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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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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已不由抬眸看向沈丽英,沈丽英慢慢回忆:“小升初考试的时候你没有发挥好,初中三年成绩处于中下游,你方叔叔被老师叫去过几次,你总是闯祸。这些年你呆了三座城市,你小学的最后两年,就是生活在南江市,那时我和你爸爸,也在这里。”她看向一言不发的方已,“你外婆过世,我没有接你走,是因为我知道你方叔叔能给你更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当年你爸爸一口答应下来做那种事,是为了快点还清债务,可以回去接你,他不想你寄人篱下。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有那种变故,我那时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当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几年,我和你爸爸一旦条件允许,都会偷偷打听你的消息,那次火灾发生前,我和你爸爸商量好,再熬一年,等你高考结束,就去找你。”
    方已放下筷子,等着沈丽英说重点,沈丽英说到这里,却笑了笑,仿佛陷入回忆中,双眼隐约有泪光,眨眼又消失,让方已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沈丽英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去找人。”
    沈丽英开车来,东拐西绕,最后驶出城区,车子上高速,方已侧头看她:“到底带我去哪里?”
    “很近,别着急。”
    方已拧着眉,沈丽英睨了她一眼,说:“我知道,自从你见过我之后,对我很失望,我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妈妈,不过我始终十月怀胎生下你,我不会害你。”
    方已嗤笑:“你还十月怀胎生下过我姐姐,哦对了,她也叫方已,你也不会害她,反正她三岁以后,从来都没见过你,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真奇怪,取名字有多费神,还是你对‘已’这个字情有独钟?”
    沈丽英不计较方已的阴阳怪气,沉默半晌,才说:“离婚之后,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姐姐,我很想她。”因为思念长女,看到刚刚睁眼的小宝宝,她恍惚看到自己已经六岁大的女儿,含着愧疚也好,因为想念也罢,她鬼使神差的让小宝宝也叫做“方已”。
    方已偏头看窗外,对沈丽英的解释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等到车子下了高速,再行驶一阵,她竟然看到了大海,沿路没有停留,一直驶达酒店,沈丽英才说:“到了。”
    欧海集团主办的商务活动在临近南江市的海滨城市举行,为期三天,今晚宴会举办地在度假酒店,此刻宾客已陆陆续续抵达,露天场地灯火辉煌,华服男女高谈阔论。
    欧海平甫一出场,现场立刻安静下来,外界一直有传他身体状况不佳,欧海集团内部乘此时机暗流涌动,但前一次的慈善晚会已经打破谣言,今日他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出场,更给众人下了一颗定心丸。
    周逍在喝酒,欧维妙走近他,轻声道:“我刚才见你一直在和他们聊天,现在聊完了?”
    “差不多。”
    欧维妙笑说:“等我爸爸讲完,我能不能邀请你跳一支舞?”
    周逍笑道:“今晚欧小姐是欧先生的舞伴。”
    “那你介不介意欧先生的舞伴请你跳舞?”
    俊男靓女太引人注目,一个高大俊朗,一个小鸟依人,前几日外界纷纷在传欧家大小姐的感情生活将有变化,如今似乎坐实了那个谣言,那两人谈笑风生,眉眼间有许多让人揣摩的味道。一位女宾客说:“那个男人没见过,是什么人?”
    友人说:“你不知道?那人叫周逍,之前不是有传,高大少在酒吧被人爆头吗?就是这男的干的,争风吃醋。”
    “争风吃醋?为谁?”
    “欧维妙啊,据说周逍一直在追她,可是没追成,那晚醉酒误伤了高大少,我看没那么简单,高大少花名在外,也许那晚这男的是英雄救美也说不定,争风吃醋也说不定。”
    “欧维妙的未婚夫不是姓蒋?”
    “改姓周也不奇怪,听说这次是欧海平亲自邀请他过来。”他说完,看向一旁的一个女人,对方穿着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乍一看像白衫黑裤的服务生,他说,“小姐,拿杯鸡尾酒!”
    方已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沈丽英等在树下,见方已从阴影中走过来,她脚步微动,仍旧停在原地。
    方已抬起头,不声不响地看着她,沈丽英张了张嘴,半晌才说:“我想让你看清楚,你喜欢的男人,可以为了利益攀上欧家,前一刻他还跟你在一起,后一刻就和欧维妙在一起。这些日子,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和欧家走得越来越近,欧海平甚至还默许了她女儿和蒋予非分手的事,今天他会让周逍以欧维妙绯闻男友的身份来这种场合,明天他就会让周逍以乘龙快婿的身份出席家宴,这是迟早的事情。”
    方已终于发声,却没有顺着沈丽英的话,“你说外婆过世的时候你没有接我走,是因为你知道方律师能给我更好的生活,你说你给我取了一个和姐姐一样的名字,是因为你想她,你觉得愧疚,你今晚说了很多话,有几次我真的很感动,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我一知道你的消息,什么都不顾的就赶来了这里,你说对了,见到你之后,我很失望,可是我竟然还抱着一丝希望,所以今晚才会傻乎乎的出来跟你见面。”她直视沈丽英,一字一句说,“沈丽英,你别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你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自私!你跟方律师离婚的时候很自私,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不顾外婆不顾我,也很自私,为了扮演一个善良愧疚的母亲给我取了一个跟姐姐同样的名字,也是自私,现在你让我看到那个画面,究竟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看清所托非人,还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心如死灰,帮你拿到所谓的证据,完成你的心愿?”
    沈丽英淡定道:“我不会否认后者,但我更不会否认前者,我说过,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我不会害你,你现在跟一个罪犯在一起,他迟早有一天会伏法,到时候你怎么办?我想让你清醒清醒,他不值得你对他忠心!”
    方已笑出声:“不如你自己清醒清醒,想想自己这些年做过些什么,再见!”
    方已跑了,身后无人追来,出了酒店一段人烟稀少的路,她对这里很陌生,只知道一味地跑,跑到气喘吁吁停下来,竟然看到一片海。她扶着栏杆眺望远处,明明已入春,此刻却分明感受到了寒冬的冷意,她想着沈丽英今天对她说的话,想着想着笑了一下,又想到刚才周逍和欧维妙亲密聊天的画面,她又笑了起来,抹了一下眼角的泪。
    方已走下台阶,踩到了细沙,走几步陷进去,她把鞋脱掉,走了许久才海岸边,浪有些大,冻得她一个激灵。电话拨通了,泡泡像平常一样第一时间抢过手机,喊:“小方,我看到了金圈圈,我要金圈圈!”
    大方在那头解释:“她看到了你抽屉里的金手镯,你不是打算等她过大生日的时候送给她吗!”
    方已说:“她喜欢的话就先给她,我到时候再买礼物。”
    大方嗔怪她把泡泡宠坏了,聊完电话,挂机前泡泡高喊:“姨姨,泡泡想你!”
    方已淌下眼泪:“我也想你。”
    一辆车熄着灯,停在方已原先呆过的栏杆附近,车中下来一个男人,倚着栏杆俯瞰下方的方已,从她脱了鞋,一步步走到海边,到她打完电话,他看得目不转睛,背影其实只是一个小黑点,他沿路走下台阶,再看到方已时,方已已经跑到了一块礁石上,弯腰捡石头往海里抛,抛一颗骂一声脏话,他听得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嘴角勾起。
    方已捡了五分钟石头,他看了五分钟,算算时间,他慢慢地、轻手轻脚地走上了礁石,离得越来越近,方已却无知无觉。他的手指头动了动,手上拿着一根绳子,他微微抬起,又放下来,反复几次,海风越来越大,他听到方已喊:“全都不是好人——”
    他想,是啊,全都不是好人,他把绳子放回口袋,双手抬起,往前用力一推,只听一声“啊——”,方已在他面前消失,几米高的礁石下,传来“噗通”一声巨响,海浪凶猛地咆哮。
    佟立冬闭了闭眼,脑中闪过方已张扬的笑脸,他站在原地,听见一声声“救命”,从响亮到虚弱,发觉自己不想再听,他终于转身离开,回到车上,他打开所有车窗,迟迟不发动车子,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越呆越憋闷,他再次下车,反复踱了几步,猛地跑到了栏杆旁,礁石距离太远,他根本看不清,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里似乎多了一个人。
    周逍冲到礁石上,跌在角落的那只手机铃声不断响着,他挂断电话,铃声停了下来,隐约听到一声虚弱的“救命”,又似乎是错觉,下方的浪又大又急,他突然看见一只手伸出水面,转眼又消失,再也来不及多想,他一跃而下,扎进海浪中,冰冷的海水将他侵吞,黑暗中他朝着一个方向猛力游,力气在流失,呼吸也渐渐不支,他探出水面,声嘶力竭喊:“方已——”
    一小时后,市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多了一个人,周逍浑身是水,脸色铁青,抿着嘴一言不发,他的心跳似乎已经停止,火箭打来电话说:“终于查到了,前两次的照片是欧维妙自导自演找人拍的,后面餐厅的照片是沈丽英干的,我怀疑高大少的未婚妻之所以会知道那件事,也是沈丽英用什么法子透露给她的!”火箭说了半天,却不见周逍回答,他喊,“喂喂,老板,你在听吗?”
    周逍挂断电话,捏紧手机,没多久铃声又响,他接起听,对方说:“监听设备已经成功安装进欧海平的房间,你那边怎么样?”顿了顿,“找到方小姐了?”
    一小时前,周逍正在同欧维妙聊天,突然接到电话,对方说:“刚才我们的人看到方已和沈丽英在场外,方已跑了。”
    周逍追踪着方已的手机信号,一路追到海边,听见手机铃声在礁石上响起,脚下是黑色的恍若能吞噬人的漩涡,他连呼吸都忘记。
    医生走了出来,问:“方已的家属?”
    ☆、第59章 有虐慎入
    周逍猛地站起来:“我是,她怎么样了?”
    医生说:“病人急性肺水肿,现在还在抢救,你先去缴费。”
    周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暴怒:“她还在抢救你出来让我缴费?你他|妈的给我进去救她!”
    一旁有护士过来拉人,医生往后躲,急忙解释:“他们正在抢救!”
    护士说:“先生你别着急,先冷静下来去那边坐坐!”
    周逍根本听不进,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统统砸到医生身上,再把所有的银行卡扔出来,“要钱是吗?全给你,你把这里最好的医生给我找来,钱想要多少我给多少!”
    医生和护士能体谅病人家属急切暴躁的心情,但无法容忍周逍这种用钱砸人无理取闹的行为,周围已有家属在指指点点,他们尽量心平气和地安抚他,周逍虽然仍旧一脸凶神恶煞,可别人也能从他涨红的脖颈和双眼红色的血丝中看出他的手足无措和恐惧。
    周逍不记得自己怕过什么,他没怕过鬼神,也没怕过失败,他不信鬼神只信自己,他失败过不止一次,成功却永远比失败多一次,所以他什么都不怕,可就在一小时之前,他在漆黑的海里,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已经没有知觉的方已带到了岸边,方已叫不醒喊不醒,吐出几口水后又晕了过去,他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那种灰白的颜色,分明就是死亡的颜色,恐惧铺天盖地而来,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害怕的浑身颤抖!
    周逍坐回去,双手交叉抵着口鼻,嘴里念念有词,双眼潮湿,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护士也不敢再和他说话,以免刺激到他,他在念什么,没人听得清。
    周逍在念方已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声音很小,他不敢想象可能的结果,一丝一毫都不敢去想,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有护士出来说:“方已的家属,方已小产!”
    周逍一怔,猛抬起头:“你说什么?”
    护士说:“病人有小产征兆。”
    周逍大吼:“你说什么!”
    护士朝后退去,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周逍已经朝急症室里冲,护士喊人过来拉住他,他蛮劲大,连摔两人,最后四五个医护人员一起上,场面一片混乱。恐惧已经放大到了极致,周逍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在叫“方已”,一名医生从急症室里出来,说:“胎儿没有保住,病人现在要转去icu。”
    周逍嘶吼:“啊——”
    重症监护室里,方已被安置在床,两侧是心电监护仪和生命体征监护仪,她还需要借助呼吸机。
    方已还没有醒来,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周逍目不转睛盯着她,希望她下一秒就能睁开眼睛,可是无数个“下一秒”过去,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护士走进来,小声说:“先生,你的手机落在了急诊室那边的椅子上,有很多未接电话,重症监护室不能呆太久,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周逍恍若未闻,护士又小声劝了几句,才看见周逍有反应,只不过他不是站起来离开,而是抬起手,轻轻覆在了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的手上,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在女孩脸颊落下一吻,头低着,迟迟不抬,似乎在哀求。许久护士才听见他在问:“几个月了?几个月了?”
    护士莫名觉得难受:“几周大,应该不到一个月。”
    等周逍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的时候,火箭也已经从南江市赶了过来,找到周逍,气还没有喘匀,就问:“出了什么事?”
    周逍猛地看向他,一字一顿:“她从南江市跑来这里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火箭愣了愣,吞吞吐吐说:“我……我有事……”
    周逍一步一步走近他:“我之前清清楚楚跟你说过什么?”
    慈善晚宴回来后,周逍找到火箭,对他说:“这段时间,如果我不在,你帮我看着方已,直到我回来,包括下班后的时间。我怕她会有危险。”
    火箭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可结果,才几周时间,方已就躺在了这里,他的孩子,就在今晚没有了!
    火箭已经遵从周逍的嘱咐,但凡周逍不在,他对方已几乎寸步不离,连斗地主都能陪方已斗上一晚,几周下来,他渐渐松懈,因此今天偷懒。他找不到借口,也无法找借口,火箭往后退,说:“对不起。”
    周逍已经攒起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快崩裂,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一旁有病人家属提醒:“喂,你有电话。”
    周逍猛挥一拳,火箭闭上眼,没有感到疼痛,睁开双眼一看,才发现他耳边的墙壁血痕斑斑。
    周逍走到了一边,透过玻璃窗,再次目不转睛看向病床,看也不看手机,就把电话掐断了,就这样站了几个小时,天微微泛亮,方已那头终于有了动静。
    病床上的方已睁开眼,身体极其虚弱,周逍颤声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方已,方已,跟我说句话!”
    方已的嘴唇动了动,很久才说:“没事……”
    周逍眼泛红,笑起来:“你别说话,让医生给你看看。”
    一会儿让她说话,一会儿又让她别说话,医生护士心里好笑,认认真真替方已做检查,方已生命体征稳定,没有大碍了。
    氧气管还必须插着,方已说话有些吃力,昨天傍晚前还生龙活虎的人,如今却面色苍白、虚弱不堪。周逍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从始至终眼睛只看她,他感觉到手心里的那只手往外抽了抽,他一把握紧,小声说:“没事了。”
    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方已闭了一下眼,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你先休息,有什么话等你身体好一点了再说。”
    方已说:“也许已经没有什么好说。”
    “方已……”
    方已滚了滚喉咙,声音轻轻的:“周逍,我是不是怀孕了?”
    周逍回答不了,方已看了他一眼,肯定地说:“我怀孕了,没有保住。”说完闭上眼。
    周逍哑声道:“以后还会有。”
    “你闭嘴。”
    “方已……”
    “你给我闭嘴!”方已睁开眼,大声道,“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你给我滚出去!”
    她还很虚弱,几乎用尽全力讲出这样一句完整的话,周逍抓紧她的手,方已胸膛起伏不定,她哭不出来,喉中却在无声嘶吼哀鸣,她还插着氧气管,她穿着病号服,她以一副鬼样子躺在病床上,她在浑浑噩噩中丢了自己的孩子,方已瞠红着眼:“滚,你滚!”
    护士进来拉周逍走:“病人急性肺水肿,不能受刺激,先生请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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