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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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尖叫的*在刹那间湮灭无踪,黑暗中两人一时都没有动弹,舒浅却感觉浓重的泪意随着他的触碰瞬间涌入眼眶,弥湿了周围的一切。
    熟悉的触摸,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如同无孔不入噬人心魄的小虫,一点点钻进骨髓渗透血脉。她几乎可以想见穆杨此刻的样子,颓倦疲惫到面无血色,却依然紧咬着唇狠狠支撑着身体,执著地在这片黑暗中沉默寻找着她。眼泪夺眶而出,她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却还是察觉到了那浓郁的湿意,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擦去那不停滚落的泪滴。然后他冰凉的指尖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灼烧干涩的脖颈上。像是感觉到某种黏腻温热的液体,他的动作稍稍一滞,很快却变得愈发轻柔,如同捧着易碎的瓷器爱惜抚摸着。
    被匕首刺破的肌肤正不断渗着血珠,舒浅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可还是随着他的动作心疼得难以自已。他们终于又走到了一起,可是他为救她已经断了这里唯一的出路,又怎能再逃得出去?
    更何况这地底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个可怕的威胁。
    正想着,穆杨却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往前方扯了扯,示意她慢慢回到电梯的方向。舒浅一怔,心底忽然升腾起久违的希望,一下子打起精神握紧了他的手。
    她信他,哪怕被逼入绝境,她也信他一定能想出办法,一定能带她出去!
    可此刻的境况却不容她乐观多久:之前她是从这个方向跑来,而吕刚追在她的身后,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借着黑暗躲开,但如今逆向而行却随时有可能被他迎面撞上——穆杨早就被折磨得筋疲力尽,能硬撑着找到她已经是个奇迹,而凭她自己又哪有可能敌得过最残忍的罪犯?
    只是穆杨,我们多么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一起啊。一个人的时候我不畏惧死亡,可如今有了你,我却害怕了。
    舒浅深呼吸几下,浑身都冒着冷汗,努力平息下心跳屏息凝听着对面的动静。吕刚或许还在远处,亦或许就近在咫尺,没有丝毫光亮的走廊里只有侵蚀心骨的寒意,每一步仿佛都通向不可预知的危险和死亡。
    舒浅贴着墙,紧牵着穆杨的手无声地移动向前。他们的脚步竟出乎意料的默契,没有磕绊没有迟疑,很快便走过了大半截走廊,可突然之间,一阵轻不可闻的摩挲声同时落入两人耳中,而他们的动作也接连一顿——
    吕刚就在他们对面。
    他们之间,只隔着半条走廊的宽度。
    舒浅的手指轻轻一颤,感觉穆杨用力捏了捏她,旋即将她握得更紧。心头刚稍稍一稳,却很快察觉到手心那阵颤抖转移了来源,而她绷紧的情绪骤然一凛,只觉得身心都霎时间冰凉下来。
    穆杨的手开始抽搐了,这是身体机能垮塌的前兆。他们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全身如同被蚀人的虫子啃咬撕扯着,穆杨紧咬着牙关,可还是抑制不住骨头里的酸软疼痛愈演愈烈。一片漆黑中,他明显感觉到身旁女人柔软的身躯骤然僵硬,却连再安抚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拼命凝聚着最后的精神和意志,将身子抵在背后的墙面上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过得无比缓慢,这片折磨心神的死寂中,只有不远处细碎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刺激着神经。一步、两步、三步……舒浅攥紧了他的手默默数着,等吕刚再走出两米远,他们就可以继续行动了。
    穆杨,求求你再撑一下,再坚持一下。
    她的嘴唇都快要被自己咬破了,却倔强地忍着眼泪不让它们再流出来。眼看着那声音越来越远,穆杨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手指轻轻动弹了几下,竟然忽地松开了她。
    舒浅脑袋一懵,可耳畔只听远处走廊的尽头又传来“咔擦”一响,熄灭许久的灯光骤然恢复明亮,一时刺得她睁不开眼来。而恍惚中已经有一道力量将她推向电梯的方向,她下意识地伸手拍在了电梯按钮上,只听门后齿轮转动绳索摩擦,可身后某种更可怕的寂静却让她后脊无法抑制地窜上冷意——
    吕刚就在他们数米开外,面对着这阵突如其来的光亮也是一怔,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蓦地转身望向了后方。而穆杨推开了她,自己却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扶着墙艰难地低喘着。
    他刚才只将电闸拉到一半,临时用电线悬住钻了孔的水瓶做了个简易定时器。水瓶的重量可以暂时让电闸开关保持半开半阖状态,可随着水滴的渗漏力矩也在减小,最终占上风的反弹力会让电闸自动弹回。这时风险极大的一步,但他也只能拼尽全力赌一把——赌这个方法行之有效,赌他能在黑暗中寻到舒浅的踪迹,赌他们能在电闸跳回前赶到逃生的电梯门口,先吕刚一步夺走那唯一的生机。
    他赌的每一项都赢了,可却还是输在了最后,因为他再也没有力气保护她了。他已经撑到了极限,但起码还能用这副身躯挡住眼前的人,能为她争取多一秒,应该也足够了吧。
    “穆杨!”舒浅心头巨恸,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不忍出口的名字终于从唇边溢出,如撕裂绝望的呐喊回荡在这地底的通道里。
    “走!”他背对着她,干裂嘶哑的嗓音低低响起,“你先进电梯,我马上就会跟过来。”
    舒浅不停地摇着头,眼泪终究还是止不住滑落下来。都已经这般模样了,他怎么可能还走得动,她又怎么可能丢下他。可吕刚闻言竟然狠绝而又轻蔑地笑了:“多么伟大的牺牲,但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缓缓抬起了手臂,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穆杨的眉心,扳机扣下,如同灵魂出窍的声音在这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可这份安静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如同霹雳惊雷般的爆炸声刹那间从头顶传来,整个地下剧烈颤抖震动着,连走廊里惨白的灯光都仿佛在“嘶嘶”做着最后的挣扎。
    舒浅和穆杨同时心神一震,可吕刚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说过,除了组织成员,没有人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现在,”他的食指已经压下些许,“很遗憾,穆杨,我们只能说再见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走廊彼端“叮”的一声,汹涌的爆炸气流随着开启的电梯门澎湃而来。吕刚神情一滞,猛地调转枪头指向后方,可另一发金色的子弹比他更快更精准,隔着五十米的距离破空而来,瞬间就没入了他的前额。
    宁霂尘已经拔腿向他们跑来,声音嘶吼:“快进电梯!这里会塌!”可他话音刚落,穆杨整个身子竟直直下坠,一下子单膝跌倒在地上。
    “不!穆杨,不能睡!你睁开眼看着我!”舒浅扑到他身边,慌乱无助地搂紧了他,可怀里的人却已经陷入潜意识当中,只有嘴唇无声而又微不可见地颤动着。
    舒浅。
    哪怕昏迷着,他却还在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呼唤。她再也流不出泪,只能伏在他的胸口紧紧拥住他,像是要将他狠狠嵌入身体里一般。
    难道他们终将葬在这黑暗肮脏的地底,难道他们所有的未来都要化为浮光泡沫就此破灭?
    不!
    “我来。”宁霂尘不知何时跑到身后,屈身背起穆杨向电梯奔去。头顶的爆炸还在继续,而这里也因刚才涌进的那股气流扰乱了封闭室内的压强,瓷砖不断碎裂成无数小块,头顶的天花板也已经开始出现裂痕。舒浅不敢往后看,只拼命拍打着电梯的按钮,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竟漫长如同一整个世纪,终于面前的电梯大门徐徐打开了。
    “你先进。”宁霂尘朝她点头示意,可舒浅刚踏进那块狭小的空间回过头来,便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
    遥远的走廊另一端,厚重的钢门竟狰狞地颤抖着,毫无预警地骤然炸开。翻滚灼热的气流裹挟着金属碎片向他们直涌而来,宁霂尘背着穆杨的步伐一个不稳,竟被生生冲进了电梯,狠狠撞击在发烫的金属壁上。
    “快关门……”他摔倒在地上,哑着嗓子急迫出声。舒浅也疯了般使劲按着电梯内部的控制键,可机器的程序依旧不为所动,不等整扇门合上,汹涌的热浪已经充满了整个空间。而电梯上空的绳索也终于支撑不住这可怕的爆炸力,整节梯厢都在顷刻间失去重力向下方直直坠去。
    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无穷无尽的恐惧却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可怕。只是就在这时,舒浅的指尖却传来一阵轻微冰冷的触感,让她猛然清醒过来。
    “穆杨?”她睁开眼呢喃出声,失重的空间里,心却像是忽然沉到了波澜不起的海底,一片静谧。
    “我在……”沙哑熟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纵然四周全是金属摩擦刺耳的噪声,她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浅浅,活下去……”
    已经分不清是悲凉还是喜悦,舒浅说不出话来,只能紧攥着他的手,缓缓闭上了双眼。
    穆杨,我们都要活下去。
    就像是在一场黑色的深渊般的梦里辗转一回,待我们醒来,这个世界还会有春天,还会有花香,还会有绵绵无止息的光明。
    一如我们初遇那天,永恒定格在我生命中的温暖。
    ……
    半年后。
    午后的光晕在树叶间打散,零零碎碎落满了一地,舒浅就站在这树荫下的石板小径上,抱着一捧雏菊慢慢向前走去。她穿着一条墨黑的长裙,娉婷的身影缀在大片大片碧绿的冬青灌木丛间,显得愈发清丽动人。这样走走看看找了几分钟,眼前才终于映入墓碑上娟秀俏挺的字迹。
    如瑶。
    暮春的阳光温柔和煦地落在肩头,全身都像是浸润着融融的暖意。舒浅安静地站在风中,凝视着面前碧草悠悠的青冢许久,才弯腰将雏菊放在石碑前,望着照片上女人年轻美丽的笑容轻声道:“阿姨,穆杨今年可能赶不回来了,我替他来看看您。”
    午时的墓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鸟儿清脆的啼叫掩映在树林间。舒浅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只是经过守墓人屋外的铁栅栏时却听见老人好奇的喃喃问语:“姑娘,那个小伙子今天怎么不来了?往年他可都是大清早第一个过来的,常常在园子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呢。”
    舒浅的脚步一顿,静了片刻,抬头冲老人笑笑:“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欸?怎么听起来怪牛头不对马嘴的?老人还云里雾里,却见窗外的女人已经重新迈开步伐离去,墨色的身影似是要融入这暖煦春意中。直到走出了大半里路舒浅才缓缓停下步伐,闭上眼深吸一口山间清醒的空气,片刻后轻轻吁出——
    已经过了这么久,那边的事也应该快要结束了吧?
    微凉的雾气似乎唤醒了某些记忆深处的画面,苍白冰冷的实验室、冗长黑暗的地底隧道、撕裂空气的爆鸣和火光,还有最后那一片如深海般沉重可怕的死寂……
    她醒来的时候,穆杨就躺在右侧的病床上,呼吸罩下的面容沉静如水。而两人的手还悬在床边十指交握着,她轻轻抽了抽,只是那边的力道却大得让她挣脱不了半分。
    “你们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怎么掰都掰不开。”一旁的护士轻叹了口气,似羡慕又似感慨,“要是我这辈子也能遇上这样执著可贵的爱情,大概是死也无憾了吧。”
    ……
    舒浅低垂着头站在马路旁的碎石小道上,山谷里有清凉的风袭来,掀起了她的裙摆和长发。这里比市区的温度低了好几度,她抬手摸了摸手臂,唔,还真有些凉呢。
    可为什么心底却始终像是悬着一轮暖洋洋的旭日,仿佛那段深埋回忆的时光过后,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了寒冷?
    等待,有时好像也是可以充满希望给人力量的。
    她轻轻弯起唇角,有些无聊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走出几步路却又停了下来,低头看着阳光下短短的影子,忽然有些发愣——
    好像有些不对啊。
    山间带着泥土和青草香味的空气里,怎么会有她熟悉的气息?
    她心口扑通扑通剧烈跳了几下,飞快地掏出手机按下那个已经打过千百遍的号码。当初席川赶在系统自毁前抢救出来的那一小部分资料成了揭幕sps组织最直接的证据,穆杨伤愈出院后也应警方的请求加入了关于他们的秘密调查行动中,一消失便已经是好几个月了。每天深夜,舒浅都会拨通这个电话在语音信箱里留言。花开了,茶香了,新养的小金鱼对着她吐泡泡了……她兀自在寂静月色下向他述说着每天发生的一切,哪怕从未收到任何回音,却依然满足而幸福。
    他一定会听的,甚至有可能还挂着一如既往淡然自若的微笑,独独在听到她每条留言最后的“我等你回来”时,稍稍收了收唇角。
    只是这次,电话彼端却不再是生硬没有起伏的女声,清脆的短鸣如摄人心魄的铃铛敲响在她的心房,而舒浅整颗心也都随着这等待悬在了半空中。片刻过后那端终于静了下来,而她抬到一半的脚尖也倏地僵住,耳畔只余簌簌的风声,还有两人愈发急促愈发灼热的清浅呼吸。
    “穆杨,是你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抑制住声带里微微的颤抖屏息问道。而那端沉默了几秒,仿佛感受到她紧绷的情绪,竟然忽地轻笑出声,沉吟悦耳的嗓音缓缓落在她耳边:“傻瓜,抬头吧。”
    刹那间,一切仿佛倒回到无数个记忆里的日子,他从远处徐徐走来,高大挺拔的身形映衬在背后绚烂的天色下,恍若梦境般美好而又不真实。而他终于在她身前站定,如星如辰的双眸里全是她的倒影,一如曾经的每一次相望。
    四目凝视许久,舒浅的眼眶慢慢就泛起了微红,唇角的笑却在这清风浅阳中渐渐漾开。而那熟悉的怀抱也向她缓缓张开,穆杨走近她,再一次坚定地、有力地、仿佛再也不会放开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浅浅,我回来了。”
    ……
    我曾孤独行走在棱角纵横的世界里遍体鳞伤,却固执地用冷漠来掩饰疼痛;
    我曾倔强自守在冰冷坚固的城堡里兀自寂寥,却执着地用沉默来逃避温暖。
    而你,如流水般柔韧阳光般灿烂的你,就这样悄然降临在我的世界里,将我带出那茕茕孤零的灰暗,仿佛最绚烂最纯洁的彩虹,映亮了我全部的天空。
    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的未来还无比漫长。而有了你,一切变得充满希望,我又怎可能任它们半途终结?
    兜兜转转,光阴流转,我们穿越了大半个地球和时空,终于在彼此的不期间温暖相遇。
    我愿相信命中注定,因为你,那唯一的你,终将成为我此生独一无二的爱情。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先在这里说几句话吧。
    从一开始就追文的朋友可能知道,这篇文中间经历过一次大修,我原本只打算写一个甜蜜温馨的小故事,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从相遇到相知到相爱,想想也是很美好的,对吧?可是因为某个契机,我忽然发现笔下的人物其实有更大的空间,还可以向更广阔的天空成长,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故事。我是个挺慢热的人,很多想法都是在写作的过程中才慢慢形成,所以下一篇文,不仅是为了保证更新,也为了让文章架构从一开始就完整无缺,我应该会先全文(至少半文)存稿完再发。这就代表会有一个较长的空窗期,但我保证下一次回归一定会是一个崭新的能够给你们惊喜的起点。
    至此《浅情荡漾》这篇文的旅程就基本结束啦,后续还会有系列番外:小幸福啊,婚后啊,小包子啊,还可能写许卿桓和雪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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