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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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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这几日,她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念头:也许这皇宫这世间,已经没了她的位置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第七章
    见到小泉子过来,众人忙不迭地向他行礼,只有崔粲然一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红豆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给小泉子行礼,却被他微微抬手给制止了。
    小泉子低头看了一眼那个撞人的宫女,问道,“这位姑姑,是清泉宫许昭仪身边的?”那个宫女低头不敢答话,又听小泉子说道,“陛下说了,许昭仪最是知书达理,只可惜心肠太软,难免有些宫人不守规矩。你下去领二十板子,也算是长长记性,免得将来再跟许昭仪丢脸。”
    二十板子,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讲,领过之后就算不死也要脱掉半层皮。再加上宫里惯会踩高捧低,看这宫女刚才的做派就知道她平常的行径,身边多半没有真心待她的人,这一顿板子下去,她的命也就没了。
    不过是被撞了下,崔粲然觉得没必要要她的命。纵然人命轻贱,也断不至于有因为几句话就让人丢了命的道理。她以前脾气虽然火爆却也从来没有这样草菅人命过。
    这样想着,她朝小泉子微微笑了笑,说道,“泉公公,这位姐姐与……奴婢不过几句口角,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能否再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泉子一愣,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姑姑,这是皇上口谕,莫非姑姑是对皇上的旨意另有看法?”
    身边的红豆立刻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拉她的衣服叫她赶紧跪下认错。崔粲然却不为所动,还是对小泉子浅笑道,“陛下英明神武,他做的决定,奴婢一个小宫女,怎会有看法?只是陛下武功盖世,二十板子于他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这位姐姐弱质纤纤,再打二十板子,恐怕命都要没了。还请公公能通融一下。”她说完顿了顿,又续道,“公公是陛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这点儿小事,想必对公公来说也不算为难。”
    小泉子这才真真地笑了。他看崔粲然的眼中多了几分兴味,转过头又对那个瘫软在地的宫女说道,“既然这位姑姑跟你求情,那就先打十板子,剩下的十板子,等到你好了再大。”说完又补充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泉子话音落下,身后就有太监连忙走上来,将那个宫女拖了下去。
    他抬头看向崔粲然,笑道,“两位姑姑,陛下让奴婢请二位过去。”见她们两个一愣,小泉子又补充道,“陛下在前面拷问各位世子的课业学问,刚才正好看到了。哦,段世子也在。”
    皇帝在这里,她们万万没有装作没看到走掉的道理。这个礼嘛,肯定还是要去见的。要去见沈明旸,崔粲然还是有点儿兴奋的。她指了指身边一大摞东西,对小泉子笑道,“那就麻烦公公派人,将东西替我们送回鹤唳园了。”
    小泉子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他身边的小太监走上来,立刻将崔粲然和红豆的东西捡了个七七八八。小泉子走在前面带路,“姑姑可是当年昭烈皇后分到世子身边的?”
    昭烈皇后?那是谁?
    ,
    崔粲然看红豆,却见她满脸潮红地摇了摇头,怯生生地答道,“奴婢不是,奴婢进宫晚,没能见到昭烈皇后的仙姿。”
    没能见到?那,那个昭烈皇后……是她,还是梅若华?
    她当年死的时候是皇贵妃,按照皇家惯例,死后理应进一位,那她就应当是皇后。但……她当年是自尽,死前又曾杀了朝中大臣,不被贬为庶人,诛灭九族就已经是皇帝法外开恩了,怎么可能在她死后极尽哀荣呢?
    可是“昭烈”两个字,怎么看,都不像是梅若华的庙号啊……
    因为想着事情,迟迟没有回答小泉子的问题。见自己没有回答,小泉子已经转过身来看自己了,崔粲然连忙笑道,“是,当年奴婢的确是昭烈皇后分出去照顾世子的。”
    无论昭烈皇后是谁,一并承认就是了。反正沈明旸也没有那么闲,去查一个宫女的来历。
    小泉子笑了笑,说道,“娘娘仁慈,对世子的生活考虑得面面俱到。只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他顿了顿又说道,“姑姑能得皇后教诲,想必一定知书达理,深得娘娘真传。”
    知书达理?呵呵。崔粲然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昭烈皇后,就是指梅若华了吧?
    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装模作样,死了还叫人记着,反而是她这种从来不掩饰自己天性的人受到诸多责难。果然啊,这世间之人,还是喜欢那些假模假样的人。
    崔粲然在心里不高兴地哼了哼,但马上又高兴起来。梅若华死了,这还不叫人高兴吗?简直老天有眼啊,她死了之后梅若华也死了,哼,她费尽心机从自己手上抢走了后位,没想到啊,没那个福分,没坐几年就死了。
    所以说啊,她崔粲然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抢的。如果不是福泽深厚,还是不要眼馋了。
    因为你就是抢了也没命享。
    事发地和沈明旸他们只差了几步路,也不怪他会看见。三个人几步路就到了,小泉子向沈明旸见了礼,低声对他说了下情况后,崔粲然才不情不愿地和红豆一起跟沈明旸行了一个礼。
    “免了。”沈明旸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之前还只是有点儿兴奋的崔粲然听见他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呆滞了一下。
    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了?外人看来是五年,与她而言仿佛不过一场小憩。前世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身边都还伴随着沈明旸的怒吼声,与此刻的淡然决然不同。
    这个人,曾经伴随着她走过了她人生中最重要最灿烂的时光,他们彼此见证各自走上人生的巅峰,却又在巅峰上就此分手阴阳两隔。曾经的崔粲然之所以会那么嚣张跋扈,视皇权如无物,一方面是来自家族带给她的荣光,更多的还是笃定沈明旸不会把她怎么样。
    曾经她以为这就是沈明旸对她的爱,但在听见了他和文清和的那番对话之后,她也不敢肯定了。
    如果是爱,那为什么杀起她的家人来时,会毫不留情,甚至她那时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都没有半分的考量呢?如果不是爱,那他又为什么会容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
    没有时间给她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沈明旸又在开始问她了,“你就是当年昭烈皇后分给段世子的宫人?”
    崔粲然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勇气,也根本没有想好应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沈明旸,尽管他并不知道,这具面目普通的身体里面住着的,其实就是他的发妻。
    “你不用害怕,朕只是想问问你,关于当年昭烈皇后的事情。”他的声音居然可以用温柔形容。想必是想要从别人身上来怀念梅若华吧。
    崔粲然觉得此刻自己心里酸得简直要冒泡了。真是的,你和梅若华不是青梅竹马吗?她的事情你还有不知道的?再说了,要问她的事情,去问她那个忠仆流霞好了,来问她一个小宫女干什么?她能知道梅若华那个假仙的事情吗?
    真是脑子不清楚。
    就算心里这样想,但她也知道不能这么跟沈明旸讲。以前就是她还是崔粲然的时候她也不敢在沈明旸面前说梅若华。更别提现在她还是个鹤唳园的小宫女了。
    梅若华在他心里,就跟洁白无垢的雪一样晶莹纯洁。呵,崔粲然第一次听见沈明旸这样形容梅若华的时候就忍不住冷笑了。他这是在赞她还是在黑她呢?沈明旸不知道雪看着干净,其实最脏了吗?不过,这用来形容梅若华倒是最恰当的,她才不会提醒沈明旸呢。
    崔粲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跟昭烈皇后其实不熟。她跟梅若华有什么话好说的?就算梅若华曾经跟她说过什么,那也是跟涟漪说的,她哪儿知道?如果可以,她情愿永远不认识梅若华。
    当然也不要认识沈明旸。
    见她摇头,沈明旸声音中好像都带了一丝失望,“她,真的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崔粲然还是摇了摇头,“娘娘日理万机,奴婢不过一个小宫女,能有幸见得娘娘已是平生大幸,若是再得娘娘垂训,奴婢福缘浅薄,恐怕已经不能再存活于人世了呢。”对,梅若华就是这种货色,跟她话说多了就要被她传染上衰病,然后一命呜呼。
    沈明旸可听不见她心里在说什么。崔粲然的话极大地取悦了他,只听他笑道,“阿琛,她倒是给你选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宫女。”
    阿琛?是段琛么?
    崔粲然忍不住抬起头来朝上看去,她本想看的是段琛,可入眼的却是一张已经消瘦了的俊容——正是沈明旸。
    沈明旸是长得极好看的人,这自不必说。能被她崔七小姐一眼相中的人,起码样貌气度都要是人间绝顶。但五年之后的沈明旸,却没有了当初那种宝剑出鞘的锐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整个人变瘦了的关系,他精神看上去不怎么好,有些倦怠,眼下也有浓重的青影,眯眼时,眼角会露出又深又长的鱼尾纹。
    算来沈明旸今年也才三十岁,这一切都不应该出现在作为一国之君的他身上。
    崔粲然又忍不住酸得心里冒泡,看来梅若华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啊。目光缓缓下移,却冷不防地看见沈明旸膝盖上的那一坨。
    真的是一坨。粉白粉白的,像用糯米糍做起来的一样,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糯米糍看上去一两岁的模样,穿了身粉红色的小裙子,头发还没长齐,只在脑袋上给她挽了两个揪揪意思意思。一张小脸白白净净,小小年纪已经是修眉俊目,看上去十分讨喜。
    她正坐在沈明华膝盖上吃手,晶莹的口水就顺着手指落到了沈明旸的衣服上,看见崔粲然在看她,她也不怕生,咧开嘴发出一个露出一排门牙的痴笑,然后猛地栽进沈明旸的怀里,把口水什么的全都擦在了他的龙袍上。他却没什么反应,还伸出手来抱住那个小姑娘,生怕她从自己膝盖上栽下去。
    崔粲然有些惊讶。要知道沈明旸这个人和他初恋情人一样喜欢装x,平生最爱干净,就是以前行军打仗,每天晚上都要洗澡,像这个小姑娘这样把口水什么的全擦在身上一点儿都不生气的,崔粲然和他在一起那么久,还真是没有看见过。
    能够被沈明旸抱在手里,想必是哪个受宠嫔妃生下的公主吧。也不怪沈明旸喜欢她,她年纪小小,脸都还没有长开,崔粲然就能从她眉宇之间感受到一丝熟悉感,想来这小姑娘像沈明旸的多些。为人父母,尤其是子女众多的,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小姑娘不仅漂亮,而是还长得像她爹,换成哪个爹爹都会宠她多一些的。
    崔粲然看着沈明旸这么宠这个小公主,心里酸得更厉害了。如果现在往她心里扔块儿铁,说不定铁都要被酸化掉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第八章
    她早该想到的,她死了之后,沈明旸还不是该吃吃该睡睡,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崔粲然一半是觉得心塞,一半是觉得心酸。她以前还以为沈明旸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原来这感情就是这样的啊?她死了没多久,他就给别人的肚子弄出了个孩子来——不,肯定不止一个孩子,多半还有比这个小姑娘大的。
    沈明旸果真对她没多少感情!
    崔粲然又低下头去,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之前被沈明旸叫到的段琛回答道,“娘娘选的,自然都是好的。”
    她又循声看去,这才看见沈明旸身边原本还站了一个着半旧不新的天青色长袍的少年,容色倒是极美,但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太小,自身没什么气度还是因为站在沈明旸身边,被沈明旸压住了的关系,并不惹人注意。
    沈明旸的大掌轻轻抚过小公主的背心,对段琛说道,“你要及冠了吧?及冠过后就要出去了,这宫里的人,又要少了一个。”
    人群中一个蓝色长袍的少年立刻喊道,“阿琛及冠,我们定要好好地替他庆祝庆祝。”
    那少年长得一张圆脸,却并不臃肿,因为一双眼睛神采飞扬,看上去倒十分机灵。崔粲然只觉得他面目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他的话惹来沈明旸微微一笑,“你这猴儿,哪里的热闹都少不了你。”他叹了一口气,神色颇为伤感,“阿琛走后,这宫里的故人,又少一个了。”崔粲然还在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情绪这样低落,就见沈明旸挥了挥手,说道,“今日就这样吧,都散了。朕还要回御书房看折子呢。”说完便抱起小公主,在众人一阵跪拜中离开了。
    沈明旸走了,一众世家子弟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段琛和他们一一道了别之后,才走到崔粲然和红豆面前,对她们说道,“我们也回去吧。”言罢,便转身走在了前面。
    手里没有了东西,崔粲然和红豆走得也比之前快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已经快到冬天的关系,宫里到处都显出一种颓败之色,崔粲然自从刚才见到沈明旸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连带着看什么都觉得不高兴。
    三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地回到了鹤唳园。吃过晚饭后,崔粲然就要去书房给段琛当值了。鹤唳园里要么是傻子,要么是老女人,剩下一个红豆还不识字,矮子里面拔高个儿,也就只有涟漪能做了。只是现在,崔粲然真的不想去啊。
    她以前吃完饭要么和沈明旸卿卿我我,要么就是跟采薇扯天扯地,从来没有跑到书房去跟人当值的时候。她现在回忆一次以前就要泪目一次,以前那么好的日子,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要去自杀呢?现在好了,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之后,沈明旸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对他半分影响都没有。
    崔粲然想起这个就来气,小半是恨自己,大半是恨沈明旸。都是他,要不是他杀了自己父母兄嫂,她也不会想不开,现在更不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崔粲然在心里暗下决心,如果有可能,她一定要让沈明旸也尝尝这样的痛苦!
    下定决心之后,崔粲然到了段琛的书房。书房在鹤唳园的北面,整个鹤唳园又小又偏僻,但景色还算雅致,书房就在鹤唳园景色最好的地方。它正门对着的是鹤唳园里的小院子,院子里被梅蕊和小安子栽了许多花草,虽然不名贵,但也生机盎然。书房的另一面是一扇大大的窗户,外面是一个小湖,此刻已是秋天,湖面上残留着几片枯荷,窗户打开,从段琛的桌案处就正好将湖上的景色一览无余。
    崔粲然到的时候段琛已经扶在桌案上看书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及冠,他还是把头发束了起来,方便看书。崔粲然看了一眼他的墨,嗯,还是满的,不需要她研墨;灯芯刚刚才被段琛剪过,也不需要她剪;段琛才开始看书,好像也不想喝水。
    什么都不要她做,那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呢?
    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轻手轻脚地想要挪到段琛那个椅子上面坐着——段琛这么和善,她坐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眼看着要到那个椅子那里了,突然听见段琛叫她,“涟漪,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说头痛就可以不值班了吗?崔粲然福至心灵,在心里赞扬了段琛一百遍,冲他娇柔地笑了笑,“回世子,还是有点儿疼的。”
    段琛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下头看书去了。
    崔粲然呆住了。
    他不是应该说,“那好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去休息吧。”之类的话吗?为什么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啊?那他这样问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明显,段琛看了一页书之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我看你今天下午跟陛下说话时口齿伶俐,想必就算痛也不太痛了。”他面容诚恳,看上去真的就像那么回事,“我刚才问你,就是意思意思而已,你不要当真。要是真的痛的话,那就忍忍吧。”说完便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了。
    崔粲然微微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她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能把这么无耻的事情说得这样淡定的人。所以他刚才就是把自己当成猴子一样溜了一圈儿?
    还只是溜着玩儿的。
    不带这么玩儿人的!
    崔粲然正要发飙,又听段琛说道,“你知道‘鹤唳园’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知道,她当然知道。因为这个名字还是她当年取的呢。“取自庾信《哀江南赋》里的‘欲闻鹤唳华亭,可复得乎?’表达一种思念之意,放在你身上么,应当是表达故国之思吧。”
    段琛点了点头,那张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她称赞道,“看来你懂得很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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