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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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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艾灵呆呆地僵坐在原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伤痛,满脑子都是他的笑,血腥又罪恶的微笑。满腔爱意瞬间转变为浓浓恨意,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的那一边突然泛起漫天火焰,眨眼间烧至跟前。等龙艾灵回过神时,她的裙摆已经烧着了,她歇斯底里地向后院的池塘狂奔而去。金色的火焰在随着她的裙摆舞动起来,热烈,华丽,忧伤。
    断翅的蝶,染血的掌,捻碎的花,消散的香,这场蜉蝣旧梦,是忘抑或不忘?
    再一次将那夜的场景讲述出来,龙艾灵已经没有最初那般战栗。
    “那天夜里我是有点精神恍惚,只感觉那个人跟哥哥长得很像,但又有哪里明显不一样,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龙艾灵回忆着,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龙少戈摸了摸妹妹的头顶道:“不要勉强自己,想不起来以后慢慢想。”
    此时正是阴天,几人都在新府邸后院的石桌旁,院中佳木茏葱,奇花熌灼。风祭和天曜都在场,而龙子凌已经踏上了回归漠北的旅途。
    几人总结了一下,这件案子存在四大疑点。
    第一,艾灵说的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人,若真是凶手,为什么女婢后来又说没看见什么客人?
    第二,为什么将王府上空的月光照不进来,里面的人又出不去,会不会有人布下了结界?但这么大范围的结界,至少要上十人摆阵才能布施,而艾灵却只看到一人行凶又是怎么回事?
    第三,为什么真凶好像认识艾灵似的,还放过了她?
    第四,为什么每个见到真凶的人都以为是龙少戈?如果说艾灵因受惊过度而认错人,而夫人也可能因之前派人截杀龙少戈,心中有鬼而将他人认错,可将王那一块又怎么解释呢?
    不可能每个人都会看错,难道世上真有人跟龙少戈长得一模一样吗?可天曜却说龙少戈的生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因此排除是孪生兄弟的可能。
    这时候,龙少戈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凶手该不会就是五年后的自己吧?但他很快便抹杀了这个念头,他那么疼爱艾灵妹妹,又那么敬爱将王父亲,哪怕是有再大的缘由和苦衷,也不可能当着她的面杀掉父亲啊!
    几人越想越混乱,千种思路却理不出一个头绪。
    龙少戈将那颗红色玉坠捏在手里把玩,忽然问道:“想必艾灵所说的鬼影,应该就是婴魅了,那婴魅为什么会怕这个东西嘞?”
    天曜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懒散地解释道:“这玩意儿叫魔血滴,里面装的一般是男性魔角人的血,女性佩戴在身上可以驱散恶灵。而你手中这颗魔血滴里装的是你父王的血,本来是你生母一直随身携带的,她八年前把它送给了你,然后你又送给了你妹妹。”
    龙少戈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了解我的生母吗,她现在人在哪里?”
    天曜磕了磕烟灰道:“这还真不清楚,我只是奉命接你西界,既然你要查案,那我陪你一起查案,查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到时候再说吧。”龙少戈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头。
    “二少爷,有人求见。”一名女婢走进后院通报道,这些奴仆便是同这座宅邸一起赏赐给龙家三兄妹的。
    龙少戈这才回过神来,几人于是一齐来到厅堂里。只见一名素衣女子正站在门口,她怔怔地转过身来,望着龙少戈潸然泪下。
    “素女,怎么哭了,是哪个混账欺负你了吗?”龙少戈上前关切道,边说边挽袖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素女摇摇头,双肩微微耸动着,忽而掩面而泣道:“西岚大人,他……”
    “他怎么了?”龙少戈的怒意顿时消失了,拧起眉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在皇城门口……”素女蹲了下来,已经泣不成声。
    龙少戈二话不说就冲出了门,风祭等人也一齐追了出去。
    ☆、第35章 酒祭知交
    万条银丝从天空飘坠,皇城门口人山人海,人们举着油纸伞聚在城楼下,议论纷然。
    “听说这西岚可是落樱故国余孽,被上面查了出来动以极刑,剜心而死的呢!”
    “啧啧,好端端一个帝王护卫竟落得如此惨地,真是天妒英才!”
    “哎,西岚大人生平可是嫉恶如仇,老天爷真是瞎枯了眼啊!”
    这一切都被龙少戈听在耳里,可西岚昨天明明还好端端的,杀了他也不相信这样的事!
    远远看见悬在城门下的尸首,龙少戈发疯般推开挡在道上的人们,向城门下直冲而去,如鱼穿梭般在人海中划开一道波浪。
    风祭见状聚气双足,踩在人们的伞顶上翩翩飞掠,很快便追了上去,而龙艾灵却被生生阻隔在了人群之外。
    护城兵横着长缨枪拦住暴动的人们,也阻止了龙少戈上前一步。他抬起头来,怔怔望着城楼上那具伤痕累累的尸体。凌乱打结的长发遮住了那人的脸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血液被雨水稀释,正一滴滴往下坠落。
    “这不是他!不是!”龙少戈只感觉那人陌生无比,那么爱干净的西岚,又怎么会让自己变得如此肮脏不堪?
    他粗暴地冲破士兵的防护,要上去把那具尸体扯下来看个究竟,可有人从身后一把拽住了他。
    “放开!”龙少戈嘶声怒吼道,整张脸都因愤怒而变得狰狞扭曲。
    风祭紧紧箍住龙少戈的手臂,厉声劝阻道:“不能去!你会被当成叛党抓起来的!”
    “放手!”龙少戈几番挣脱不得,心念一急竟挥起破刃,直向风祭砍了过去。
    风祭立即松了手,那一瞬,他心底却比这场雨还要寒冷。自己千里迢迢赶来为他作证,而他却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跟他动刀,有些事情无言间好像已经说得很明白。
    士兵们见龙少戈要劫尸,纷纷举起戈戟冲了上来,一伙人立即打成了一片。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疾闪而过,啪啪几声,几名士兵登时惨叫着四散横飞。混乱中,龙少戈只觉脑后一阵抽痛,眼前便一片昏暗,就此不省人事。
    天曜抱起龙少戈飞身跃上城楼,直向烟雨中的皇城急掠而去。
    驰聘于漫天雨丝里,天曜心中忽然涌出一阵难以名状的伤感。八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着年幼的龙少戈来到梵世,可惜他不再是从前的皇甫赫,而他亦不再是当年的天曜。
    流年偷换,物是人非,愿只愿,感情还能一如当年。
    彼时,北澈正失魂落魄地走在细雨中,一人匆匆路过不慎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便仰跌在了泥泞里。她就那样呆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侍卫便撑着油纸伞跑了过来。
    “大人,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侍卫担忧道,将伞举到北澈头顶。
    她低垂着眼眸,瞳孔仿佛没有聚焦似的,幽暗一片。
    侍卫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碎布递给北澈道:“东勤大人派人送来了这个,让您保重身体。”
    北澈这才抬起眼眸,看到那块碎布时,立刻抓在手里仔细端详,隐约有光彩从阴暗的瞳仁里一闪而过。终于,她将碎布放在心头,双肩耸动厉声哭泣。
    或许冥冥之中,上苍早已将每个人的命运谱写,在有些人终成眷属的同时,有些人却注定要分离。谁都无法成为谁的替代,所以心痛总是伴随着离别的人。
    翌日中午,云销雨霁。
    龙少戈从床上惊坐而起,木然地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心中泛起一阵陌生感来。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里是新府邸的厢房,并不是西府的房间。想到这里,他幡然醒悟似的跳下了床,向门外急冲而去。
    “尸首已经放下来了,我帮你确认过了。”风祭抱着手臂靠在门口,语调幽然。
    龙少戈急刹住脚步,怔了怔,转身一把摁住风祭的肩膀,怒目圆睁道:“他不会死的,你骗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斯人已去,不复还矣!”风祭逼视着龙少戈,目光锐利如冰。
    事实上,风祭看到尸首的时候,尸首面部一片血肉模糊,已经无法辨清原貌了。可他偏偏要说得这么笃定,谁叫龙少戈为了一个西岚就要拿剑砍他!
    两人就这样凌厉地对视了一刻,龙少戈忽然收手覆住了额头,不让人看到他眼中亮光颤动。前两天还好端端的西岚,说不在就不在了,叫他一时如何接受?
    据王朝那边传来的消息,西岚是因为偷了大皇子的宝剑才被捕,在严刑逼供的过程中自剜心脏而死。幻公主雪茶得知此事后,不仅当众跟大皇子吵了一架,还在帝王面前大哭大闹。经她这一哭二闹,本要在城门口悬尸三日的西岚这才被放了下来,并被葬在了皇城西郊。
    皇城郊外,青林莽莽,群冢凄然。
    龙少戈抱着两壶酒,来到那座新起的坟茔前。只见简陋的石碑上,用血歪歪斜斜的写着八行祭诗:“嫡兄冷星岚,卒年二十三。生时义凛然,死亦傲肝胆。黎民哭城乱,英雄泪满衫。北芒腐王权,定抵江山还!”
    奇怪的是那血迹看起来依旧很鲜艳,仿佛刚写上去不久,再仔细一看,石碑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冷月崖祭上。
    悲恸中的龙少戈不禁浑身一颤,西岚什么时候还有个弟弟,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转念一想,这个冷月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他只在乎西岚,世上独一无二的西岚。
    逆风穿过荒野,来不及去告别。现在龙少戈追到这里,拉着黄泉路上的西岚,要敬他三杯。
    “第一杯,谢你雪中送炭!”龙少戈举壶畅饮一口,接着倒酒浇在坟头,洒酒祭知交,知交意昭昭。
    “第二杯,谢你肝胆相照!”他再饮一口,烈酒咕噜噜地滚下喉咙,烧得心肺俱裂。
    “第三杯,谢你义为我师!你既慷慨至此,又叫我如何还?”龙少戈辞泪俱下,想起往日种种,再也顾不及男儿形象痛哭流涕。曾经他看到被烧成废墟的将王府都没有哭,这一刻,却为了相识不到一个月的西岚失声痛哭。
    龙艾灵、风祭还有天曜三人站在他身后,默然不语。
    任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密林里正伫立着一道人影,那人影默默望着他们几人,指尖的血液正滴滴往下坠落……
    龙少戈怎么都想不明白,西岚为什么要去偷司空宸的宝剑,又为什么要在狱中自剜心脏,他生前究竟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于是,他抛开一切事情不管,专门去总督府调查西岚的案件。然而,总督府的人相当不待见他,不仅不肯透露任何相关消息,还粗暴地动手将他撵了出来,并且予以警告不许再查探此事。
    龙少戈万般无奈,只得去西府找宋卿。由于西护卫一职暂缺,王朝决定由宋卿暂代西护卫一职,继续协助龙少戈查探将王府一案。所以龙少戈这才来找宋卿商量,看能不能一起先调查西岚的事。
    “人死了你就让他入土为安吧,还有什么好查的?况且你将王府的案子都没查清楚,怎还有闲功夫插手这事,你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吗?”宋卿冷冷道,避开龙少戈灼热的目光,眼底藏着一丝慌乱。
    被宋卿迎面泼了一头冷水,龙少戈的满腔疑问全都堵住了。西府的侍卫们见了龙少戈,也纷纷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会上来询问什么,每个人脸上似都写着“诡异”二字。
    龙少戈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西岚生前虽然小气了点,但也待这些人不薄吧,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去关心他的死因呢?
    虽然屡屡受挫,龙少戈仍不死心的去找花桀,据说花桀只与西岚一个人交好,兴许能知道点什么。几经辗转波折,他终于将花桀约了出来,两人在小街后的凉亭里见面。
    花桀仍是一身玄衣,脸色苍白而清俊,独眼显得他整个人都有几分阴郁。一看花桀就是不好打交道的人,龙少戈礼貌的为他倒茶,小心翼翼地道出了心中疑问。
    “西岚大人已经死了,就算你查出来了也没有意义,不关你的事,请不要再插手了。”花桀冷峻道,起身微微向龙少戈鞠了一躬。
    龙少戈愤慨地拍案而起,火冒三丈道:“怎么没意义,我至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才能为他报仇啊!照说关不关我的事也不是你说了算,他是我的恩人更是朋友,这事我不管谁管?”
    花桀微微皱起了眉峰,斜眼瞪着龙少戈道:“我跟西岚大人出生入死多少年,而你跟他才认识几天?你不过是他负责的一个当事人罢了,不要再自讨没趣了,这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话罢,花桀再度向龙少戈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去。
    事实便是如此残酷,龙少戈处处吃闭门羹,碰得一鼻子灰。他身心疲惫,又独自一人抱着两壶酒来到了西城郊。
    “对不起,我真没用。”龙少戈对着孤坟凄然道,眼底的伤感如同暗涌的河流。
    石碑上的祭诗已经干涸脱落,隐隐还辨得清字样。这时,他又注意到了祭诗下方的“冷月崖”这个名字,顿时心中一动。如果能找到这个冷月崖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解开西岚的死因之谜了?
    想了想还是作罢,天下之大,仅凭一个名字去找人谈何容易,何况他根本就没剩多少时间了。他要在三月之内查清将王府纵火案,之后还要随天曜一起返回西界。
    “对不起,等将王府的案子查清楚了,我一定会亲手给你报仇!”龙少戈说着将酒洒在坟头,然后自己仰头痛饮。
    此刻他如鲠在喉,心中酸楚难过,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的树林里,正有一道人影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后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龙少戈常常想起刀子嘴豆腐心的西岚,想起他拨弄算盘视财如命的样子,想起他刁钻刻薄的冷笑,想起那只无言却莫大安慰的手。
    然而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龙少戈如何也料不到,两个月后与冷月崖交锋而过的瞬间,将再一次在他命中搅起惊涛骇浪。
    ☆、第36章 大放光华
    春光灿烂,万里无云。
    雪茶提着御用糕点来到了龙氏新府邸,这里虽然不大,却也布置着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别有一番情调。
    “小戈,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雪茶高兴地吆喝着,苦瓜脸侍卫正跟在她身后,替她抱着双尾猫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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