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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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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坐定,神兵候向笃鲁问道:“大帅,打算何时动身?”
    笃鲁并未说话,似乎不懂唐语,等方才递来蒲团的侍从将话翻译过后,他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趁着这个间隙,立在帐中的袁一不由得打量起,这位被称为战神的吐蕃男子,只见他梳着辫发,留着灰白的卷须,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从耳廓一直延伸到嘴角的刀疤,让人联想到疤痕的由来是一次死里逃生,或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浴血奋战。
    他身着饰以兽皮的大袍,可他宽大的腰身,挺拔的肩头,似乎隐隐能感受,沙场上,他挥刀万夫难挡,弯弓射穿敌将头颅的风姿。
    他想起夺魁入伍那会儿,常在军中听说到关于笃鲁的传说,譬如,他训练了一支身手矫健,又忠心得如死士般轻骑部队,他让国内最顶尖的工匠给部队的士兵打造了,既轻便又刀枪难破的麟甲战衣,不仅士兵,他让工匠给为每匹战马穿上了用藤条与桐油特制轻骑马甲,因此,当这支部队冲锋向前时,就如铜墙铁壁般,让敌人势不可挡。
    还有,笃鲁的军阵总是变化多端,每回都能让敌军还没摸清头脑,就深陷阵中,从而败北。
    再是,笃鲁对兵法的运用驾轻就熟,总算把敌方将领,从一个谜团,带入另一个谜团,很多时候,当敌方将领看到笃鲁损兵折将,以为尝到甜头,乘胜追击时,却掉入他精心布置的圈套,最后,全军覆没。
    总而言之,笃鲁在沙场上,就像神一样的人物,他时而率领轻骑突出,将敌军杀得片甲不留,时而,故意退让,甚至会仁慈得放逼入绝境的敌军一马。
    在沙场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的部署,所以,在战场上,只要听到这次领军对战的人是笃鲁,带军将领都会倒吸一口凉气,带着难以克制的忐忑迎战。
    想到这儿,袁一的嘴角露出浅笑,心语:“爷的!他日若重回沙场,能让笃鲁败在我的手下,那就太爽了!不过,还真有点心虚,可想,既不花银子,又能让自己开心,何乐而不!”
    这时,笃鲁似乎察觉到了袁一的目光,只见他将头略微一仰,凌厉的眼神与袁一莫名的笑眼相撞。
    俩人对望片刻,笃鲁脸上浮出一抹浅笑,摸了摸大胡子,回答完神兵候的问话,再由侍从用唐语翻译:“大帅说,此刻大唐的帝都,正遭叛军围城,难得侯爷不嫌麻烦前来送行,这番好意大帅心领了。”
    神兵候道:“既然,大帅知道我在此的目的,也不绕弯子了,圣上想请大帅帮忙剿灭叛军。”
    侍从熟知唐语,继续为俩人做着翻译。
    笃鲁冷冷一笑:“为什么?”
    “赞普为了与大唐结为秦晋之好,才让有战神之称的大帅,率领上万军队,护送如此多的厚礼,来到大唐向公主提亲。可偏巧这个时候,长安城又受叛军围城,而叛军首领,有刚好是,前往吐蕃协谈的贺兰敏之。”
    神兵候顿了顿,看见笃鲁脸上闪过担忧的神色,笑了笑继续道:“我相信,一切只是巧合,可其他人呢?以各方盟国来说,以为吐蕃一边说着和谈,一边又以和亲为掩护,进入腹地连同策反将军试图颠覆大唐,这无疑会让吐蕃在各国间的信誉扫地。再以,赞普来说,特派大帅向圣上最疼爱的太平公主提亲,无疑是想与圣上交好,可大帅一来,圣上就受叛军所扰,若此并非赞普所愿,大帅又掌管吐蕃百万大军,其中的联系,我不说大帅也该明白吧!”
    笃鲁脸上出现一丝愠怒:“侯爷想说,我欺瞒赞普,勾结唐国叛将,暗藏私心犯上作乱是吗?”
    神兵候摇摇头:“有时,没吃羊肉,也会惹来一身臊,你我都是君王近前的人,最能体会什么叫君心难测。”
    “昨日,唐皇半分情面都没给吐蕃,冷言冷语拒绝了亲事,他无义,凭什么让我们有情!”笃鲁说到激动处,把手中的茶盏往地下一掷,帐外听到摔裂神的士兵冲了进来,数把明晃晃的刀架到了神兵候脖子上。
    此时,袁一说是急那时快,从其中一个向前的吐蕃兵手中抢过刀,纵身一跃来到笃鲁座前,还等他反应过来,就用刀将他挟持。
    脸上没有丝毫惧意的笃鲁,抬头看了眼,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吐蕃语,此时,侍从已害怕得蜷缩身子,蹲在一旁,因此,不知所云的袁一皱眉道:“什么?”
    他抬脚踢了下侍从:“喂!翻译下,他说了什么?”
    侍从战战兢兢的起身,道:“大帅说,你这……兔崽子,敢把刀架在我笃鲁脑袋上,是不要命了吗?”
    袁一不屑笑了笑,道:“告诉他,我叫袁一,不叫兔崽子,让他别那么冲,万一惹毛我,手一滑,随随便便就要了他小命!”
    笃鲁听侍从说完,打量了他一眼:“我死,不但你俩活不了,而且,唐皇也别指望能解长安之围。”
    听过侍从的翻译,袁一道:“你不死,我和侯爷就能活吗?说到长安之围,贺兰敏之可有五万人马,你的一万多人马去了,能管什么用?与其损兵折将,还不如,让我杀了你这个战神,这样便可名留青史,不是更好?”
    笃鲁大笑几声:“好一个不如遣将不如激将!想让我出兵,也不是不可以。”
    此时,袁一见神兵候使了个眼色,他犹豫片刻,放下刀。
    笃鲁见此,也向他的人挥挥手,架在神兵候脖子上的刀,也放了下来。
    神兵候对笃鲁道:“大帅只要肯出兵,解长安之围,任何要求,圣上都不会拒绝。”
    笃鲁深邃的眼眸,突然闪现一丝狡黠的神色:“你也知道,我为何而来,我要求很简单,圣上必须答应大皇子与太平公主的婚事。”
    神兵候听完侍从传达的话,深深吸了口气,低头沉默良久,闭着眼点点头:“行。”
    笃鲁冷冷一笑:“你答应,可算不了数。”
    “现在是非常时期,若圣上能来,此刻来见大帅的人,就不会是我。我来之前,圣上给了一道口谕,即是,答应大帅的任何要求。话已至此,大帅若还有怀疑,我也算尽到本分了。”
    笃鲁起身道:“好,我信你,不过,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临行前,那个会说唐语的侍从,给袁一送来麟甲战衣道:“你大言不惭,想必本事要比口气大,大帅,让你同轻骑兵一起冲锋灭敌,好让你见识下吐蕃军的厉害!”
    袁一看了眼神兵候,见他点了点头,便接过麟甲战衣,道:“大帅还真够较真的!既然如此,我也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是不是真比口气大!”
    袁一穿好麟甲骑马来到冲锋队伍中,此时,马上的笃鲁,转头看他一眼,大声地问了他一句。随后赶来的侍从,急忙翻译道:“大帅问你,铁衣合身吗?”
    袁一笑了笑:“很合。不过,我向来用剑,这刀好像不太合用。”
    听侍从传达过后,笃鲁将手中的凤头斧一挥,挑起悬在马上的剑抛给袁一。
    袁一接过剑,看到这剑的剑鞘为乌木所制,圆形的剑首,镂空的剑格,方形的包头皆是铜质,雕刻着精美的兽云纹。他握住绑着黑绳的剑柄,拔剑出鞘,一道冷光便透了出来,看到剑刃光如镜,剑锋薄如叶,剑脊挺如峰,不由得赞叹道:“好剑,真是把好剑!”
    听到这话,侍从笑道:“果然识货,这可是把绝世好剑,大帅从不离身,今日你能用它杀敌,算是走运了。”
    袁一随笃鲁大军赶到时,城门大开,叛军也不见踪影,料想应该是贺兰敏之已领军攻进城中,众人一边暗叫糟糕,一边马不停蹄地往赶大明宫。
    他们赶到丹凤门前,正好遭遇断负责断后的叛军,马上的袁一观望了眼,估计叛军大约有两万人马。
    待他们走近,叛军的弓箭手一拥而上,将拉满弦的弓对准了他们。见状,负责冲锋的轻骑兵们,将护脸的麟甲从头盔边缘放下,而后,左手举起腾盾,右手提起刀,皆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袁一也学着他们样子,待准备妥当,正等着笃鲁下令,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笃鲁并不像其他统帅那样,抬手一声号令,就让士兵冲锋上前,他没有任何号令,只是一马当先冲向敌人,而他的士兵便紧随其后。
    第108章 笃鲁赠剑
    统帅与士兵间,这种以心换心的默契,凝结成了袁一从未见过的士气,让士兵不畏枪林箭雨,自知奋勇向前。
    看着统帅冲入万军之中,挥动大斧如摘瓜一般将敌人首级砍下,士兵们也像抑制不住热血沸腾的野兽,呐喊着将刀刃穿刺敌人胸膛,在热血四溅中狂笑,或是,提起班斧斩下一个两个三人头提在手中,而后,再一起抛向天空。
    冲杀中的袁一,看着吐蕃兵近乎癫狂的作战,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寒意,再看马蹄踏过的叛军尸首。
    想到他们都是同胞,所做的也只是听令行事。他长长叹了口气,收剑入鞘,一夹马腹奔进丹凤门。
    此时,天已大黑,前往含元殿的袁一远远瞧见,殿前的广场上闪现着许多排列整齐的火光,像是贺兰敏之带领的叛军都聚集在那儿。
    他见自己孤身突围来此,不能太过张扬,便下马,步行悄悄接近含元殿,藏身广场边的铜缸后。
    打算伺机而动的他,探出脑袋观察情形,只见,黑压压的叛军将含元殿前后围住,而快退到台阶旁的护卫军,明显势单力薄,可还是手持兵刃,一副誓死再不退让半分的模样。
    站在对持两军中央的贺兰敏之,看了看身负重伤的唤雨,惊雷等守将,冷哼一声,又看向身边的副将,会意的副将抬起手,高呼道:“清君侧,除妖后!”
    这时,身后的数万叛军连声呼喝,一时间,喊声震天,让人闻之心颤。
    喊过数十声后,贺兰敏之仰头望了眼含元殿紧闭的大门,脸上的怒色越发凝重,只见他转身一抬手,大喊道:“停!”
    待喊声嘎然而止,他的手一落:“杀!”
    听到号令的叛军,如潮水般涌向护卫军,双方“哐啷”的兵刃刚碰撞在一起。
    含元殿的大门突然打开,见状,贺兰敏之喝停了士兵,原本剑拔弩张的广场,顿时,陷入了一片焦灼的寂静中。
    在众人的注视下,太平缓步走下层层阶梯,推开阻拦她的护卫军,走到贺兰敏之马前。
    待她站定,数名叛军向前,用手中的长矛将她围在核心,只见她扫视了一眼近前的士兵,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而后,仰头望向一身戎装的贺兰敏之:“以为我们青梅竹马,你对我的感情就不一样。以为你的冷,你的无情,你的阴晴不定,不仅对我,对所有人都是如此,都是性格使然。以为你会为我嫉妒,会为我着想,会因为我开心,可原来一切只是以为,都是自作多情的以为。”
    太平低头沉默了良久,抹去眼角的泪,继续道:“所有人都知道,你风流成性,家中甚至有十四名妾氏,可偏偏对我痴情视而不见,以为我不够漂亮,没有才情,不足以让你动心。以为是我的公主头衔让你望而却步,以为是我的蛮横任性种种脾气,让你觉得讨厌,为此,知道我有多责怪自己吗?”
    太平深深吸了口气:“可如今看来,你的不喜欢,只是讨厌,可我却那么那么那么的喜欢你,不惜改变讨好,什么可以牺牲,最后,以为你真为我动心,可今日图穷匕见,什么都是假的,你只是在利用我。”
    马背上的贺兰敏之任由太平真情流露也好,指责也罢,始终都是一脸冷漠。
    直到在丹凤门断后的叛兵,前来报信说,笃鲁的军队已冲破防守,正往这儿来时,意识到什么的副将,才提醒贺兰敏之道:“将军,她是在拖延时间,咱们别管她,冲进去抓了皇后,高宗才是要紧事!”
    贺兰敏之点点头,看了眼太平,冷冷道:“滚开!”
    “想进含元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太平说着,抓过其中一个叛军的长矛,正往胸口刺去。
    躲在铜缸后的袁一,见状,来不及多想,起身借着铜缸,跃起踩着一个一个的士兵肩膀,来到对阵中央。
    袁一脚刚落地,却见贺兰敏之飞身下马,一脚踢掉了太平手中的长矛,见受到作用力的太平一个踉跄向后倒去,贺兰敏之急忙倾身,将她扶住。
    此时,太平靠在贺兰敏之的臂弯,用一种难以琢磨的眼神望着他,嘴角出现似是而非的笑意:“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贺兰敏之正要开口,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太平握着一把匕首刺破了铁衣,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你……”
    “不必奇怪,我早就准备好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等着你了呢!现在知道,被在乎的人,算计是什么滋味了吧!”眉头低拢的太平说着,又将匕首往刺进了一分。
    贺兰敏之的眼中,突然泛起热泪,痛得扭曲的脸上,浮现一抹莫名的笑意:“你做得没错……我也没错,只是我们之间背负太多由不得,我们选择的仇恨……我不是对你视而不见,只是躲在你看不到地方,看着你。”
    此时,叛军见贺兰敏之被刺,正进退两难。袁一提剑边提着防虎视眈眈的叛军,边靠近太平,低声道:“公主,别听他的花言巧语,抓他做人质。”
    太平看到是袁一,安心地点了点头,而后,拔出插在贺兰敏之胸口的匕首,抵住他的喉咙,向着一众叛军喊话道:“贺兰敏之在我手中,你们已是群龙无首。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战神笃鲁马上就要率军赶到了,你们攻进去,也是白白牺牲性命。我知道,你们不是想反朝廷,反皇上,你们是士兵一切都只是,按将领手中的虎符行事,只要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我太平公主担保,替你们向圣上求情,免除你们今日之罪。”
    说着,太平隐隐听到叛军中出现质疑的声音,她便用更肯定的语气道:“你们可以不相信,我这个女流之辈有为你们几万人免罪的能力,可我有个决心!也有站在刀光剑影中跟你们说话的胆量!凭这还怕说服不了圣上吗?我一个小女子尚且如此,你们这些男子汉要是害怕,尽管杀了我,冲进含元殿,做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叛军中出现一个高亢的声音:“公主,我信你。”
    说着,“哐当”一声扔下了手中的兵刃。随着这声,叛军相继投降,“哐当哐当”的兵刃落地声上不绝于耳。
    见此,被挟持的贺兰敏之,仰头看了眼繁星密布的夜空,心语:“姐,我们败了。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已经为令月放下仇恨了,可你却牺牲幸福,让我无法自私,还用死,逼我回不了头,值得吗?”
    想到这儿,他闭上深深吸了口气,摇摇头,感觉全身乏力的他,慢慢向后,侧着身子,将头靠在太平的肩上。见状,太平皱眉道:“干嘛?想耍什么花招?”
    第109章 敏之表情
    嘴角扬着笑的贺兰敏之,像个疲倦的孩子,卸下了眼眸的冰湖,用纯净而柔软的目光望着太平,轻声道:“累了,让我靠一下……知道吗?将死之人,说什么都不用负责……你不过那么那么那么喜欢我,可我却好爱好爱好爱你。”
    看着一滴泪从贺兰敏之的眼角流出,太平的心像被扎了一下,她远远瞧见笃鲁的军队正往这儿来,她长长吐口气:“除了伤害,你还为我做过什么?你不配说爱这个字!”
    贺兰敏之抬起颤抖的手,想要去抚摸太平的脸颊,可却被躲开了,他放下手,苦笑几声:“是啊!看我对你做了什么?爱会让人盲目,现在,你能这样理智的看待我,只能说明,你已不再爱我。”
    太平冷冷一笑:“我当然不爱你,我恨你!”
    贺兰敏之摇摇头:“没有爱的恨,只是讨厌。”
    这时,笃鲁的军队已到广场,叛军跪地等候发落,而贺兰敏之已被护卫军带了下去。
    太平环看了眼铁衣寒光,尸横遍野的广场,顷刻间,一种难以名状的凄凉与厌恶在全身游走。
    她瞥见,身边的袁一正望着自己,她收起思绪,转身道:“你这崇拜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袁一尴尬地笑道:“崇拜,有吗?不过,说真的,公主刚才,一人退万敌的谋略气魄,真像卑职认识的一个人。”
    “谁啊?”
    其实,袁一想到的是魔门尊者,可她好像一个梦,并不存在于这个世间,所以,他便信口胡诌道:“诸葛亮。”
    “诸葛亮?有意思。”太平受用地点点头:“他的草船借箭是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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