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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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常微微皱眉,他长年呆在罗门,并没有什么对敌经验,只觉得这法门妖异无比,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原本的修为只是筑基,他能够很轻松地感觉出来,如今却像是镜花水月,看不分明,似乎是筑基,又似乎是分神。
    他毕竟不是以前那个真的无法无天的小孩子,如今也是心生忌惮,试探道:“玄雾亭掌门?”
    那此刻已宛如僵尸般的干瘦的身躯便桀桀地笑了起来:“小娃娃,现在可知道害怕了。”
    季常听这人一口一个小娃娃,当即不满起来,在他看来,这人用这种邪异妖法,显然本身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便不屑道:“老妖怪,你最好别想威胁我,若是想威胁我,也最好先知道我到底是谁。”
    以尸炼之法附身于齐米鸿身上的释济真人笑容不变,道:“你这样说,我看来最好就别知道你是谁了,若知道后便会心生顾忌,岂不是还不如不知。”
    季常微微皱眉,手背在伸手,捏了个法决,他想:若施展全力,动静未免太大,说不定惊动了藏身在此城中的老妖怪,引起注意,被何所思知道了,又该不高兴,因此便先收敛了些。
    然后他扬声道:“老妖怪,我不杀无名之辈,你且报上名来。”
    释济真人却不说话,身后突然升起惨绿的烟雾,仔细看去,原来是一朵又一朵密密麻麻的鬼火,朝着季常袭去。
    那鬼火中包裹着一个个拇指大小的甲虫,复眼惨白,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并没烧死,而是更显狰狞可怖。
    这飞虫诡异无比,本身却没什么威压,季常却无端感到忌惮,于是身前升起一道屏障,同时周身虚空出浮出五个等身大小的傀儡,每个傀儡手执不同的武器,向虫雾冲去。
    季常呆在原地升起屏障,暗想,若是那飞虫有异,受伤的也先会是傀儡,自己则可以观望后再下定论,不成想,两方交接之时,季常竟觉得大脑一阵剧透,居然是神魂受到了震荡。
    原本挡在身前的壁障瞬间因不受控制而散去,从地面上钻出了一只又一只包裹着鬼火的飞虫,争先恐后地朝季常涌去,眨眼间覆盖住了他的周身,等到飞虫退去时,季常以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没有了意识。
    附身在齐米鸿身上的释济真人僵硬地走了过来,嘴角挂上诡异的微笑:“又多了个不错的材料。”
    这么说着,他将季常背到背上,慢悠悠走向了远方。
    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很快,黄昏的夕阳渐渐落下,天空从金红紫红变作了点缀着繁星的黑幕。
    月上中天,何所思和原至公并肩而行,走至小院门口,皆是停下了脚步。
    两人相对无言,却已经觉察到了不妙。
    半晌,何所思开口道:“不会吧,季常可是罗观景的侄子,在这北海境,还有人敢对他下手?”
    原至公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幽然,环顾四周,虽之前战斗的两人都未用全力,然而此处灵力震荡,不复从前。
    月灵从何所思怀中跳下,落在地上,很快飞奔至墙角,叼着一个东西放到何所思面前,然后蹲在地面上骄傲地摇着尾巴喵喵地叫着。
    何所思蹲下去摸它的头,顺便看了看它叼来的东西。
    “噬魂幽冥虫。”他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此时的噬魂幽冥虫已经没有了鬼火包裹,灰黑色的鞘翅被烧断了半截,苍白色突出的眼睛也少了一只,仰躺着露出尖锐的口器,何所思再看了两眼后,担心地把月灵抱了起来:“月灵啊,没吃下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吃了要赶快吐出来啊。”
    月灵不明所以,只是很高兴被何所思抱着,便咪咪叫了两声,用脸去蹭何所思的手掌。
    何所思把它重新抱回怀里,向着原至公正色道:“这噬魂幽冥虫并不常见,可隐于四处而不被发现,季常又不敢动大招,估计是中招了。”
    原至公沉默地望向门边的墙根,何所思随着他的目光一看,在那儿看见了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肉还有碎裂的布料。
    “这是早上玄雾亭那人的。”原至公开口道。
    “玄雾亭那人不过筑基,难道是遮掩了修为?”
    原至公转过头来,仔细看了何所思好几眼,突然道:“你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何所思不知道为什么和谐的探案过程突然变成了人身攻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震惊道:“你他妈才有病吧。”
    原至公一脸懵懂,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是自己先进行了人身攻击,但是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不不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不觉得这手段很眼熟么?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何所思还在气头上,冷哼道:“我碰上的人那么多,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记住,我脑子不得爆炸。”
    原至公了然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一设定,然后他开口道:“你还记得芜抚洞么?”
    何所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宝滨峰那个么,我金丹时候去的,是拜师前还是拜师后?”
    “拜师前吧——芜抚洞之内,你曾与一个修士抢夺同一个宝物,你还记得么?”
    说到这儿,何所思终于想起来了,他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找出了这一段记忆。
    “我记起来了,紫光峰的天才呢,那时候他们还跟我吹嘘是五百年才出世一个的天才哈哈哈结果在那洞里被我烧掉了唧唧的那个嘛。”
    他开始说的时候还幸灾乐祸,说到后来也心虚起来,解释道:“……毕竟还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哈。”
    然后他脸上的神色渐渐收起,变作了凝重。
    “那么说来,那时在芜抚洞内,我得到了五行太极圣法,那人是得到了——”
    “噬魂幽冥虫的虫卵。”
    原至公替他说完了未尽的话语。
    芜抚洞之事算是何所思金丹前期的重要斩获,他除了得到五行太极圣法之外,还林林总总得了些丹药之道上的见解,和一些现在不大用了的小把戏。
    现在被原至公一提,他便想起来,那时和他一起入洞的是一个名叫俟侯亮的紫光峰修士,紫光峰如今的风头早已被云天宗盖过,在千年前却很是有些威望,俟侯亮又是紫光峰那时被誉为最有天赋的修士,因此跋扈自恋便可以想象。
    那时何所思和俟侯亮结伴进入芜抚洞,说好平分里面的所有斩获,到最后关头俟侯亮却反悔暴起杀人夺宝,何所思反杀其人,重创于他,但对方毕竟是大门派修士,最后关头反击之时,何所思自认不敌,便捏碎传送玉简逃脱。
    此时想来,如果没有记错,噬魂幽冥虫的虫卵,确实是落在了对方的手上。
    但他马上又说:“虽说我只在那儿看到过噬魂幽冥虫,也不能确定掠走季常的人就是俟侯亮——如果对方是为了报仇,报的也太晚了吧?何况都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好报的啊,他能修行到现在,能长回来的东西,就都应该长回来了嘛。”就是还能不能用这个不能确定。
    原至公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是提一种可能性。”
    何所思按了按额头,他其实是很想问为什么对方对这种事比自己还清楚的,不过转念一想,便知道绝对问不出什么,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直接去救季常。
    于是他说:“那现在去救季常吧——也是烦,是该去玄雾亭么,在哪啊……”
    何所思嘴上抱怨,正准备找个地方去问问路,原至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何所思回头看他,便见他双目阴沉,神情冷凝,他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去救他,告诉罗门的人,罗门的人自然会去救他——何况,说不定他已经……”
    何所思皱眉:“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罗门现在也算精锐倾巢而出了,你别说你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至于后一种情况,对方若是想找我报仇,季常便是无辜受到牵连,若真只是个路人,我也得替季常报仇。”
    原至公与何所思对视半晌,终于还是慢慢将手放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所思便先去醉梦阁问了关于玄雾亭的消息,在得知玄雾亭开宗立派没几年以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但当得知这些年找麻烦的都没好下场后,又皱起了眉头。
    掌柜便连忙补充:“那是因为并没有您这样的大能前去,他只占据了一个小岛,罗门的长老们也不会管这些事,只要每年交上来的份例足,谁又会在意一个小岛是由谁占着的呢,总归还是罗门势大。”
    这么一说,何所思便了然点头,只是待出门来,内心还是稍稍有些不安。
    月上中天,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就算偶有走过,也是行色匆匆,何所思从醉梦阁出来,便见原至公靠在墙根处的阴影里,没甚表情地望着天空。
    何所思走上前去,不知为何,开口道:“我救季常,也因为罗观景救我,你可能不信,他宠爱这个侄子,简直到了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程度。”
    原至公撇眼看他,眼睛如盛着月光,清亮如水。
    何所思便道:“你这样与一个小辈计较,未免太没有风度。”
    原至公眉眼微弯,眼里的那汪秋水荡了开去:“你说的没错,我没必要与他计较——我自然会同你一起去救他。”
    何所思便唤出紫光焰月驹,凌空向玄雾亭所在的岛屿赶去。
    何所思向来是不失谨慎的,何况对方身份未明,于是到了三百里开外,何所思便收起紫光焰月驹,凌空向那岛屿望去,黑夜与他这种程度的修士自然不是阻碍,何所思很快变觉察到,那岛上最大的问题,便是整个岛都被一个法阵覆盖了。
    他不禁喃喃:“最近的人生总是和阵法扯上关系啊。”
    原至公装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观察了一番后,便道:“若这就是护门大阵,未免太简单了。”
    何所思也觉得简单,但他觉得这并非一个疑点:“对方立派未久,又哪来的底蕴建造厉害的大阵,自然是掌门会什么,就建什么。”
    自从破除广裕仙门的护门大阵后,何所思自觉在阵法上的造诣已经无人能出左右,因此很自信地模拟演算了一番,没过多久便有了结论,和原至公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岛屿。
    “这掌门有点意思,虽然护门大阵不堪一击,但是用来探查的细小阵法却又很一手,想来是术业有专攻。”
    他这番宛如名师教导徒弟一般的话一出来,原至公就想笑,只是他知道要是笑出来何所思就要不爽,因此憋住了笑,只是嘴角微抽。
    何所思还是发现了,他不满道:“你连丹药上嘲笑我都行,就这个是不能嘲笑的,我跟你说,我甚至能通过这些阵法反推回去,反追踪到施法者那儿,你信不信。”
    原至公连连点头,诚恳地道“信”,只是嘴角还是微扬,觉得好笑。
    何所思顿觉自己在专业领域上被嘲笑了,也不继续破阵,在原地钻研起阵法。
    原至公催他:“季常快没救了。”
    何所思神色严肃:“若对方的目的在我,只要我不到,季常就不会有事,要是对方的目的不再我,他该有事也该有事了,所以没关系。”
    原至公只好不催,盘腿坐在原地,看何所思鼓捣阵法。
    对方神色少见的认真,英气的浓眉微微地皱着,一双桃花眼也不是往常的或温柔或风流,而是坚毅与专注,原至公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时间长些也是无妨。
    直到太阳初升,何所思终于搞定一切,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露出一个得意地笑来。
    虽年龄上已经不是青年,但至少还是长了个青年人的皮囊,如此神色,也是神采飞扬明媚动人。
    他正偏头要跟原至公炫耀,便见对方又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嘴角的笑容便又僵住了,他努力忍住了打原至公的冲动,而是直接把自己的成果展示了出来。
    地上的阵法如今被转移到了一块白玉之上,白玉上纹路微闪,一阵奇异的声音之后,便有一个苍老干瘪的声音出现了——
    “……小娃娃,你莫不是还等人来救你?告诉你吧,你这身上的禁制,护不了你多久了,等到我解了禁制,就是你的末路。”
    万万没想到一接通就能听到那么劲爆的内容,何所思和原至公面面相觑,一时竟没想到出发,而是继续听了下去。
    “罗门少主作为傀儡,想必会很有趣。”
    这之后,对方却再也没有说话,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实验。
    从这段话中,何所思发现了这几件事,一是对方还真不是为了找他报仇,自己和原至公都自作多情了,二是这家伙胆子大的简直像个疯子,在知道季常是罗门少主后居然还很得意,让人无法相信他是个在北海境混江湖的家伙,三是季常暂时没事,他身上有禁制,四是……他很快就要有事了。
    何所思这才发现自己耽搁了不少时间,忙道:“对方如果不是为了找我报仇,想必对我们猝不及防,我们干脆直接杀进去吧。”
    原至公制止了何所思:“你没发现,他似乎很笃定不会有人去救季常么,按道理来讲,他可不该那么自信。”
    何所思思索了一下,确定道:“因为他疯了啊。”
    原至公:“……”
    “你看,一个正常人,会在北海境绑架罗门少主,还要把他制成傀儡么?”
    原至公想了想:“若是情况危急,逼不得已……”
    “你看他们这情况,像是危机到逼不得已么?”
    原至公:“……”
    “他一定是个疯子。”何所思盖棺定论。
    实际上,他这猜测也并非完全属于自我意识膨胀,当他在门口看见那团干枯的血肉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出,对方除了驱使噬魂幽冥虫之外,还在使用一门邪异功法,他虽不知名称,却也在一门古籍中看过,知晓练这法门的人,最后都会陷入无边梦靥,到最后分不清现实与幻梦,这功法的好处也很明显,一个人自大无所畏惧到极致,自然是比寻常人要强上很多,所以何所思给这门功法取了一个相当合适的名字——傻逼谁都不怕法。
    他第一次见到练傻逼谁都不怕法的活人,但是料想对方炼到现在,应该是个相当有深度的傻逼了。
    于是他藏好玉石,道:“不过虽然智商上碾压,我们还是可以小心一些——那就隐身过去把。”
    这么说着,他加持了一个隐身咒,便往整个小岛最明显的建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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