘彦直从墙上拿了钥匙,开门进了监舍,女牢的格局和男牢相同,但是囚室相对少了很多,听到有人进来也没引起轰动,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幽暗中有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
    他很快就找到了林小姐所在的囚室,这边的环境好多了,有床铺被褥,墙壁上够不着的位置还有一扇很小的窗户,两位姨太太躺在床上睡觉,林小姐坐在地上,望着小小的窗户,月光洒在她脸上,说不出的苦楚可怜。
    “林小姐,我来带你出去。”刘彦直低声道。
    林素扭过头来,眨眨眼睛,忽然做起来冲到栅栏边,泪如雨下:“救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刘彦直拿钥匙开锁,可是这几把钥匙全都不对,情急之下他索性一把拽断了栓门的铁链子,门开了,林素推醒两位姨娘,二人晕乎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起来跟着走。
    忽然旁边囚室里传出尖利的女声:“来人呐,犯人跑了!”
    刘彦直大怒,孔圣人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囚妒忌别人被救走,竟然做出如此举动,肯定不是好人,他摸出一枚金钱镖打过去,正卡在女囚嗓子眼上,顿时没声音了。
    四人刚走出监区,就见那黑胖女看守挥舞着棍棒打来,刘彦直看也不看,一拳放倒。
    “别杀她,她是好人。”林素急道。
    “只是打晕了。”刘彦直心道林小姐真是生性善良。
    大牢里的聒噪声并没有传到外边,院子里依然寂静无声,师爷管家见了小姐等人,老泪纵横,哽咽无语。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出去再说。”刘彦直催促道。
    大牢在臬司衙门内部,出去要经过三道大门,三道高墙,师爷和管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俩小妾缠的小脚走不快,林小姐倒是天然足,可是弱不禁风,刘彦直要照顾五个人,分身无术。
    “你带小姐先走。”管家道,“别管我们。”
    “你们身陷牢狱都是我害的,我不会抛下你们任何一个人。”刘彦直道,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再看看这几人的体型,都是苗条型号,最重的不会超过一百二十斤,于是决定采取最笨但最稳妥的办法。
    刘彦直一趟一趟的将五个人轮流背出臬司衙门,背管家和师爷的时候还好说,要背两位小妾的时候出了些麻烦,这两位妾室一个三十来岁半老徐娘,一个二十多岁少妇,都是小家碧玉出身,恪守妇道,遵从男女授受不亲,怎肯让一个陌生大男人背她们。
    “你们不走,我走。”关键时刻林小姐挺身而出,趴在刘彦直肩膀上,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都不忌讳,两位姨娘对视一眼,羞答答的也默认了。
    刘彦直背起林素,感觉背上轻若无物,林小姐估摸着最多七十来斤的体重,当真是苗条的不像话。
    “抓好,要走了。”刘彦直一提气,纵身上墙,他能听到林小姐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哪见过这样的世面,被一个英雄豪杰背着飞檐走壁,若不是遭了大难,她简直幸福的要眩晕了。
    把林素放到衙门墙外,刘彦直又跑了两趟,将两位姨太太背了出来,总算是大功告成,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师爷胆小,吓得两条腿筛糠一般乱抖,走路都困难。
    去哪儿是个大问题,刘彦直有本事把他们从衙门里背出来,但是出城就难多了,正在犹豫,师爷说话了:“灯下黑,回府衙后宅。”
    近江城的核心区域就是这几个衙门,府衙和臬司相距不远,六个人贴着墙根走走停停,一刻钟后到了府衙后门,刘彦直翻墙进去打开门放他们进来,五个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林怀远被革职查办之后,朝廷还没来得及委任新的知府,林大人的职务由本府同知暂代,同知有自己的宅子不会住在这里,那些丫鬟仆人在抄家的时候就遣散了,所以现在府衙后宅空无一人。
    六个人进了正房,这儿本来是老爷歇息的地方,现在老爷吃了官司性命难保,家里空空如也,值钱的都被抄没了,两位小妾触景生情,再想到自己的悲惨前景,忍不住抽泣起来,反倒是林小姐镇定如常,不过也是强忍着泪水而已。
    “我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彦直问周师爷,师爷是林知府的左膀右臂,他肯定知道来龙去脉。
    师爷道:“你们几个人劫了法场,惊了巡抚大人,有这回事吧?”
    刘彦直点头:“有,巡抚纵容拳民屠戮无辜,我们看不过眼,救了一对洋人母女和数百即将烧死的教民。”
    周师爷点头:“那就是了,你们四个是生面孔,但是那几匹马被人认出来了,一来二去查到林大人头上,林大人当然抵死不认,韦巡抚本来就和我家大人有隙,更加借题发挥,安排御史弹劾大人,无屋漏又逢连夜雨,那姓张的狼心狗肺,见势不妙卖主求荣,把东花厅藏着人的秘密报给了巡抚,唉……”
    一声长叹,后面的话周师爷不愿意说了,眼里流出两滴老泪,林怀远是他的恩主,恩主倒了,他即便苟活于人世,也要隐姓埋名,亡命他乡,对于一个已经四十不惑的中年人来说,事业前途全都完了。
    “我家老爷呢?”刘彦直更关心周嘉睿的下落。
    “他……”管家接了话,先嘲讽的哼了一声,“你家老爷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你们走后第二天他就醒了,先是装傻充愣,后来就吹的天花乱坠,甚至冒充当今圣上,连老爷都被他骗了,差点将小姐许配给他,我家遭此大难,他倒是安然无事,脚底抹油先跑了,还把小翠拐走了。”
    刘彦直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说:“事已至此,你们几个远走高飞吧,缺盘缠,我可以给。”
    “谁要你的臭钱,我家老爷本来稳稳当当的为官,是你们带来的飞来横祸。”管家激动起来,手指着刘彦直大有拼命之意。
    在一旁嘤嘤哭泣的小妾也激动起来,指着刘彦直道:“你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们骗的这么惨!”
    林素也幽幽地看着刘彦直,期待着他的回答。
    第七十二章 匹马单枪
    刘彦直内疚万分,又无能为力,心里仿佛一万只蚂蚁在咬他的五脏六腑,转而一想,自己是肩负着更大的使命而来,一百年前的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何必纠结于这些历史长河中已经消失的过客,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他无法面对林小姐幽怨的眼神,即便穿越对自己来说是一场游戏,也要认真的玩好这个游戏,身为扭转历史的穿越者,既然来了,何不搅他个天翻地覆,反正这清末乱世已经够乱了,不差这一桩。
    “我的身份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但我可以保证你们家老爷安然无恙,甚至官复原职。”刘彦直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没人相信他的话,师爷暗自摇头,他跟着林大人宦海沉浮多年,深知官场规则,撤职后重新启用的官员不是没有,但那些人犯得都不是根本性错误,官场上最大的错就是站错队,林怀远在关键时刻押错了宝,这案子直达天听,是太后老佛爷亲自下的懿旨,这是钦案,无论如何也翻不了的,这小伙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管家和两位妾室也不敢相信,老爷是朝廷钦犯,此时大概已经押解进京了,等待他的将会是最严酷的惩罚,菜市口斩首示众,难不成这小子还能劫法场不成。
    “奴家信你。”林素盈盈下拜。
    只有林素莫名地相信刘彦直的话,从见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眼起,她就对刘彦直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信任,甚至在抄家下狱后她也抱着莫名的幻想,认定“赵子龙”会来救自己,当刘彦直拗断铁链的那一瞬间,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位神秘的奇男子可以创造一切奇迹。
    刘彦直大为感动,伸手搀扶,林素却往后退了半步,不让刘彦直碰触到自己的身体,劫狱的时候让他背是事出从权,现在是男女授受不亲,林小姐分的可明白哩。
    管家救主心切,心道既然这小子夸下海口,何不死马当作活马医,总胜过眼睁睁看着老爷身首异处的强,他也点点头道:“刘义士,就再信你一回。”
    两个小妾都是没主见的,眼巴巴望着周师爷,师爷无奈,也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府衙后宅暂避一时还行,长期居住必然露马脚,天亮之后还得寻找下处,可大家衣不蔽体,血迹斑斑,贸然出去引人注目,得先换一身衣服才行。
    巡抚大人派兵抄了林怀远的家,把书房里的来往公文藏书诗作文章都抄了去寻找罪证,那些办事的官差顺手牵羊也摸走了值钱的古玩玉器,但是东西厢房里的衣物被褥都还在,只是用封条把门贴上了,事到如今,也没人在乎那盖了巡抚衙门大印的封条了,开门进屋,各自寻找衣物鞋帽。
    换上了体面的干净衣服,洗脸梳头,总算找回了一些自尊,两位小妾不再哭哭啼啼,师爷和管家也进入了状态,为刘彦直筹划营救老爷的大计。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周师爷基本可以确定,林知府此刻已经被押解进京,接受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三堂会审,紧接着就是秋后问斩,但据刘彦直说,京津一带都在打仗,兵荒马乱的倒是很有可乘之机,反正已经犯下滔天大罪,再劫一辆囚车也不在乎了。
    周师爷说,巡抚衙门有个姓张的书办,重要公文都从他手里过,想探听囚车上路的时间和随行护卫,行进路线,不用潜入衙门窃取公文,直接找张书办就行。
    计已定下,此处不宜久留,刘彦直带着他们出后门,分散向水西门行进,出了城门再会合,昨夜犯下大案,官府必然大肆搜捕,任何客栈都不保险,唯有租一条船飘在淮江上能保平安。
    码头上客船货船云集,只要有钱就不怕租不到合适的船,他包了一艘三十尺长的八成新客船,船舱内一应设施齐全,船家面相忠厚老实,就是价钱要的贵了些,整包的话一昼夜要二两银子。
    刘彦直身边有一张庄票,清末钱庄盛行,庄票信誉可靠,完全可以当做大额现金来使用,这张面额一百两的庄票足够他们用上个把月的,他把庄票给了管家,其实他更相信林小姐,但是女儿家毕竟不方便抛头露面,凡事都得男人出面,此时他只能选择相信老管家的忠诚。
    “你们先在这儿等我一天,随后前往江宁,每初一十五到码头等我,不出一个月,我必带着林老爷来找你们。”刘彦直一抱拳,“就此别过,再会。”
    ……
    此刻臬司衙门里闹翻了天,三个狱卒被打晕,走了五名朝廷钦犯,这个罪责谁也担不起,臬台大人接报,忙不迭的去向韦巡抚报告,巡抚勃然大怒,正要发签子派人去搜捕,又接到府衙的报告,大义灭亲的张班头被人杀死在卧房里,墙上还写了血书,大有藐视王法的嚣张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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