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兰御谡突然微后侧,对身后的赵公公道,“去把朕的一对白凤镯拿来,就当朕送给赵家小姐及笄之礼!”
“是,奴才遵命!”赵公公半躬着身退了出去。
赵传铭听到镯字里有一个“凤”字,就知非同小可,忙离了桌,跪下身,四肢伏地谢恩。
这白凤镯历代都是赐给太子妃的礼物,帝王这一举……
这时连柳相都按耐不住了,他挪了挪屁股,刚想说什么,却见帝王突然捉了勺子,旁若无人地帮着兰锦又添了半碗,眼中没有丝毫藏匿的宠意,“你也不小了,千万别学你三哥,也该挑个妃子,正正经经地为朕添个孙子!”
一旁正五脏俱焚的兰陵,只觉得周身如芒刺,再也无法坐下去。按理,他是太子应该坐在兰御谡的身边。
这一桩简单的宴席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赵家的这个嫡小姐,皇帝已经瞧上了,准备把她许配给兰锦。
兰锦有了文相的支持再加上永安候府兵权的相助,可以说,半个屁股已经坐上了金銮大殿上的那个位。
他这个太子还没被拉下马,已经是有名无实了。
可陪着帝王用膳,谁敢提出先离席?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身旁的兰亭,见他还是低头吃着,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在沙漠里饿傻了……
兰亭确实没在意这桌子上,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兰御谡的心思他不是今日才知。反正只要不是给他纳妃,都不关他的事。对于兰陵的焦燥在众人一坐定时,他就感觉到了,心里想,若兰陵再不懂得隐忍,只怕连这命也会填上。既然横竖都不关他的事,那他就安安心心地吃一顿饭。
他倒是有些看不透兰锦,今天怎么会如此乖巧,随意让兰御谡去安排他的婚事。
宴后,兰亭刚要离宫,却在宫门口时被珍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拦住。
“三殿下,娘娘已经命奴才在这里候了四个时辰了,娘娘说,这回若奴才不能把三殿下请去,娘娘就不是赏奴才一顿打了,而是……”小太监很机灵,一见到宁王的身影,连请安都没来得及,上前就跪了交抱上兰亭的大腿。
兰亭连听下去的耐性也无,直接推开身下的小太监,朝皇宫外走去。
小太监年级小,担心没拦成,回头又要给绣亚训斥,跪着朝前几步后,声音里很快就带着哭腔,“三殿下,请让奴才把话说完,娘娘说她会直接抹了脖子去,去……去……”那种不敬的话,小太监愣是转诉不出来。
兰亭脚步一滞,抽回身问道,“真这样说?”
小太监抹了泪连连点头,还举着手拼命发誓道,“奴才绝不敢多添一个字,宁王殿下,您……”小太监话未说完,兰亭已经发了足,匆匆地朝永宁宫的方向跑去。
兰亭自然不知道,这只是很多女人无计可施时说话的一句口头禅,可他从小到大,除了沈千染,唯一算接触过的女人就是珍妃。
加上以前他和珍妃的关系也极融洽,也从未发生过,他想避开珍妃的事,所以,珍妃也不曾给他玩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因此,小太监一说,他便急了。风风火火赶到永宁宫时,却一眼瞧到珍妃正和绣亚有说有笑地聊着,瞬时,回身狠狠地盯了那小太监一眼,冷声问,“这就是你说的本王的母妃抹了脖子去见阎王?”
“亭儿,你过来,不要为难这孩子,才十三岁呢,刚进宫,母妃见他极乖巧便让绣亚先带着。”珍妃终于盼来儿子的身影,如今兰亭一个月也不见得肯进宫一次,他见这个儿子比见那个皇帝还难。
“母妃若有事差人来吩咐一声便事,儿臣这还得回兵部,一堆的事在等着!”从上次他失血回宁王府,几乎把珍妃吓得魂不附体,在太医诊治间,她便盘问暗卫,发生了什么事,宁王殿下会伤成这样,暗卫无法隐瞒,只好着实说了,珍妃只恨得牙都咬碎了,自已的儿子为了救她最恨的一对母女竟差点连命都丢了。
兰亭醒后,望着珍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又屡屡伤心得差点憋过了气,也没力气说些宽慰的话,只是轻轻握了珍妃的手,母子两无声的合好如初。
可自那日后,珍妃就开始大张棋鼓地让她的嫂子信义候之妻,在京城里挑世家名媛,甚至与兰御谡达成一致的看法,决不容许他娶沈家二小姐为妻,他就知道,珍妃这是铁了心要他纳妃了。
所以,伤愈后,他对珍妃派人来传他进宫,他都借着公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
“亭儿!”珍妃满脸是笑地上前拉住儿子的手,硬拖着他往桌边的椅按了下去,“再忙陪母妃说几句话也是有的!”说完,马上递了一眼给绣亚,吩咐道,“一早让你炖的血燕,该呈上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拿!”绣亚看珍妃眉开眼笑的模样,心情也变得轻构,连脚步都变得轻盈。最近的永宁宫真是诸事不顺,珍妃的脾气阴晴不定的。
补血的燕窝端来后,兰亭也不废话,两口就下腹,便站起身,刚想辞别,珍妃却快了一步,直接道,“母妃从你舅母那里得知,赵家有一个小女儿近日就及笄,母妃想为你定下这门亲事!”
兰亭驻足失笑道,“母妃,这你就别肖想了,父皇已经看中这赵家的小女儿,准备聘了给七皇弟,连白凤镯都赏了!”
珍妃心头泛酸,嘴角微微一抿,冷然道,“那是你父皇的意思,只要眼下没定下来,就谁也说不准的事。母妃听说,那女娃儿是个极贵的命,要不然当年义净大师也不可能专为了她上门去给她指点。”
兰亭不以为然,他轻轻地反握住珍妃的手,劝道,“母妃,父皇看中的,要是还不能算定,这天下还有什么算定下来的事?母妃,您好好地在这里闲时赏赏花,养养鸟,这些事,儿臣自有打算!”
这话如今对珍妃来说太空洞了,如果兰锦得到了永安候府的全力支持,那整个朝局都会发生变化。她心中焦急,又恨眼前的儿子什么都不肯听从她的,她突然挣了儿子的手,退了一步,劈口道,“不,你听母妃说,这事虽然你父皇认定了,只要是兰锦不认,你父皇也没辙!所以……”
珍妃话未说完,兰亭已一口打断,“母妃的意思是,让儿臣去找兰锦商良把这贵女让给儿臣?”兰亭说到此时,脸上已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莫说这事他不会做,就是父皇把这女的许给他,他了会推辞掉!
“母妃哪会让你开这个口,亭儿,母妃的意思是,你先下手为强,待那女子心意于你后,兰锦心高气傲,定然不肯结这门亲事,届时,你父皇也拿他没办法。如果皇儿你与赵家结下这门亲,先不说永安候以后会不会全力支持兰锦,就算犹豫了,对我们也是有利。亭儿,你努力了这么久,还不是为了那一天?真到那一天时,你想要什么女人,到时母妃也不会拦着你!”珍妃以退为进,只要兰亭答应她娶了赵家的女儿,她就先答应兰亭不再为难沈千染。
她想了几日,这是最折衷的办法!
兰亭神色敛起,心口仿佛一疼,昨日那张带泪的小脸尚贴在那处。他的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眸光如静止的水,凝止不动地盯着珍妃,似审似斥,“母妃,儿臣最后说一次,儿臣不会娶赵家的女儿。儿臣只会娶沈家二小姐,除了她,儿臣谁也不会要!这话,儿臣已经说了第三遍了!今日儿臣重复,希望母妃这一次要牢牢把它刻在脑子里!还有,儿臣提醒母妃一句,不要再干涉儿臣的婚事,更不要与父皇达成什么协议,只会徒增儿臣的烦恼,却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你——”一股挫败的颓废重又侵上心头,那是任你怎么暴躁,心急如焚,脚却永远踩不到地的感觉。为什么一个如此,另一个又是如此。宁常安伤了她的前半生,接着又轮到沈千染了么?她颤颤地指着兰亭,声线中带着凌历的哭音,“那沈家的臭丫头到底给你吃了蛊,你竟这样执迷不悟。这一次,是关于这个江山社稷,亭儿,你清醒清醒好不好?母妃都说了,以后大局一定,你想娶她就娶她,母妃决不会再为难了。母妃这么讨厌她,都肯做这样的退让,你就不能为母妃做一点点的牺牲么?”
兰亭缓缓摇首,一字一句,“儿臣说了,她是儿臣的底线!”
宴后,兰御谡回到了承义殿,昨夜一夜未曾合眼,现在兰锦的事稍稍定了,他的心安了几分。
便吩咐宫人侍候他就寝,前来的太监侍候得有些畏首畏尾,兰御谡便问,“扶香呢?”
宫人谨声道,“扶香姐回乡祭祖,可能还要过一阵才回!”
兰御谡摆手示意宫人退下,看看窗外的阳光都还未落下,便坐在床榻边随手拿了本医书翻看着。也不知道何时睡着,被龙卫唤醒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皇上,娘娘她……不大好,从昨夜里到现在没起过身,属下探到,连东西也没吃,只是被侍候的丫环喂了一些水,属下担心……”
“朕去看看她!”如今他希望他手上最后的一个砝码能够留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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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兰亭在沈千染重生的事,月在想,是在这文中用一些梦境来体现,还是用番外来写呢?犹豫中哈,亲们,你们也可以给些意见哈~
109风起云涌4
更新时间:201311 14:33:32 本章字数:11323
兰御谡到达东院时,近百名的龙卫团团将帝王护在中央。萋鴀鴀晓
帝王突然感到身后有被蛇咬上的感到,蓦然抬首,只见月光下,一个绿衣的少女冷冷在站在二楼的廊中俯视着他。那神情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是带着俯视苍生般的怜悯。
兰御谡眼角掠过薄凉,眼前的少女虽然那一张脸象极了少女时期的宁常安,可每一次先入他眼的,都是她脸上的那一双眼睛,象极了沈越山那双漆黑如夜幕的双眼,对他来说,这是一双污辱的印记!
兰御谡收回眸光,在沈千染的注目下,迈着帝王的步伐毫无禁忌地走进了宁常安的寝房。
挑起珠帘,看到青纱帐后一个仰面而躺的身影,他的脚步不自觉得放轻,以至根本就没察觉到,地板上辅了厚得的地毯,人走过时,根本不会发出声音。
房间里似乎点了宁神的香,那些香气有些重,加上壁角上放着一个炉子,正用明火熨着,好象是鸡汤之类的东西,更让房间里充斥满令人不悦的异味。
兰御谡有些不适地直接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窗户,让房里的味道散开一些后,方缓缓地靠近榻边,轻轻地揭开了帐帘。
床榻上,一条青色的薄衿盖在宁常安的身体,只露出半张脸朝内睡着。
他悄悄地用挂勾挂起帐帘,便轻轻地在她的身边坐了下去。
宁常安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发现到身边多出一个人。兰御谡静静地在她身边陪伴了一会后,忍不住挑起一缕她落在枕巾的上白发,放在手心上轻轻地摩娑着,感到到手心里的头发已没有当日的柔顺感时,他的心微微涩开,细细一瞧,果然,不过是数日不见,她连头发都开始变得干涩。
刹那间心痛、妒忌和痴狂,就这样铺天盖地倾泻过来,难道,他下旨让沈越山和瑞安一起去江南镇灾,对她的打击真的如此巨大?不吃不喝,连头发都变得如此干涸!
呼吸愈来愈急,好象怎么吸也填不满肺腹里的空虚,他的手缓缓移至她的脖子,有一瞬间,他竟心生掐死她的感觉,只要她死了,或许他的灾难就结束了……
可当那雪颈下传来微弱的脉搏跳动传感到他的手心时,他心神震颤,眉间松松蹙蹙间,手竟再也无法再用一丝的力道,他望着她的脸突然就笑了,笑得满目仓夷……
轻风掠进,带着夜色的气息渐渐流过他的肺腹,他终是轻叹一声,走到壁角,半俯下身,装了半碗参汤,将上面浮着的一层油泌开,从小叠里勺了一些葱花,端到床榻边,先将碗搁在榻边的小案几上,俯下身将她的脸转过来后,轻轻拍了一下,唤道,“宁儿,醒一醒,喝点汤,朕有些话要说!”
几乎是同时,他感到身下的人重重地颤了一下,但她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眉峰紧蹙着。
“你既然不想看朕,就好好听朕说话!”他微重地喘了一口气,褪去帝王的口气,而是用了彼时兰谡说话时的口吻,“我今日来,想告诉你一件十七年前的事。希望你听了后能够体会我当日的一片用心良苦,不要再怨恨我,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团聚,好好地在一起。”
宁常安呼吸微微急促,可还是不愿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就如同那日在皇陵之中,既便是睁开,那眼中的空茫,亦没有他,还不如闭着,至少他不用去亲证她眸中的无情。
帝王眉眼扫过难掩的伤感,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揉着眉心,“宁儿,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尤其这几年,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夜里常常被往事惊醒。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不想到死的时候,你还冠着别人的声名!”
他想掀开被子牵起她的手,却发现整个锦被卷着辅着,有一半压在了她的身下。他便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发现她的脸冷得历害,在他一触间,全身颤抖得历害。
他神情变得萧索,略为僵硬地收回了手,淡淡一笑,缓缓道,“宁儿,你还有一个女儿,名唤悦仪,如今正养在宫里,这孩子是我亲手带大的。”他见她依然不肯睁眼,以为她不肯相信他的话,便轻声道,“当年你怀的是双生子,是我让倾城改了你的脉象,让你以为只有一个孩子。你生产那一天,是沈老夫人亲自把婴儿抱出来给我,我答应她,只要把孩子交到我的手中,我就放过沈越山,留他一条命。那天,产房中,不仅仅是倾城,还有产婆都是我派去的人。你生产中,曾一度昏迷,所以,你才不知道,你生下了两个女儿!”他说话时,声音很平静,象在倾述着一件无关的事情。
“这十七年来,我看着她长大,也不知道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自已,好在那孩子不是很象你……”兰御谡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宁儿,这孩子我教得不好,初时,是因为太妒忌,所以,我故意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兰御谡的脸突然闪过一丝的狂乱,突然俯了身捧住她的脸,发狠地摇了摇后,嘶声道,“你别怪朕,朕当时不掐死她,已经算是极限了!”
他感到身下的人瑟抖更甚至,心中轻叹地撑起了身,眸光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月色,“好在有兰锦一直慢慢引导,性子虽然拨戾了些,但总归不是太坏,你回来,好好教一教,她总归会听你这个亲娘的话!”
“仪儿也有十七了,也早该婚配,当初父皇以为她是朕的亲生女儿,便把她指给了东越的太子。这次南宫邺来西凌时,三番两次在朕的面前提出退婚,朕也答应了,所以,你也该回来为你的女儿好好打算,不要再厚此薄彼,眼里就看得到你身边的那个丫头!”
宁常安依然不语,兰御谡呼吸仿佛被从胸腔中抽干殆净,他感到口干舌燥,不知道是因为说的太多,还是被她又勾起了心火。他站起身,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是凉的,他一口饮尽后,抚着头,揉按着有些发疼的眉心,在桌边怔怔地发着呆。
他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去让她对他敞开心怀,以前他可以淘淘不绝地说些故事,可这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被人拥戴,被众星捧月,所有的场合,只要他略感不悦,总有人想尽办法让他开颜。
他近身坐回她的身边,看到她的气息有些平静了下来。
“你起来喝点汤好不好,喝一口也行,朕听说你一直没吃东西,担心你饿坏了,所以,连夜过来看你,方才,那丫头的一双眼凶得要把朕吃了,宁儿,你这性子竟会养出那样的女儿?”他略用讨好的语气,“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予计较,否则,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朕来砍,这天底下,哪有一个人敢用这样的眼光盯着朕瞧?”
他看到宁常安眼角有泪泌出,心中大喜,俯了身象捡一粒珍珠般用拇指接住,“宁儿,兰锦的婚事,我也已经做了些安排,说起这事,还很好笑……”兰御谡看着她,眉目间缠绕着丝丝柔情,仿佛象是回到彼时他们年轻的时候,在鬼医的见证下,结成了连理,“我原也不知道赵家藏了这么个小女儿,是珍妃跑到我那里来求旨,说她瞧中了赵家的一个小姐,年方十四岁,过些日子就及笄了,希望让我给赐婚给兰亭。我哪里肯让安候与兰亭联姻,何况,稍了解后,赵家把这女儿当宝一样养着,将来谁娶了就代表赵家支持哪一个皇子,我便开口向安候要了这个女孩子,并指给了我们的锦儿。”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用指腹拭去她眼角落下的泪。
兰御谡絮絮叨叨地念着,可惜宁常安至始至终不肯睁开眼,帝王有些无耐地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毫无神采,他的心由里到外透出一份死寂与绝望,他忍着胸口处一阵阵剐痛将脸埋进她的颈间,想求得片刻的温存,只换得身下的人全身发抖如筛。
兰御谡感受着她的恐惧,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锦被下她跳动的心几乎能破腔而出,眉目渐渐苍凉,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眉心,声音不再有方才的温存,带着沉哑,“你太犟了,宁儿,太犟了,你说一下,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要把我逼到哪一步才算罢手。当年的误会早已经解开,你为什么一定要揪着我的错,那沈逸辰是你的儿子,难道兰锦不是?你疼惜沈逸辰,那兰锦呢,你做为她的亲生母亲,你教过他走路没有?他生病时,你喂过药没有?他学识字时,你教过他没有?你欠了他,你知不知道?”
他忍着、按压下所有的帝王脾气,尽量用柔和的语声和她倾诉着,“他年幼时,我还可以让秦之遥扮作你,哄一哄孩子,可他现在大了,什么话都往肚里藏的一个孩子,不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光你寿宴那天,他跑来跟你敬酒,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这孩子。可他什么话也不肯问!如今,他都要大婚了,你难道不想好好地为他做一点事,哪怕是受一杯新人的媳妇茶也好!”最后,他忍耐得连声音都发了颤,他似乎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坍塌下来,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再一次无力地将头埋进她的颈项中,可身下的人能给的就是无声的哭泣,甚至顺着鼻腔流淌出来,粘粘的湿湿流到了他的侧脸上。帝王轻叹一声抬起首,掖起明黄袖襟,轻轻拧去她的鼻滴,轻叹,“这么大的人还哭成这样,也不嫌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身下的人始终不肯回应,既使是忍到泪湿枕巾,也不肯睁开眼,看他一眼,更不肯吐出半个字。当壁角的火慢慢熄灭时,他感到他的心亦如那炎炉中的碳火化为了灰烬。
他茫然地抬首看着窗外,见天边出现薄光时,原本恍惚的目光忽然晃开一丝波动,他突然想笑,天真的亮了么?
“朕要上朝了,在走前,还是要说一句,你如果还关心悦仪,你就回宫看看她。因为,她中了你的好女儿沈千染的十年白发换红颜,这些年,一直是秦之遥偷偷给她易容,可如今秦之遥已死,她脸上的易容又必需一个月更换一次,这脸,很快就不能见人了。你若是当她是你亲生的女儿,你就去帮她治一治。朕的宫里,还留着一些刑兰草,你可以用它配置出解药!”他有些苦笑,当年他虽然当着她的面焚掉了十年白发的解药,可她真要回头,他手里还有刑兰草,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选择与沈越山离开了皇宫。
“宁儿呀……”带着婉叹的余音,声线凄凉,“要比起你的心狠,这世间,当真没有一个人能狠得过你!”
帝王离开后,隐在壁内的一个暗格打开,一个黑衣人闪了出来,身子只有三尺高,象个敏捷的孩子一般,离去。
不到半盏茶时,沈千染推门而进,她冷漠地走至床榻边,看着锦被下依然在流泪颤抖的人,灿笑从嘴角直达眼际,微微俯下了身,带着怜惜地啧啧了几声,“瑞安,就算是兄妹久别重逢,也不必哭成这样子!你方才那样,你的皇兄一定心疼坏了!”
呼吸交错,近得清晰地闻到从沈千染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瑞安身子抽得更历害,她想动,却身体不由自已控制,连眼睛也睁不开,她想叫,可是发不出声音。
沈千染轻轻地掀开薄衿,看了几眼后,柔声夸道,“表现不错,没失禁,看来,你的皇兄耐性不错,今日没怎么碰你,不过,下回就难说了!”
还有下回?瑞安周身除了叫嚣的恐惧,还有冷入骨髓的冰寒,她不明白,既然宁常安已经用她的身份离开了,她也成了替死鬼守在这里迷惑皇帝的眼线,为什么还有下回?
凉意向四肢百骸渗去,她强忍胸中的酸胀,没有挣扎,其实是无法挣扎,她拼命地想撑开眼皮,却什么也做不了!
沈千染象是完全明了她的心思一般,坐了下来,缓缓道,“这话应让我怎么向你解释呢?如果你的皇兄对我的娘亲稍稍冷静一分,或是说稍稍忍得下半分的心,他就不会一夜没有碰你一下,这一点,从皇陵出来后,我就知道了!其二,你皇兄太精明了,估计再过一天,他就会发现异常,比如,你的眼睛自始自终没有睁开过,他一定会想,这肯定是假的,因为这天下唯一一个能瞳眸变色的秦之遥已死,所以,你这个假宁儿,只要一睁眼就会露陷!”
沈千染突然俯身,一只手伸到了瑞安的后腰之中,缓缓地用手中的磁石吸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几乎地同一时间,瑞安的双眼睁开,沈千染站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眼睫下的一双琉璃眸,语声淡淡,“确实这天下没几个人能比得过秦之遥,不是易容,她的模仿才是天下无双。所以,公主殿下,阿染可以让你睁开眼多看看这世界,但你的嘴巴就不用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