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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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万看到我的表情,回头看了瓦西里他们一眼,说:“你不打算跟他们解释一下么?”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来不及了,我……要让他们失望了,我很抱歉……而且,我也不擅长告别……”我有点理屈词穷,只好转移话题:“你们一定要在晚上11点之前回到这里,去寄存处拿行李,国际航班的安检要花很长时间的,千万别错过了飞机!”
    伊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说:“现在,温柔地跟我说拜拜吧!”说完,我伸出手,想跟他握手话别。
    伊万却没有伸出手,而是出其不意地张开双臂,搂住了我的肩膀,并且在我脸颊上,右,左,右,交替着亲了三下,说:“再见,ajia~”。
    我愣在原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和蔼可“亲”了,怎么今天接二连三地挨亲呢?
    看着伊万的蓝眼睛,我一时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非常明显地感觉血往上涌,脸蛋渐次滚烫起来,想必是红得很耀眼。乱成一团的脑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指挥着嘴巴蹦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们千万、千万不要买路边的切糕啊!”
    听了我的话,伊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我的表情终于自然了一些,说了一句:“祝你们旅途愉快,保重!”
    “你也保重!”他将扳住我肩膀的手放了下来。
    我点点头,转身长出了一口气,快步穿过面前人来人往的值机大厅,直到转过一个弯,确定他看不到我了,这才停了下来。我用手背贴贴脸颊,还是滚热,后背也冒出了细密的汗。
    我整理了一下心绪,脱掉外面的风衣,一边用手扇着风给脸蛋儿降温,一边寻找着下楼的扶梯。
    当我终于踏上扶梯,身体随着扶梯慢慢沉降的时候,心情总算完全平静了。我转而开始想着接下来的事,对面试我是很有信心的,并且,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拿下这个实习岗位。想到即将到来的在bp的实习生活,想到以后可以经常见到我的男神,刚刚平静的心情又难以抑制地兴奋和雀跃起来。
    “ajia~~”
    在嘈杂的机场广播背景中,这一声高喊清晰地传到我耳中。我猛地回头,身后却只有缓缓下降的黑色滚梯和最高处那一小块值机大厅的地面。
    那里空无一人。
    我转回头来,扶梯已经到了底。我步下扶梯,缓缓走到旁边的上行扶梯跟前,犹豫着要不要踏上去……
    扶梯在我面前默默无声地滚动着向上,扶梯的尽头,是我已经打算挥别了的人和事。我抿着嘴唇,侧耳细听,脑子里禁不住挣扎了一下。
    然而此时的世界,已经恢复了它本来的声音,再也没有单单为了我而响起的呼唤声。我低头看看时间,自嘲地一笑,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一闭眼,随即掉转了脚尖的朝向,迈开步子,向着地铁2号线的方向,向着梦想的新生活,快步走去。
    (上海篇完)
    ☆、第20章 瓦夏的番外
    vich坐在浦东机场的吸烟室里,他一边用手撑着头,一边轻轻地吞云吐雾。伴随着每一次吐纳,他都能感觉到小腿的伤处正在隐隐作痛,但这痛楚却丝毫没有反应在他脸上,他那双漂亮的褐色大眼睛微微眯着,嘴角还带着笑意。
    瓦西里的祖父是犹太人,他的父亲是半个犹太人,而到了他这一代,他更愿意说自己是俄罗斯人。俄罗斯人对于像他祖父和他父亲那样的人有一种称呼,叫做“寡头”。这种称呼当然无关乎他们的犹太血统,而是有关乎他们那令人咋舌的财富。
    作为一个寡头的儿子,瓦西里是带着强烈的傲慢与偏见来到上海的。如果不是因为祖父订立的家族传统不能打破,他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兴趣踏足这个东方城市。
    但是,现在,在即将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他的态度却改变了,这种改变可能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的,只是直到那天早上,他才清楚地意识到。
    思绪将瓦西里带回几个小时之前,他戴着一顶滑稽透顶的红头盔坐在一个中国姑娘身后,任凭她载着自己穿梭在这座城市清晨的马路上。趁她专心开着电瓶车的当儿,瓦西里偷偷摘下了头盔,迎面而来的晨风,扑打在他脸上,他搂住她纤细的腰,将头靠上她的肩背,让下巴紧贴在她头盔下面散落出来的黑色长发上。他又闻到了那种香气,那种香气从他一下飞机起就伴随着他,虽然他知道那是一种花香,但他更愿意将这种香气想象成是她的味道。
    瓦西里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毛病,就是每当他发现了一件特别喜欢的东西,就会幸福地直“哼哼”。而就在彼时彼刻,他坐在那辆破旧的电瓶车后座上,呼吸着带有桂花香味的汽车尾气,忍受着小腿上麻药过后的灼痛感时,竟然幸福地“哼哼”起来。
    瓦西里深吸一口烟,他的思绪在那个姑娘身上缱绻不肯离去。他想起自己误会她的那个晚上,他站在532的门口准备跟她道歉,门却正好打开了。他躲在一边,看着她背着大包小包独自离开房间,离开宾馆。他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好几次想要叫住她,却都没有鼓足勇气,最后只是目送她落寞地走进一幢建筑里消失不见。
    她那单薄而又倔强的背影,他怎么也没办法忘记。同样无法忘记的,还有她在游船上对他微笑时,漆黑眼眸里那跳跃的流光,以及她蹲身查看自己伤势时,锁骨上方那美丽的凹陷......
    瓦西里试着揣测,是否,自己也会有令她无法忘记的影像。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把他吓了一大跳。
    在俄罗斯,有一句谚语:“只有傻瓜才会总是无缘无故笑着”。
    “真是信了它的邪!”瓦西里想:“自己是有多笨才会把俄罗斯的那一套用在中国人身上啊!”
    从第一天她来接机的时候开始,自己就一直绷着面孔,用冷漠和傲慢无情地打击着她,后来的几天他们相处得也不好,自己曾经对她吼叫、辱骂,甚至,还动手推过她、让她离自己远一点儿……
    瓦西里烦乱地按灭手里尚未燃尽的烟蒂,试着安慰自己:至少今天早上,自己对她笑了很多,那些笑容是对她的赞美,而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是傻瓜,希望她懂的识别。
    他从烟盒里再抽出一根香烟,正准备点上。突然,他想到那一晚在酒吧里,她曾吐槽过他爱吸烟的毛病……他捏着烟想了想,还是把它又塞了回去。
    还好,他和她还有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瓦西里觉得是时候扭转一下局面了。他要使出浑身解数对她施展魅力,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瓦西里给自己的理由是“如果,能让她爱上我,能让她那副伶牙俐齿不是发号施令而是改说情话,那应该挺有趣……反正,值得一试!”
    而一想到她或许真的会爱上他,说不定今晚就会恳求他留下来……这使他兴奋得连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瓦西里站起身,走出吸烟室,再一次拐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认真端详。他想到以他们的身高差,似乎他的鼻孔也非常重要。于是他仰起脸,仔细审视了一下全部细节……干净的皮肤,细腻的毛孔,一双琥珀大眼,勾魂摄魄,他整理着头发对着镜中的自己练习了一下迷人的微笑,完美!
    现在唯一困扰他的只剩下,他不太会讲英语这一个问题了。该如何在无法有效沟通的情况下,让她迷上自己呢?瓦西里想到了俄罗斯姑娘追求小伙子的方法——宽衣解带。
    虽然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过半裸的自己,但瓦西里觉得无意的显露和有意的展示,效果还是会不同的。
    瓦西里一边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一边解开拉链脱掉外套,露出贴身穿着的短袖t恤。他对着镜子弯着手臂,想找到一个最完美的姿势,可以让肱二头肌和胸大肌的线条显露得更明显一些。
    其实他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是臀肌,但是……算了,慢慢来,总有展示它们的机会。
    瓦西里将外套搭在手臂上,慢慢走出洗手间。远远地,他看见同伴们已经聚集在伊万周围,却没有看到她。他微微皱起眉头,走过去问伊万:“ajia呢?”
    “她刚才接了一个电话,说有急事,先走了。”伊万说。
    “什么?她走了?”瓦西里突然觉得心脏一颤,缺氧一般难受,“她……她朝哪个方向走的?”
    伊万指了一个方向,瓦西里二话不说,迈开长腿,便朝那个方向追去。“ajia,ajia……”他闪躲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行李,一边高喊,一边左右四顾,搜索着她的身影。繁忙的值机大厅里,人来人往,瓦西里不辨方向,只能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他在脑海里勾勒出最后一眼看到她的样子,在熙攘的大厅里,搜寻着身穿风衣的女孩,同时高喊着她的“名字”:“ajia,ajia……”但是没用,没有人答应他,她不见了,她走了……
    瓦西里不愿相信她竟然连再见都不说,就那样走了,在自己准备让她坠入爱河以后……她难道没有一点儿感觉吗?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她难道一点儿都不留恋吗?对她来说,自己没有哪怕一点儿意义和价值吗?
    她,怎么能……这样狠心!
    瓦西里意识到,真正冷漠的并不是来自寒带的自己,而是在这几天里一直帮助他们、照顾他们的那个生长在温暖地区的姑娘。
    瓦西里渐渐绝望了,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伤心地喘着气。
    她一定是讨厌他,对,她厌烦了他带来的那些麻烦,她巴不得早点甩掉他,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停留在他身边……瓦西里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只藏银簪子……思绪又将他拉回联欢会的那个晚上,那个有着拿破仑情节的小个子姑娘带着几分来路不明的自信,堵在电梯门口拦住他们。她神气活现地斥责他们,就像掌管着全天下所有的道理。别人都妥协了,唯有他,还是执意要离开。
    他出生时早产了四个星期,他想离开一个地方,连他妈都hold不住,她又算老几?
    但是,当他走进电梯,看见地毯上赫然躺着这只藏银簪子……他拾起了它……一瞬间,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改变了主意,他留了下来,看完了她的演出,并且发自内心地觉得,她演奏时的样子,美得他毛孔都收紧了。
    明明讨厌一个人,但却又能发现她的美好之处,瓦西里当时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瓦西里紧紧握着簪子,这只做工粗糙、价格低廉的地摊货,成了证明她曾出现过的唯一证据。他咬着嘴唇,默默摩挲了一下簪子,再次将它放进外套口袋。
    她走了,他要留着她的簪子,直到他能忘记她,他便会将它痛快地丢掉!
    瓦西里直起身,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有些湿润,但却没有泪水。每当他喝多了酒,或者动了感情,就会这样。而这一天,他先是喝多了酒,后来,又动了感情。
    ~~~~~~~~~~~~
    午夜时分,飞机即将起飞。瓦西里望着舷窗外漫无边际的黑夜,在心里跟这个城市道别。他闭上眼,任凭飞机加速产生的惯性将他重重压在椅子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瓦西里觉得时空似乎猛然间转换了,他回到了儿时家乡圣彼得堡的乡间别墅。五岁的他正和哥哥尼古拉斯趴在窗台上。窗外,刚刚开始下一场很大的雪,雪花一片片落在别墅前的白桦树上,他听见哥哥在数数:“1、2、3……”
    年幼的他很快趴在窗台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到了床上,而尼古拉斯,依旧趴在老地方,仰头看着窗外的雪。
    瓦西里穿着睡袍,小心翼翼地爬下床。他光着脚,走到尼古拉斯身边,问道:“尼克,你在看什么?”
    他的哥哥侧过头来看看他,说道:“瓦夏,你说,雪花有重量么?”
    “雪花啊……”瓦西里将双手叠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白色精灵,说:“雪花轻漂漂的,没有重量啊。”
    尼古拉斯笑了笑,说:“看着吧,我能证明,雪花的重量。”
    瓦西里歪过头,看着专注的哥哥。窗外银色的天光洒在尼古拉斯脸上,他深褐色头发下的绿眼睛闪闪发亮。漫天飞舞的雪花,落下斑斑点点的阴影,从他红润的脸庞上一闪而过。
    突然,一根很大的树枝“咔嚓”一声从窗外那棵白桦树上断落了,瓦西里吃惊地支楞起脑袋,张大了嘴巴,看着掉落在雪地上的树枝。
    尼古拉斯看看壁炉上的时钟,在本子上计算起来,好一会儿,他停下笔,一本正经地对瓦西里说:“亲爱的瓦夏,你觉得雪花没有重量是么?那么我告诉你,当雪花落到第8865220片时,它们把树枝都压断了。”
    ……
    飞机爬升到了巡航高度,飞得平稳起来。瓦西里睁开眼睛,幼年的经历他大多忘记了,唯独这件事他却记得非常清楚,8865220这个数字也一直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瓦西里的心思又转到那个姑娘身上,他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往他的心上洒雪花的,或许从他们第一次在机场见面时就已经开始了,当她眨着笑成新月一样的弯眼睛对他说“sorry”时,他的心里已经扬起了一场漫天大雪!
    雪花究竟有多重?他不可能知道!他只知道她在他的心上洒了第8865220片雪花以后,若无其事地拍拍双手,潇洒地转身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心像断裂的树枝一样,坠落、沦陷!
    瓦西里翻出随身包里这次论坛的《参会手册》,在“staff”一栏里找着每一个性别为female的名字,虽然他没有找到任何名叫“ajia”的人,但他却对一个拼写为“qinqing”的名字产生了感觉……他曾经听到过她的朋友们叫她“q*q”冥冥中,他觉得,qinqing就是aj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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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莫斯科的豪华公寓,瓦西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陆k,查找名叫“qinqing”并且所在地为上海的人……在看到她头像照片的一刹那,瓦西里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失而复得”,她就是ajia,他找到她了!
    他毫不犹豫地向“qinqing”发出了好友申请,然后就痴汉等家婆般,等着系统跳出“申请通过”的消息。
    但好几天过去了,好几周过去了,qinqing一直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瓦西里已经把她k上仅有的两条状态看了又看,但她似乎将这个账号遗弃了,一年前申请了账号以后,她只发了两条无关痛痒的状态,就再也没有登陆过。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越是爱不到那个想要爱的人,就越是想要爱她。
    瓦西里失去了与秦晴的一切联系,反而越发抓心挠肝地思念她,他常常对着电脑看着秦晴的头像发呆,心里纳闷为什么曾经的陌生人,突然之间竟成为了他的整个世界?
    还有,为什么她的重量会夜夜压在他的胸口,有时,甚至会使他在梦中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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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当他们在一片萧瑟凄凉的墓地里再次面对面时,瓦西里将哭成泪人的秦晴拥进怀里。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搂着她,似乎不把她搂死,简直对不住过去一年里自己为她流露过的悲伤!
    ☆、第21章 我们来了
    一年后的2012年11月。
    我坐在上海飞往莫斯科的航班上。
    这是我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长的黑夜,飞机凌晨一点从浦东机场起飞后,已经一路向西飞越了十个小时的黑暗,我低头看看手表,北京时间中午十一点半,而舷窗外却是如墨的黑夜。
    我的心情就跟舷窗外的景色一样,灰暗而凄凉。
    一路上我都无法入睡,自从失去了庆宇的消息后,我一到晚上就会特别矫情,而这个向西跨域五个时区的夜晚又是这样的漫长……简直是要将我逼疯啊!
    我紧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可心里却在翻江倒海。我失恋了,不,或许确切的说法是我爱的人对我失联了。他辞掉了工作,搬离了住所,关停了电话……他并没有遭遇任何不幸,他的微博时常登陆,□□也经常上线,只是,无论我在网络上怎样呼唤他,他就是不再理我。
    很多天以后,我终于相信他是没有勇气当面告诉我分手的决定,而用这种突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的方式来摆脱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我有时的确脾气不好嘴巴也不饶人,但他不是一直标榜爱我就是爱我的全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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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记忆:
    我和庆宇并肩走在夜晚的江边,我挽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都说我是个奇葩,”我娇嗔地说:“还是三千年一开花的那种奇葩。”
    “你不是奇葩……”庆宇转过头朝我温柔地一笑,随后他停了下来,揽过我的肩膀,亲吻着我的额头,“你是我的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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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头换到另外一边,努力将涌到眼底的泪水咽回去。那些曾经的浪漫甜蜜此时已经成了巨大的讽刺,言犹在耳,时过境迁。我慢慢睁开双眼,调整着呼吸,强迫自己别再去想他。暗黑的舷窗映出我模糊的脸庞,我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的黑暗,就像看着我无法逃离的悲伤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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