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回来了。将一次性筷子和没放辣椒的那碗递给谢行舟，沈橘脸上因兴奋带着点红扑扑的颜色：“你的。”
    浓厚香醇的汤底里泡着雪白的米粉，葱花青菜，再浇上一勺炖得酥软的牛杂。
    白汤最能看出一个厨师汤底处理技法如何，谢行舟熟稔地用筷子拨开上层牛杂，尝了一口汤底。没有加多余调料的牛骨汤，看起来浓郁，喝起来却不油腻。大概熬制有6个小时以上，除了花椒姜片十余种常见调料，还有一点……柚子皮的味道。
    夹一筷子米粉和牛腩送进嘴里，米粉吸收了汤的香醇，牛腩则软糯入味。再试一块牛肚，顺着纹路切得很薄，嫩滑而有韧性，能很好满足口舌摩擦的欲望。腌制牛肉的过程中用到了柠檬，肉质变得更嫩，也带着淡淡的清香。
    芸香科柑橘属。
    谢行舟轻轻笑起来，作为一家苍蝇馆子能做出这种程度的牛杂粉，确实不错。
    “你有吃出柚子和柠檬的味道么？”谢行舟问和他一起靠着摩托车嗦粉的沈橘。然后就看见小姑娘傻啦吧唧从她那碗飘着满满红油的碗里抬起头来，皱眉：“柚子？柠檬？”
    沈橘捧着纸碗又尝了一口，就和那杯号称有柑橘香味的威士忌一样，她一点没感觉出什么柚子味柠檬味。
    拌了拌碗里的粉，沈橘偏头去看谢行舟，眼里不自觉带了点期待：“没有吃出来……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啊？”
    谢行舟看着她鼻尖因吃辣而渗出来的一点细汗，懒懒散散“嗯”了一声：“还行。”
    谢行舟这个回答让沈橘深觉欣慰，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那你多吃点，虽然和中午的没法比，但就当我请你啦~谢谢你送我回来。”
    冰蓝色眼瞳中的视线幽幽转深，谢行舟伸出手指替她揩去鼻尖上的细汗，声线依旧是散漫的，却比平时低一些：“想还礼这点怎么够。”
    “呃？”沈橘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老脸一红，有些茫然：“你说啥？”
    “没什么。”谢行舟唇角微勾，将头转了回去。
    一阵微风袭来，他银灰色的头发和衣领上的黑色毛绒都在风里曳动。牛杂粉的热气团团升起，他的眉眼也像隔了一层雾气般柔软。
    沈橘突然胆子就大了起来，叫他：“那个，谢、谢……”
    “谢行舟。”他帮她补充完整。
    “谢、谢行舟。”沈橘磕磕绊绊把她River大大的本名读顺畅了，然后心里一横，既然她现在和谢行舟在一起，也就用不着拜托褚云了。沈橘咬咬牙，决定将她谋划已久的方案提上日程：
    “这周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8）
    谢行舟想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迅速给了她一个时间：“周四上午10点到谢氏大厦找我，告诉前台有预约就行。”
    沈橘原本还担心谢行舟拒绝或是直接问她想谈什么，他答应得这么快也让她松了一口气：“好。”
    沈橘和谢行舟离开的时候，“王叔牛杂粉”门前还排着不少食客。今天的体验确实让谢行舟觉得新奇，问她：“你经常吃苍蝇馆子？”
    “也不是经常，有时候听说了相关的都市传说就会去看一看。”
    谢行舟被她这个用词逗乐了：“那你下次可以带上我。”
    沈橘诧异，没想到谢行舟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你、你有兴趣？”
    “还不错，”谢行舟抬手替沈橘扣好安全头盔，“上来。”
    当然，这个不错不仅是“苍蝇馆子还不错”，更主要是“和她一起逛苍蝇馆子的感觉还不错”。
    在谢行舟以往的认知中，真正的美食绝对离不开高质量的原材料。大众餐厅因为成本精力受限，既没有精湛的创意和技巧，也没有高质量的食材。
    就像喝葡萄酒吃药草长大的日本和牛，无论是肌肉之间的油脂含量、纹理光泽度还是口感，都有着其它品种无法比拟的优势。咬下去的瞬间肉就化成了美味，厨师再在此基础上加工，创作出一流的料理。
    能使普通食材拥有超过高级食材冲击力的厨师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
    因此，对美食评论家来说这世上99%的大众餐厅一定是没有价值的。
    但今天和沈橘吃的苍蝇馆子让谢行舟认识到了另一种可能——大众餐厅菜式众多往往不能兼顾，只以一两道菜式为特色的苍蝇馆子，却有因长时间钻研技艺而达到所谓“大师”水准的高手。
    虽然比起他所知的同类料理尚有距离，但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更重要的是，苍蝇馆子独特的就餐环境和自带的市井文化感容易使人触动，把心情与当下时态结合，形成味觉记忆。
    就像现在，一提起牛杂粉，他一定会想起某个冬天的傍晚，他和拥有姬胡桃色卷发的小姑娘并排靠在摩托旁嗦粉。
    小坡拐外出小小的店铺外蹲满了食客，而他们之间氤氲出的热气，像是隔断了穿过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