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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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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曜全然不理,身形一晃,化为火龙,行如长风,登时便像天际之间飞去,速度奇快,令辰星山的仙人想追也追赶不得。
    雁回趴在天曜的龙背之上,他周身的火焰方才明明能将长天剑融化,但是此刻裹在雁回周身,却连她的头发也烧不着,只温暖的好似棉被一样将她裹在其中,把她冰冷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慢慢焐热,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天曜从来不曾说出口的温柔。
    她闭上眼,不管天曜要带她去哪儿,只疲惫的睡了过去,没力气再去多想任何东西了。
    雁回再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是第几日的正午,窗外阳光正亮,投进屋子里来,照得正坐在雁回床边的这个人身影有些模糊。
    雁回眯了眯眼。
    “忍下痛。”那人说着,“马上就取下来了。”
    雁回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倏觉脖子一烫,“咔哒”一声,束缚了她脖子这么多天的铁链终于被取了下来。
    雁回没什么反应,给她取下铁链的天曜却皱了眉头:“有疤痕留在脖子上了。”他伸手摸了摸,靠天曜手指按压的力度,雁回大致感觉出来了自己脖子上的伤疤约莫是两条凹进去的细线,大抵是铁链带得太久,磨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肉了。天曜道,“铁上有锈,颜色也深,我问问青丘还有何人可除此伤疤。”
    “留着吧。”雁回声色喑哑,“这道疤让它留着。”
    像一条系在脖子上的耻辱带,让她记着,她还要找人讨一笔血债呢。
    这样重要的证据,就留着吧,这也是,她欠子辰的东西。
    雁回心里所思所想天曜怎会不知道,他只沉默的听了,未置可否。
    他懂雁回,所以他知道,对雁回来说,最难背负的不是她自己的伤,而是欠下别人的人情。更何况,这一次雁回欠下的,是她再也还不了的人情……
    天曜素来不知如何安慰人,而且现在的雁回大概是无论怎么安慰,都安慰不过来的吧。他沉默的陪了雁回许久,最终只说出了一句:“好好休息。”
    “天曜。”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雁回却唤住了他。
    天曜回头,只见雁回双眸只虚无的盯着空中的一个地方,隔了好久才转过眼来看他:“谢谢你来救我。”
    天曜嘴角动了动,还没来得及接话,雁回便问道:“我现在筋骨尽断了吗?”
    “尚未。”
    “能接好吗?”
    “有点困难,但并不完全无可能。”
    雁回盯着他,眸光像是擦亮的银枪,闪烁着寒光:“接好筋骨,我要入妖道。”
    这是天曜第一次看见雁回露出这样的目光,在离开辰星山后,每件事雁回都是抱着一种可做可不做的态度来面对的,所以外人看来,难免散漫,难免痞气。但这一次,天曜在雁回的眼睛里看到了势在必得的决心,还有……
    仇恨。
    这样的眼神他那么熟悉。
    那是他在铜锣山时,每次午夜梦回之后,他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的眼神。
    那是想杀了某个人以泄心头之愤的仇恨,是沉淀在骨子里的仇恨,不用歇斯底里,不会宣之于口,只是一直铭记于心。
    天曜看了雁回许久,点了头:“好。”
    没有半句问话,也没有一点推脱。
    她要重接筋骨,他帮。她要修炼妖术,他教。
    雁回转回了头,闭上眼睛,又一次道:“谢谢。”
    天曜没有应答,正要沉默的退出房间,烛离带着几个医药童子急匆匆的从院外赶来,迈步便进了雁回的房间:“雁回?”
    医药童子围到了雁回床边,手脚麻利的开始给雁回治伤。
    雁回没回答烛离,烛离便心急的望着天曜:“今天前线换下来的士兵伤者们更多,我好不容易才叫了几个医药童子过来,这是来迟了还是怎么了,雁回为何还没醒?”
    听闻这话,雁回眼睛倏尔哑着嗓音开口:“妖族攻下广寒门了吗?”
    她问出这句话,烛离吓了一跳,他转头看雁回:“你醒了?有哪里不适?”
    “妖族攻下广寒门了?”雁回只专注于自己的问题。
    烛离只好答道:“哪有这般简单,广寒门离三重山虽近,但中间也隔着大大小小好几十个修仙门派,这次迈过三重山不过是妖族的先驱部队,探测如今仙门到底有多少实力。昨日夜里,先遣部队便已慢慢后撤了。”
    雁回闭上眼睛。
    广寒门危机已去,各仙门主管掌门都会陆陆续续离开广寒门。
    凌霄……
    也该回辰星山了。
    她这个冷面的师父,会生气吗,会难过吗,他的大弟子,她的大师兄,死了啊。
    凌霄是回了辰星山,他在给雁回施以鞭刑的山头之上站了许久。
    这里地中还留有长天剑的碎片,碎片入地太深,有的因为太炙热已经和石头融为一体,没有人能捡得起来。
    凌霄便在这一片狼藉的山头之上,听人复述完了当夜的事。子月跪在地牢旁边静静的抹着眼泪,凌霄负手而立,只在最后问了一句。
    “妖龙杀了子辰,你们亲眼见了?”
    禀报的弟子一愣,随即道:“凌霏师叔……却是这样说的。”
    凌霄默了一瞬:“那雁回,是如何说的。”
    “这……她被妖龙救走。她的话……或许……”
    凌霄没将话听完,衣袍一拂,身形霎时消失在山巅之上,光华流转,不过片刻便落在了心宿峰山头之上,周遭弟子根本都还没来得及看见凌霄的身影,他便径直落在心宿峰大殿门口,未以手叩门,他周身气息暴涨,登时以极大之力撞开了两扇大门。
    凌霏正盘腿在殿中打坐,倏见凌霄前来,登时惊得浑身一抖,内息险些紊乱。
    “师兄……”
    凌霄额上青筋浮动,仿似已怒到极致,但最终,他盯着凌霏许久,直到凌霏不得不微微垂了目光,他方才道:“私启杀阵,毒害弟子性命,心肠险恶歹毒至斯……”语至最后,凌霄似有几分切齿之意。
    迎着凌霏不敢置信的目光,凌霄道:“辰星山请不起你这座大佛,改日,你便自行回你广寒门,求素影真人庇护吧。”
    言下之意,竟是要将她赶出辰星山!
    凌霏惊愕难言,上前欲问凌霄,但凌霄身形已消失在了心宿峰上,好似不想听见她任何声音。
    ☆、第七十二章
    医药童子给雁回看了伤,趁着童子未走,雁回问道:“我要洗髓入妖道,如今这身体,可是能承受?”
    她这话一出口,守在旁边的烛离登时一惊:“这时候洗髓入妖道?你……”
    为首的医药童子看起来年纪虽小,声音也稚嫩,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姑娘的筋骨断了大半,照理说这样的状况我们是不建议姑娘修道的,不管是修仙或者入妖道,对你自身而言都是极大的负担。”
    雁回态度坚定:“还能修吗?”
    医药童子见状,只得点了点头:“若姑娘坚持现在入妖道也不是不可,对洗髓而言,现在反而是最好的时候,筋骨断裂,姑娘的仙根也断了大半,如今最是容易将仙根去掉,待去了仙根,姑娘修炼妖族心法,便可直接成妖族内丹与体内了,到时候再接好筋骨,姑娘便算是入了我妖道,成了妖了。”
    “好。”雁回没有半分犹豫,“妖族何处可洗髓?”
    “在青丘再往西南丛林间走,有水从黑山而出是为黑河,其水可以洗髓。”
    童子答完,见雁回没了问题便退了出去。
    烛离在医药童子走后不赞同的行至雁回身边:“从青丘再往西南走,人烟更少,瘴气更重,你这身体,当真能支撑得住?”他道,“你便不能缓缓,等身体好些了在考虑洗髓。”
    雁回摇头,倔得好似听不进任何言语。
    烛离往天曜那方望了一眼,意图让天曜来劝劝,可天曜只是沉默的在一旁站着,那姿态便说明了他不会对雁回的决定有任何反对。
    烛离无奈,只得一叹,道:“往西南走,妖怪甚多,我这里有九尾狐一族的象征之物,你将它戴在身上,别的妖怪便不会来骚扰你。只是现今正值青丘用人之际,我无法派谁去送你……”
    雁回摇头:“不用了,多谢。”
    天曜此时开了口:“待你能起床动身之时,我陪你去。”
    “也不用。”雁回闭着眼睛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我一个人去。”她道,“既然没有别的妖怪干扰,这一路便让我自己走吧。”
    她想要一个人呆一段时间,不让任何人打扰。
    烛离愁得直皱眉。
    出了房门,烛离便一股脑的问天曜:“在辰星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雁回怎会如此?你不会当真让她一个人去黑河吧?”
    “吵死了。”天曜头也不回的往院外走,“把去黑河的路线告诉我。”
    烛离气得咬牙:“一个两个话都不说清楚,就知道让我给办事,我是来伺候你们的么!”但转念想雁回方才那灰白的脸色,烛离也就默了下来。
    她本是那样洒脱放肆的一个女子,如今却萎靡至此,真是……
    让人心疼。
    五日后,雁回能自行活动了。她像医药童子要了去黑河的图,谁也没告诉便自行出发了。
    在路上林间,雁回信手折了一株树枝,她看着手中的树枝许久,随即在空中一扔,像以前那样御剑而起,然而树枝是踩上去了,可不过飞了两三丈,她便落了下去,脚下一个踉跄,一下便摔在地上。
    跌得狼狈,雁回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捡起地上树枝看了看,却是“呵”的一声笑了出来,三分自嘲,三分无奈还有说不尽的苍凉。衬得她眉宇之间好似沧桑了几分。
    原来时间啊,就是这样爬上了人的眼角,刻上了她的脸颊。
    御剑而飞对她来说,本来只是像吃饭那样简单的事情,而现在,她吃饭的手,却被剁了。
    雁回捏着树枝却没扔,一路用它挡开荆棘与野草,徒步往她要去的地方走去。
    走了一天未到黑河,雁回便在路上捡了块平坦的地休息,也是巧,这块地似乎前夜有妖怪在这里短暂休憩过,有柴零星搭着,旁边还放了几个没吃完的野果子。
    雁回也没嫌弃,捡起来洗洗擦擦便放进了嘴里。点了火,将衣服一裹,雁回就地一倒就睡了过去。
    对于这样身体状况的雁回来说,今天这一路已是走得极累,但是她还是睡得不深沉,梦里有很多嘈杂的声音,让她的脑子里喧嚣成一片,而一道人影则在喧嚣之中慢慢向她走来,雁回识得,那是子辰的身影,但是他走了很久,却始终走不到她的身边。
    于是雁回便迈出脚步,奋力往他那边跑:“大师兄!你还在是不是?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对不对?”
    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往那个人影那方奔跑,但是永远都没有跑到。她就看着他在那里,怎么都触碰不到。
    阳光照在眼睛上,划破了黑暗,人影消失,雁回醒来,看了摇晃的树叶好一会儿,雁回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才是她的一场梦。
    幻想着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美梦。
    她眯眼适应了刺目的阳光许久,这才灭了身边的火堆,拍拍衣服,继续上路。
    安静平淡得好像并不感觉到失落与心痛。
    一段对御剑来说并不远的距离,雁回走了三天,这三天她还算是幸运,一路都能容易的吃到落下来的果子,找到适合装水的竹筒,拾到容易燃烧的干柴。
    除了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以外,雁回感觉自己好像很适合在野外生存,因为她的运气,总是格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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