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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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和黎正的同事一样捏了把汗,小伙子,有时老实不是好事,会让人下不了台。不过黎正哪会真到那个程度,他客客气气地说,“金小状,你是几个人?人少的话和我们拼一桌怎么样?”他朝自己这边伸了下手,让她可以看到一桌基本女姓,除他之外。
    “好啊。”金小田看看排队的长龙,“我就一个人。本来有个朋友,不过她放我鸽子了。”坐下来她想到一件事,“我们在哪里认识的?”
    黎正赶紧自我介绍,“我叫黎正,在某行春晖路分理处上班,这些是我同事。上次你的宝马被一位老阿姨的电瓶车碰擦了,我是目击者……”
    “原来是你!”金小田愤然。
    “是她吗?”黎正喃喃道。
    一句话没说完,他俩同时想起来,同时说道。
    黎正挠了挠头,“你记不记得那个老阿姨穿的裤子?”
    金小田嗤之以鼻,“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记她裤子干什么,好气我自己?”她上下打量黎正,“说实话我当时有怀疑过她是碰瓷的,你么,撬边的。”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全然忘记了身边一桌八卦分子都竖着耳朵在听,她们甚至已经在心里编好了脚本,好告诉行里的同事:黎大少对一位开宝马的美女大献殷勤,见到就激动地跑过去邀请她共进晚餐,而美女也毫不矜持地答应了……
    ☆、第三章
    “110反馈中心用短信问我对事故处理的意见,我回复对处理过程不满意,然后交警大队给我打电话了。”烤鱼上桌,鱼皮烤得金黄焦脆,土豆片、藕片和红辣椒混在一起,浓烈地刺激着金小田的食欲。她咽了口口水,“都过去了,我不介意了。”
    别人接收到她“废话少说,还是赶紧开吃”的讯号,一齐举起筷子,“吃吧吃吧。”只有黎正的思维仍然停留在交警大队的来电上,“他们说什么?”
    鱼皮果然和看上去一样好吃,金小田在咀嚼中得到了欣快感。幸好他们点的是黑鱼,完全符合她的胃口,充满弹力的鱼肉才好吃。跟黑鱼比起来,青鱼、鲢鱼松松垮垮,鲶鱼有股土腥味,而且太肥。
    “解释、道歉,说出警人员会被内部批评。是不是表面文章我不知道,反正我真的不生气了。”金小田又挟了一筷鱼,还有一些土豆片,同时她发现娘子军的战斗力绝对不弱。少了推杯换盏的时间,那条二斤多的黑鱼已经被翻了个身,“壮志未酬”地剩下小半条。
    黎正跟着她的目光移到烤鱼盘上,反应很快,叫来服务员又点了同样大小的一条。他端起茶壶,给吃得正欢的女士们满上茶水,又叫来服务员,再点了些饮料。
    “警察有这么好,还会赔礼道歉?”大众发出质疑的声音。
    “事后炮,钱都赔了,算安慰奖安抚人心。”金小田放下筷子,把她最近学到的教条转发给大众,“遇到交警不讲理,不要慌,拿出手机把他们的警号和处理过程拍下来,这是事后投诉和申请行政复议的关键证据。还有,宁可自掏腰包作为路面简单碰擦进行快速处理,这种处理不留双方联系方式,没有后患。千万不要贪图有保险公司买单认全责,万一遇上故意敲诈勒索,很有可能小事闹大。”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黎正,“当时我本来想任他们拖走双方车辆,调监控还原事实,但一来这位黎主任出来主持正义,二来那位老阿姨又说第二天有个腰酸脚痛要找我,不怀好意,所以我才认栽,赔钱了事。”
    大家看看悻悻然的她,又看看满脸歉意的黎正,不由笑了。金小田也笑,“算我倒霉。”
    黎正不好意思地挠头,他是多管闲事了,不过有些事还是得管吧?他说,“我虽然只看了两眼,但印象挺深的,这种花纹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活人会穿了上大街。我们去认认,如果真是她,也算给警方一个线索。”
    服务员端着第二盘鱼来了,金小田漫不经心,“要去你去,我完全不记得。而且我早说过,她早晚送掉她的命。”
    “你身为律师,应该更热心法政事宜,应该比我这种路人更有法律意识,她确实不对,但那是小事,你都说你不生气了,干吗不帮助警方早点找到真相,……”
    没人听他说的话,大家纷纷评价新上的鱼,“好像烤得急了点,鱼皮不如第一条来得香。”“鱼肉也不够入味,要不让他们拿下去再处理下。”“算了,反正差不多吃饱了。”……小邓用公筷给他挟了点,“黎主任,吃鱼。”
    菜足饮料饱,金小田叫来服务员,“买单。”
    “我来我来。”黎正连忙站起来掏出钱包,“说起来我应该向你赔罪,…….”
    金小田一顿饭被灌了n个“应该”,对滥好人黎应该说什么呢,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破坏他在他下属前的形象,虽然他应该早就没什么形象……
    金小田摇摇头,不能被传染啊。
    “别跟他抢,今天是他请客,我们人多,哪能让你请。”席上差不多所有女性一齐开口,“他家有钱,草皮大王的独生子,再吃十条鱼也吃不穷他。”
    “你爸爸是黎归元?好好的土地不种粮食去种草,抱着书记大腿拿到绿化保养发了财的黎归元?”金小田上上下下打量黎正,看得黎正毛骨悚然,“你认识我爸爸?”
    金小田不由分说掏出五张百元大钞塞给服务员,“买单。”她哼哼地说,“知道我是谁吗?我爸爸叫金大鑫,不认得的话回去问你爸。”
    “种田大户金大鑫?”梅城年纪超过30岁的都知道乡下有个金大鑫,埋头种了三十年地,种出了财富,作为人民代表经常发表言论。他对土地城镇化、工业化是坚决反对,常说没有了田人民将来吃什么。
    不知道种田大户跟草皮大王有什么私人恩怨,看金小田的模样像两个老的有过梁子,但黎正似乎又跟她们一样毫不知情。难道不但不能建厂,连种草皮也违反金大鑫的理念?原来还有人这么坚持信念?
    金小田恨恨地想,要不是你爸拉我爸去上了别人的当,我爸怎么会越来越固执,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还逼着自己女儿去读法律……
    金小田自认完全不是吃法律饭的料,读书时语文历史政治前背后忘,考试屡屡低空掠过,至于司法资格考试,回想起来更是惨绝人寰的三年,谁见过二十多的大姑娘复习功课,旁边坐着手握鸡毛掸子的父亲,一个呵欠一记抽,货真价实打到起红杠。一年不过再来一年,两年不过还要考,幸好第三年以和分数线齐平的成绩过了关,否则她确信,今天绝对还是连外出吃饭都要提前申请的处境,“考不出就不要想其他。”老头子斩钉截铁,绝无玩笑。
    想想看,她的人生轨迹就是被眼前这位“唐僧”他爸给改变的……
    算了,上一辈的事,金小田收了找零,大气地一挥手,“谢谢各位,共餐也是缘分。”
    “金小状,发发名片,将来有什么相关常识也可以咨询下。”女同事们热情地说,这年头谁能保证不遇到点糟心事,有个认得的律师也好,看在交情上提供免费的专业意见。
    金小田硬着头皮,以大无畏的精神揭发真相,“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本人专业知识有限,帮了倒忙就不好意思了。”查到分数终于及格的当天,她已经忘了一大半。到今天,除了宪法第一条和中国属于大陆法系国家外,其他统统还给了书本。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梦里见到了考卷,才混到了及格。
    “所以,大家都叫我金小状。”实在是没有大状的能力,也担不起大状的名头。
    原来如此,大家下一个疑问,“不打官司你有收入吗?”早日改行啊,何必浪费青春。
    “有两家单位请我做法律顾问,也帮所里作点文书工作。”金小田无颜以对江东父老,这两家还是她爸的关系来的,一年给个千把块的顾问费意意思思,免得她在所里交白卷。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不怪她,她早说过自己不行,是老头子非认为过几年就能行。
    熟读案例三千卷,不会上庭也懂判。
    封建传统要不得,老思想害惨人啊。
    “金小状不要气馁。听说律师吃了原告吃被告,夜总会里法官律师排排坐。你一个女孩子,不愁吃不愁穿,犯不着趟浑水。”
    大部分律师还是挺正经的,最多打打擦边球。
    “听说大律师最坏了,没事找事挑人打官司,标的越大越开心。我老公单位的老板的供应商就是,听律师的话去起诉,害得我老公被老板骂了顿,说没和供应商做好沟通。”
    帮助普通人士拿起法律武器维权是好事吧。
    “世道不好,做生意也不容易。最近哪里说我们平均收入月薪2万,害我婆婆当我在发财,跟我开口说物价涨了,家用也要涨一涨。开玩笑,我们被平均了吧?他们拿地方商业银行的收入跟五大行类比。”
    “哪家地方商业银行收入有这么高?说来听听。”
    “东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银行收入高的职位大把,做业务经理啊,拿提成。这种要后台,除非自己老子做点啥官职,要不就是大老板,否则……开玩笑,搏小命也完不成任务。这个季度完成了,下个季度要提高,一季比一季高,总有一季完不成。”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自从...做了业务经理后,连内衣都挑大牌买,从前她跟我在一个分理处时,还在穿棉布的,那种二十几块一只的。现在不一样了,听说她认得了一个大老板……”关键字眼统统压低声音。
    ……
    黎正很小心地微笑,“要是你有时间,我们去派出所把情况说一说,调出那天的监控,如果能确认那几截身体不是那个老阿姨的,也算一桩事了了。”
    嗯,还有一位关心他人的热心市民。金小田看了看凑在一起的几个头,他俩被完全忽略为背景。她朝黎正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右手抚在额头上,有声音嘴唇不动地问,“跟她们整天在一起工作,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
    但是,这事……怎么说呢,皇帝偶尔还要羡慕乞丐自由自在,所以谁在岗位上没个烦心的时候呢,不提也罢,也罢。
    黎正微叹,回归主题,“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和你一起去?”
    ☆、第四章
    金小田刚到家,今晚放她鸽子的人,表姐丁维娜等在她房里。
    “小金,对不起啊。”丁维娜自知理亏,放低身段,柔声细气地上前“捋毛”,“实在是出了大意外,比较起来,吃饭就不那么重要。”
    金小田往靠背椅里一坐,大腿翘在二腿上,抱着手盯住她看,“什么意外,说来听听?”丁维娜比她只大三个月,在小学幼儿园当老师,一张娃娃脸,加上未成年少女般的身材,两人走在一起时别人都以为金小田才是姐姐。
    “唉,你听了就知道真是大意外,喜剧转眼成悲剧。”丁维娜长长叹了口气,“上个周末我同学结婚,问我借了车派用处,结果摄影师探身在天窗外拍摄时,人被桥洞撞成了两截。”
    金小田的杏仁眼本来就大,这下都快瞪成铜铃了,好半天才问出口,“两截?”
    丁维娜点头,“拍录像的车在排头第一辆,司机光顾着开车,摄影师面对着第二辆婚车,根本没注意到前方路况,然后悲剧就酿成了。我同学当场晕过去,现在还在医院里。我也是明天要用车,打电话问她今天能不能还我,才知道这么回事。既然知道了,我就去探望她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金小田有气没力地摇摇手,“最近怎么了,一个两个,受不了。”她把黎正约了明天去派出所的事告诉丁维娜,“我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谁会把糟心事放心里!反正我去,认不出不怪我。”
    一阵风来,吹得窗帘呼呼荡起,金小田汗毛直竖。她抹抹胳膊,“别说了,你也别回去了,我们收拾下休息吧。”
    丁家金家两家之间隔着条小河,看着近,走却要十几分钟,丁维娜犹豫了下,也觉得刚才的话题有点碜人。她在金家常住惯的,睡衣牙刷什么的都有,当下也不客气,先进去洗了个澡。出来她正好见到金小田跟着军事频道在嘿嘿哈哈地打军体拳,“干吗?”
    “吃太撑了。”金小田答。
    姐妹俩从小到大无话不谈,卧谈会开得晚了点,第二天手机铃声响了又响金小田才醒,丁维娜已经走了。是所里的大律师,让她去看守所看他的当事人,其实也就是帮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带几句话。金小田郁闷地挂了电话,爬起来洗漱刷牙准备出门。
    金家和其他农家独院一样,是三上三下的两层楼,顶上是个假三层,充作储藏室。院里右边还有两间平房,分别放着农具和粮食。见小主人出来,小黑狗在她脚边蹭来蹭去,不停地摇头摆尾。
    “不行,今天是工作日。”金小田半蹲着跟它讲理,这小家伙自从坐车兜过几次风,就喜欢上了游车河,几乎天天要跟她申请出门,“你好好看家。”小黑知道没戏,转了几个圈去门口呆着。
    要去看守所,她跟黎正约好的时间只好往后推,谁知道这位顶真先生怕她脱逃,硬是赶到看守所,说等她这边忙好了一起去。金小田拿他没办法,要来就来,亏他想得出,看守所啊,又不是其他地方,也不嫌晦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充满负能量的地方出来,一眼看到老老实实坐在公交车亭等她的黎正,金小田还是挺高兴的。
    她主动关心了一下,“怎么没开车来,等在这挺无聊的?”
    “太远了,开车浪费汽油,不赶时间坐公交一样的。”
    好,觉悟高,跟丁维娜有得一拼。丁维娜平时也不开车,说公交方便环保节能不占公共道路还不用担心找不到车位。金小田斜眼瞄了眼黎正,细看长相还不错,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眼正鼻挺,人中不长不短,下巴不宽不尖,总之多之一分则偏于女气,少之一分又近于粗相,是个英气的小伙。
    他昨晚的表现也不错,耐心十足,不缺大方,就是有点滥好人。不过好总比坏好,和丁维娜算得上一对好心肠,金小田盘算着,“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你呢?”黎正条件反射地问,问完才发现直接问女孩子年纪似乎不够礼貌。
    “二十六。”嗯,大一岁,正正好。
    “学什么的?”这年头,专业对口什么的已经不多了。
    “金融。”黎正问,“你呢?”问完才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都知道她的职业了,他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随口问的。”
    金小田没在意他的话,不错,一个金融,一个幼儿教育,家境也相当。丁维娜家有毛条厂,虽然比不上黎家有钱,但绝对属于富家女。不错、不错,她为自己的神来之笔偷笑了下,小表姐天性纯良,加上工作环境简单,到现在也就相过几次亲,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没想到有一个合适的在这里等着。
    不对!金小田踩了下刹车,有个关键一定要搞清。直接问太露骨,她想了想,“你跟一大帮女同事吃晚饭,女朋友不生气?”
    如果不是在开车,金小田几乎要为自己的智慧拍掌叫好,看,问得多么不露痕迹,亏所里同事觉得她头脑简单,不适合从事法律行业。
    “我还没有女朋友。”这是黎正的软肋啊,他自忖比许多男同学强多了,无奈就是不入女同学法眼,以至于虚度年华到今天。
    “噢,”金小田心花怒放,果然她看人有眼光,一眼就觉得这小子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她轻飘飘地安慰道,“没关系,你年纪还不大,将来总会有的。”该怎么推销自己小表姐呢,金小田的大脑又踩了下刹车。不对,这事她得先和维娜通气,维娜有兴趣的话,她再从中撮合。就是他太高了点,维娜是158的小个子,两人站在一起身高上可能有点悬殊。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他俩有一个共同的本质:滥好人。
    金小田也是今天等候见面的时候才想起,丁维娜的同学,借了车出了大事,没给车主一个交待。要等车主问上门才说清原委,似乎有点过分了,就算她病倒,但有借有还,怎么也得说起一声。再说,出了这件事,让维娜以后面对自己的车呢,还不得有心理阴影。
    而维娜昨晚一句抱怨也没有。所以好姑娘一定要给她找个可靠的小伙,否则被人吃得死死的,亏大发了。
    黎正被金小田频频瞄过来的眼神给刺激得有点坐不安了,不知这位大小姐想到了什么,他鼓起勇气,“昨晚我问过我爸了,他说当年是他不好,害你爸爸损失了一笔钱。但他也是受害者,损失比你爸爸更大,你爸爸不怪他。你……也别放心上了。”
    “不怪不怪。”金小田笑着说,她家老头那个人,遇到事第一先责怪自己,哪可能去怪朋友。是她对黎老头有意见,但看在他儿子的份上,算了,不然以后做了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方便。
    对于黎正和金小田的热心,派出所民警表示十分欢迎,和他俩一起查对了监控录像和现场照片。裤子和衣物碎片的图案确实吻合,从肢体碎片认不出是否为同一个人,但算一条线索,具体的往下查找工作由警方来做。
    “谢谢你!”金小田把黎正送回分理处,他请了一天假,既然事情做完,就决定回去上班。临下车,黎正向金小状同志致以深切的感谢,以及革命的握手。
    金小田跟他握了手,再次不露痕迹地说,“好说。我们长辈是老朋友,我们也算世交,有时间出来吃顿饭。”
    那是那是,黎正头点得紧,必须的,昨天居然没抢过一个姑娘,多不好,身为男性必须担起买单的义务。他再三叮嘱,“下次一定要由我付账,否则太丢男性的脸了。”
    好说,金小田又笑了下,让丁维娜这个没开过眼的见识下,她这傻小妞老是觉得自己没有家累,应该负起买单的责任,哪怕有男同学男同事在场。生活本该是礼尚往来,而不是满腔热诚、单向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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