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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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这个小女生对她尤感兴趣,大概到了思春伤逝的年纪,对欧阳老师如女神般崇拜。
    “呵,每个人都这么说啊,无论男女。”
    申敏提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老师,你为什么一直不结婚?”
    “那么多年以来,心里始终有一个喜欢的人,但他无法娶我为妻。”
    “难道他是有夫之妇?”
    现在的女孩真是早熟啊,小枝苦笑一声:“因为他早已经死了。”
    高三女生也面色凝重下来:“我也有喜欢的人,但他也不能跟我在一起,因为他说自己是个幽灵。”
    欧阳小枝咬着耳朵说:“别相信男生的话!快回自习教室去吧。”
    目送春天里小女生窈窕的背影,她捡起花坛边凋落的花瓣,顾影自怜地放到嘴边吹起,看着花瓣被湿润的风卷走,莫名伤感起来。
    她没有再与司望见过面,就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他还不知道小枝回来了。
    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哪天在街上跟他偶遇?
    小枝也没有回过南明高中,有两次要经过南明路,也是特意绕远路避开。
    下午四点,她穿着一身职业装离开学校,坐地铁来到市中心的老街区,路边有各种小店与餐厅,到了晚上尤其热闹,都是附近居民来购物与吃饭。
    来到一家沙县小吃门口,招牌与门面还算干净,尚未到晚间饭点,几个伙计在聊天打牌,她坐进去点了碗云吞。
    为她把云吞端上桌的,是个瘦高个的小伙子,欧阳小枝把钱放到桌上说:“不忙的话,坐下来聊聊吧。”
    对方愣了一下,双颊害羞地绯红,坐下说:“姑姑,原来是你啊。”
    “在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不错吧。”
    男孩看起来不到二十岁,额头上有道青色印子。他穿着普通的夹克,头发被厨房熏得油腻,气色与精神都还不错,只是表情古怪,似乎有许多要说的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喂!你的漂亮姑姑又来了啊!”有个厨子开他玩笑,拍着他肩膀走过去,“他很喜欢这里,每天干活都很开心,也不知哪来的劲道。”
    “继宗,真为你感到高兴啊。”
    他害羞地搔搔头:“除了每个月两千块工钱有些少,其余都挺开心的,这些家伙对我很好,我想要再干一两年,就自己挣钱开个小店。”
    “太好了,需要帮助的话,到时候姑姑可以借给你点钱,或者算我投资入伙也行!不过,我当老师的工资不高,最多只能出一万块哦。”
    “嘿嘿!”
    路继宗傻笑了一下,牙齿都露了出来,像个阳光的大男孩,已跟几个月前判若两人。那时他整天打游戏,动不动在街上跟人打架,身边也找不到一个朋友,回到家跟妈妈也说不上半句话,看陌生人的眼神,就像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杀人犯。
    在南方小城的一年间,欧阳小枝希望通过接近这个少年发现路中岳的蛛丝马迹假如那个通缉犯还活着的话,眼前这个有着青色胎记的孩子,将是他唯一值得眷恋的人。
    事实上她有种感觉,路中岳就在附近徘徊,或许就在某个黑夜的角落里,这使她每次回苗寨的路上都格外小心,包里必须藏一支防狼喷雾剂。
    那个人就像鬼魂,从未在她的眼前出现过。
    终于,一个多月前,她把路中岳的儿子带出了小城。也是这孩子几次恳求的结果,他再不愿留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中了,他也知道每天混在网吧打游戏等于慢性自杀,他做梦都想再去那遥远的大都市,即便明知要为此而付出代价。他的妈妈也知道留不住他,就把儿子托付给了欧阳小枝路中岳的“表妹”,孩子的“表姑”。
    路继宗第一次离开小城,紧张而兴奋地坐上汽车再转火车,辗转十几个钟头才抵达这里。小枝替他找到这家沙县小吃的工作,老板是个忠厚的福建人,替他解决了住宿问题。虽然,只能透过狭窄的窗户,望着摩天楼的玻璃幕墙。
    他迅速更换了手机号码,再也没有与妈妈联系过。他还特意关照小枝,如果妈妈再打电话过来,就说不知道自己的下落。欧阳小枝没有做过妈妈,但能理解陈香甜的心情。不过,她还是答应了这孩子的请求,她担心欺骗他的话,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了,此前一年的努力就付诸东流。
    “继宗,我问你个问题哦。”小枝思前想后之间,已吃完云吞,看着少年额头上的青斑,“最近,周围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的人?”
    “没有啊。”
    他皱起眉头想了想,茫然摇头。
    “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你,或者遇到特别的事情,请一定要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我记得。”
    忽然,路继宗显得有魅力多了,明天隔壁拉面店的女孩就会找他玩。
    这少年,不过是她的诱饵。
    第五部 未亡人 第十三章
    2014年6月6日。
    十九年前这天的清晨,柳曼被发现死在南明高中图书馆的屋顶上。
    周五晚上,不到九点,街头分外凉爽,叶萧穿着一身利落的便装,独自坐在街边的大排档,吃着炒米粉与海带子。
    远远看到司望在过马路,这个少年的身胚越发雄壮,相比第一次见到时的瘦弱男孩,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那小子离开了贫民窟,却依旧经常跟人打架,在南明中学自然无敌手,而新家的街坊邻居们,看到他也会退避三舍。也只有他敢半夜在外闲逛,用买雪糕的价钱买切糕。凡遇到小流氓欺负人,或公交车上的扒手行窃,司望就会上去暴打一顿。可他无论怎么英勇无畏,都不能成为英雄好汉,却被当作不良少年。何清影整天长吁短叹,也只有她敢扇司望的耳光。
    他没听说过“周处除三害”吗?
    若非叶萧几度出面,这孩子早被抓进派出所,通知学校开除了吧。叶萧每次都严厉地警告他,甚至脱下衣服单挑一番,结果是,司望被打倒在地,或成为人体沙袋,偶尔警官也会挂彩。
    司望向老板娘要了串牛板筋,坐在叶萧面前说:“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你妈妈要是知道的话,他会打断你的腿!”
    明天是高考第一天,所有考生都关在家里复习,只有司望打电话约叶萧出来吃大排档。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倒害怕将来三天控制不住,一不留神考个全市文科状元啥的。”
    “祝你高考成功!”
    “我不是跟你来聊这些的!”司望打断了他的祝福,目光阴沉下来,“这几天,好像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
    “谁?”
    叶萧习惯性地扫视四周,黑夜里的大排档,挤满了下夜班的人们,以及附近夜总会的小姐。
    “不知道,我有一种感觉他是路中岳。”
    听到这个名字,叶萧的眉毛往上扬了扬,毕竟曾有位资深警官为了抓捕他而牺牲:“他有这个胆量吗?”
    “我想,最希望他出现的人就是你吧。”
    “话倒是没错!”三十多岁的警官,捏碎了手中的一次性杯子,“我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十三天,就是申明的十九周年忌日。”
    “1995年6月19日,晚上十点,魔女区。”
    “路中岳是我遇到过的最狡猾也最走运的通缉犯,他不会蠢到选择这一天来自投罗网的。”
    “但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看着少年凶狠的目光,叶萧抓住他的胳膊:“小子!你要听我的话!等到6月19日,你哪里都不要去,就乖乖守在家里,保护好你的妈妈。”
    “你呢?”
    “虽然,明知道那家伙不会出现,但我仍然会去南明高中,去废弃工厂的魔女区。”
    “别说这个了,问你另一件事:马力判下来了吗
    ?”
    “今天上午,市中级人民法院刚作一审判决。”
    叶萧一大早就去法庭旁听了,本案的侦查是他全程负责。今天他看到了柳曼的父亲,老头子在旁听席上异常激动,恰逢她女儿被杀整整十九年,要求立即执行死刑。
    大约半年前,全市特级教师张鸣松老师在家中遇害,杀人犯是他曾经的学生,也是被他送入清华的高才生,1995年毕业的马力。
    案发当日凌晨,马力拨打110自首。他向警方交代了杀人动机,是张鸣松在1994年到1995年间,以补课的名义对其进行猥亵。同学柳曼发现了这个秘密,马力就在学校图书馆的小阁楼里,用夹竹桃的毒液杀死了她,第二天又将罪证嫁祸给申明老师。由于涉及1995年南明路的两桩凶案,叶萧警官迅速介入调查,在看守所彻夜审讯了杀人嫌疑犯。
    马力异常冷静地说,他对于当年申明老师的死极其内疚,这辈子都在深深地悔恨。他早已对张鸣松恨之入骨,在深夜闯入他家,先是将其脱光衣服捆绑,最终用厨房里的尖刀割断咽喉。为何现场被翻得如此之乱?是要找到当年被张鸣松拍摄的照片,最后张鸣松说那些照片早就被他扔了,也可能已在外面传播,从而促使马力杀他复仇。
    几天后,特级教师张鸣松的丑闻,飞速在南明高中及整个教育圈传开。不久,就有多位他带过的毕业生,年龄从二十五岁到四十岁,主动站出来揭开真相,承认被张鸣松猥亵过的男生共有五人,或许有更多的人将永远隐藏这个秘密。
    然而,此案最关键的证据张鸣松拍摄的那些不雅照片,却始终没有出现过。
    叶萧与同事们反复勘察了现场,确认马力的供述基本属实,杀人凶器与被害人咽喉的伤口吻合,刀上沾满马力的指纹,他的满身血迹也属于死者,经鉴定无任何疑问,就是在杀人时溅到身上的。
    不过,叶萧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认为房门的痕迹存在疑点,似乎有人故意给马力留了门?虽然,马力一口咬定,凶案是自己一个人干的,却说不清捆人的尼龙绳从哪来的?开始说在网上买的,后来改口说从路边捡来的。
    “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叶萧把以上疑问说了一遍,反正案子都已宣判了。
    “是有些怪啊。”
    司望十九岁的眼神,出乎意料地成熟与冷静。
    其实,叶萧是在故意试探他,却无法拿出证据。何况在案发现场,并未发现第三个人的指纹或毛发。张鸣松家门口的楼道,没有安装过摄像头,保安也只对马力留有印象,其他人故意避开了摄像头,通过车库与楼梯来到现场。
    “我查过马力手机的通话记录最后一次接到电话,是在杀人前一个小时,来电号码是案发地附近的公用电话。马力解释说这通电话是有人打错了,我调查了道路监控录像,很遗憾这个电话亭是个死角,没能看到打电话的人。”
    叶萧说这段话时,司望却保持着可怕的沉默。
    “听着马力这几年的通话记录都调出来了,其中就有你的号码,大约在两年前。”
    “我是住在谷家时认识他的。”
    “不错,马力曾经在尔雅教育集团任职,在谷家破产前夕,担任过谷秋莎的总经理助理。我专门询问过他,但他说当时你还是个小学生,不可能与你有私下来往。”叶萧停顿了一下,特意观察司望的表情,“我想向你证实一下,他是否说谎了?”
    “我想先知道一点今天法院的判决结果?”
    “死刑。”
    作为一个抓获过无数杀人犯的警官,叶萧郑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马力一审上诉了吗?”
    “他完全认罪,没有上诉,希望尽快执行死刑。市中院会在三日内报请市高院复核,最后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司望的嘴唇有些发紫,背过身去咳嗽几下,皱着眉头:“这个板筋的辣放太多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既然是这个结果,我还有必要说吗?马力什么时候上路?”
    “接到最高人民法院执行死刑的命令后,将在七日内行刑。”
    “枪毙?”
    少年狠狠咬下一口牛板筋。
    “不,现在是用注射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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