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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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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正恢宏高远之胜境,其实还没有显现,可当他进入到这种境界,所谓的“道境”,却已在他心中铺展开来。
    心神无限扩张,在云山无际的天地间徜徉,听耳边风吟,闻远方道唱,即使已有过类似的经验,依旧忍不住心跳加速。
    经文流动,从杳冥处,渐入心间,与他血脉共鸣、扩散。
    此时此刻,外间隐隐传来话音,似乎那位“说客”又在喊他的名号,只是此等言语,几同于蚊蚋之声,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七百里开外,赵相山本来已经从昏眩中大致回神,可就在此刻,又是闷哼一声,“天厌地弃”的感觉重新上身,而且比在水底更加严重,以至于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从万丈高空向下急降。
    他终究有一番境界修为,危机临头,忙而不乱,初时任身躯急坠,只默守玄关,将早年凝在此间的数成底蕴徐徐化开,眸中幽蓝光芒几乎要凝成电火,在眼眶中流转交迸。
    面对渊虚天君不可思议的神通,他若再有保留,下场就真不好讲了,务必要倾全力脱身。
    可没等他寻找到合适的时机,将积蓄的神通迸发出来,天旋地转中,耳畔忽传风吟。
    风过处,似起松涛,似游山涧,似落雨雾,似透窗隙。
    一层层、一片片,各具其妙,在人身畔心中穿过。
    此为微妙处。
    待那“风”从人心中流出,又会通八方,鼓荡天地,直化做浩然之气,劲吹万里,直将一片余韵心绪,都抛撒在无垠虚空之中,充塞寰宇,似与大块同在。
    此为宏大处。
    一小一大,各具其妙,因其小而微、大而远,是故非要是有一定境界之人,方可体会其中或入微通玄,或浑茫高极的道法妙诣。
    然而,赵相山宁愿自己不知道、不体会。
    因为其中的“道”,与他所凭依的根本,完完全全是背道而驰,是水火不容!
    其实这不过是余慈无上神通发动的前奏,其杀意还未倾注,换一个人,就算不了解,却也无碍;要是了解了,说不定还会有所解悟。
    可偏偏正面接触的是他!
    刚刚在水府之中,他也听过类似的“真文道韵”,可那时候,应该是由余慈本人阐发、中转,其间隔了一层,冲击还不是太强烈。
    如今听此“风吟道唱”,他身心内外简直是被沸油浇过,又似被泼一身强酸,便是以他心志之坚韧,也禁不住发出惨哼,已经剥一层皮似的躯壳,几乎要维持不住,“溶解”了些许。
    只这一下,就使他发动潜藏神通的意图冰消瓦解。
    以此刻的形神状态,神通击发,第一个破灭的,就是他自己!
    赵相山坠落的速度太快,转眼已经临近湖面,进入到三元秘阵最核心的覆盖区域,他还想控制自己的身形,拿出一点儿反抗力量——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已经研究了万载时光的秘阵,忽然间就看不懂了。
    阵势在扭曲。
    至少,就赵相山所感知到的每一条气机,都承载了远超出正常状态的力量,以至于如琴弦般,嗡嗡鸣响,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像飞火流星般撞下来,立刻就激起了阵势的反应。
    刹那间,他身上便爆出一团血雾。
    赵相山才被“风吟”洗过一遍,内外皆伤,尤其是心神,很难再保持冷静,此时再遭重创,久未有过的憋闷之感已是填塞心窍,无论如何都难以通达。
    憋闷情绪的深层,是找不到出路的颤栗。
    余慈甚至还没有真正发动,他已经受到两次重创,这一方天地,分明是已经完全纳入了对方的掌控……
    不,他肯定还有机会!
    当无极阁主太久了,在真界太久了,他几乎要忘掉自己的本来面目。
    现在想起还不晚!
    赵相山硬生生将心念从崩溃的悬崖边上拽了回来,还有机会,还……
    他的身形陡然停住,却并非是努力起了效果,而是整个虚空都凝固了。
    恰好他脸面朝上,看到此刻天地间唯一动态之物:一片羽毛飘落。
    随风来去的轨迹,像是泼墨之作,点划山水楼台;又像是拂去世间的厚重尘埃,露出片段的本来面目。
    一直在耳边缭绕的风吟声,终于清晰显化,成就恢宏道唱:“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第070章 云霄道境 封神祭台
    语落则天地失音,万物归寂。
    洗玉湖上下,千千万万的修士,在此刻都化为了泥雕木塑。
    层次不到的也还罢了,那些有一定境界,有足够见识,承受力却没有相应增长的人们,是最痛苦的。
    事实和自家承载的极限碰撞在一起,以至于出现了思维的空白,灵智都有倒退现象。
    不少人都傻傻问自己:
    目之所见,耳之所闻,究竟为何物?
    赵相山要比那些蠢货现实得多,生死关头,也由不得他不承认,末了只能呻吟一声:万古云霄!
    随他呻吟之声,宏大世界轰然洞开。
    但见云山无际,宫苑连绵,鸾凤翔集,仙真往来。而在一切胜景之中央,宫阙正殿之上,更有模糊之影,似闲适倚坐,冲淡自然,口出无上妙诣,为人阐明要义,讲述经文。
    除那第一句道经原文之外,妙哉其音,洗玉湖上,并无一人能真正听清、解悟,只觉其化入风声、水声、人声;遍及天上、地下、湖中。但凡是稍有灵性的,触碰到某根心弦,便有所得,一身气机,或多或少,随之共鸣。
    这就是真文道韵之妙。
    在没有特意加持杀伐之力前,倒是一场绝好的机缘。
    直至此时,湖上一众修士,方才重归于生动。
    有人依旧呆呆愣愣、有人则是手舞足蹈,还有的更发现了玄异之处,大声叫唤:“看哪,看湖上……”
    各方低哗声起,只见得湖面之上,正有无数鱼影翻动,鳞光闪烁,密密麻麻,怕不是有几千万条湖中鱼类顶上湖面,仰头“参拜”。
    能在洗玉湖中生存的鱼类,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灵性,其灵智虽有欠缺,但天赋本能使它们了解,正有一份天大的机缘,降临在湖上。
    这还只是浅水层的鱼类,通过三元秘阵可以看到,正有不计其数的深水生灵,蜂拥而上,希望能够赶上这场盛宴。
    与之同时,千里水波,也在真文道韵的作用下,起了变化。倒似形成了一面巨大的水镜,似是倒映水天之间的胜景,又似是将其延伸扩展开去,浑化如一,分不清孰真孰假。
    可至少在这一刻,湖上修士,倒似与那些仙真交游往来,共列其中。
    如此神通妙境,其为“道境”欤?
    赵相山口鼻之间呛出血沫,内呈幽蓝异色。
    他清楚地感觉到,湖上法阵正与“道境”呼应,彼此交融,看不到半点儿排斥之意。
    显然,早些年上清宗的布置,还有三元秘阵挥之不去的玄门烙印,使其对“万古云霄”这等玄门无上神通,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
    也因为如此,作为“唯一”排斥的对象,赵相山找不到任何能够借用的元气,内外灵机断绝,憋得他几乎就要窒息了。
    这等于是断去了所有“外力”的渠道。
    当此时也,就算那些“盟友”拼了脸面不要,全力驱动三元秘阵,也未必能撼动得了这一片恢宏道境,况且,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便是当年八景宫的杜圣人,观睹此般胜景,也是心神俱化,发出“道化天真难为喻,万古云霄一羽毛”的叹息。
    此时的真界,又有几人真敢对撼这一门超拔无上之神通?
    赵相山也不想硬碰硬,可事到如今,什么都由不得他,生死关头,就是臭鱼烂虾都还要蹦三蹦呢,何况是他?
    他已经快要坠到水面上,身体控制仍然艰难。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深藏玄关的那部分力量,已经化开到四肢百骸,并是充分燃烧,以至于他的肌体都腾起了血色的火焰。
    顾不了许多,他鼓荡气机,仰天厉啸,意念便在啸音中凝结,暴烈的力量冲开了周边的束缚,终于撑开方圆数丈的领域,为他腾出了一点立足之地。
    他急需这份空间,施展手段。
    然而,将出未出之际,余慈深蕴在“道境”中的杀意,终于降临。
    啸音陡然中绝,概因浑茫天地中,忽尔祭起一物。
    但见其玉白莹洁,观其形制,应是一枚法印,灼灼精芒,绕印而走,如骄阳行于中天,其合于“道境”之势,倒似天地间本应有之物。
    赵相山心中再叫声苦,刚刚被“道境”压制,只以为余慈纯要以神通解决一切,哪知这位身在绝对胜势,却是如此谨慎,竟然还祭出一件明显是法宝级数的法印。
    赵相山还没来得及反应,湖上一应法阵禁制,便嗡嗡呼应,气机互通,镇锁之力,刹那间强出何止一倍!
    而在不知其深的水底,分明又有一个强绝反应,撼动湖水,波纹乱生,更要命是引发威能,与天上法印相交,轰然鸣啸,竟是在刹那间,封绝他一切神通变化。
    赵相山身外血焰陡然抹消,全身上下再无丝毫法力征兆,整个人更是直接缩了一圈儿,脊背弓起,这一瞬间,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更致命的是,所有灵窍都给扭曲封闭,最擅长的本命变化都使不出来。
    这分明就是镇压之势!
    上清宗的镇压神通……莫不是封神台?
    赵相山心中念头闪过,却是急转昏蒙,此等神通,莫说是内外元气流转,就是生灵的根本灵机,也要镇压。当年上清宗,便是用这一招数,“封召”了无数神明,分布于各处虚空世界。
    如今,竟要轮到他了?
    而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驻世多劫,赵相山从未想过,竟然还有这等彷徨无计之时。
    完了……
    颓然之念方起,忽地有一声吼:
    “渊虚天君,你莫要太过分!”
    吼声在恢宏道境之中,很快便如蚊蚋,抹消干净,湖上湖下万万千千的修士,听到这声吼啸的,甚至不到半成。但关键是,赵相山听到了。
    而且,在吼声贯耳的刹那,三元秘阵晃动。虽说在“道境”的镇压下,这种晃动微乎其微,可其间气机的动荡,却是给严密无缝的封禁,撕开了一道极微小的缝隙。
    赵相山明白对面的意思。
    他冷凄凄一笑,身外血焰复起,乍明又暗,其形神便在一明一暗间,无声炸开,转眼化为飞灰。
    悬空法印将坠未坠,印下的赵相山已经自绝,灰飞烟灭。
    看到这一幕,不知有多少人心中松口气:真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
    当然,肯定有人会不满的。
    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上,余慈睁开眼睛,眸光雪亮,刺透虚空。
    在他这个位置,其实是偏离了核心地带,从他的角度去看,恢宏道境,更像是一幅悬挂于青天之上的山水画。
    那是他的杰作。
    相距数百里,却镇压大半个洗玉湖,任是谁挥洒出这样的作品,必然都是心怀大畅,或酌酒饮胜、或长啸抒怀,然而此刻,余慈只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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