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精心计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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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出宫四年,皇帝来看过她三次,第一次是在她出宫两年后的中秋,后面两次则都是在阳春三月。这几次短暂的碰面两人没说上多少话,反倒是阿桓和他亲近了不少。
他第一次过来时,阿桓对他还很陌生,缩在门边警惕地看着他。他笑吟吟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扬眉道:“是哪家的小郎君啊,怎么跟只小老鼠一样,胆小成这样?”
阿桓虽然没怎么听懂他的意思,却也知道说人是老鼠不是什么好话,立刻鼓起了包子脸不服气地冲到了他面前。
皇帝明显是有备而来,见状低下头仔仔细细地审视他半晌,赞许地点点头,“是我说错了,小郎君不是老鼠,是勇士才对!”
“你是谁?”阿桓硬邦邦道。
“我啊,”他蹲□子,扶住他小小的肩膀,“我是你的父亲啊。”
“父亲?”阿桓皱着眉头念这两个字,“那是什么?”
他听到这个回答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来阿桓长久住在山上,接触的除了顾云羡就是伺候他的宫人,恐怕没什么人去给他讲那些复杂的关系。
“唔,你平时都唤她什么?”他指指顾云羡,决定选一条简明易懂的路。
“阿母啊!”阿桓答得理所当然。
“那你知道阿母是什么意思吗?”
阿桓再次皱起可爱的小眉头,思考半晌犹犹豫豫道:“就是……每天给阿桓点心吃的人?”
皇帝失笑。
阿桓见他笑了,神情变得紧张,“我说错了吗?”
“没错,你说得很对。”他伸手敲了他额头一下,“父亲和阿母一样,都是给你东西吃的人。”
“哦,这样啊!”阿桓恍然大悟,“那,父亲你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取过一旁的白玉盘,递到他面前,“今天晚上,当然要吃宫饼了……”
阿桓看着盘子里精巧可爱的宫饼,欣喜地睁大了眼睛。
顾云羡看着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买了阿桓的心,好笑之余也没有多么意外。
她一直知道,只要他肯下功夫去讨谁的欢心,就一定能办到。好比从前的自己和景馥姝,还有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是在他亲切自然的态度中被他折服。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月光照在温泉宫的树木草地之上,仿佛铺了一层银霜。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用了宫饼。吃东西时皇帝一直把阿桓抱在膝上,和他说着各种悄悄话,后来还甚至抱着他去了庭中,坐在那里给他讲牵牛织女星的故事。
顾云羡立在殿门处看着他们父子俩,想起自己小时候是听阿母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不由感叹这人真是来一次就要抢她的活一次。
他住在温泉宫的那些日子,她对他的态度都很自然,并没有刻意疏远。这样的行为除了她不想多生是非以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明白,虽然他看起来一切正常,心中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顾云羡离开皇宫的第二年,永嘉六年七月,原吏部尚书姜魁告老还乡,皇帝任命崔朔为新任吏部尚书,然后在两个月后正式宣布推行新政。
政令的内容主要有三个部分,分别是机构改革、赋税改革以及军队改革。
新政裁撤了大批无用的机构和官员,并重新丈量全国土地,更改征税方法。军队方面则重点推行“保甲法”,官府把各村村民组织起来,十家编为一保。保丁平时种田,闲时练兵,战时则编入军队作战。这种方式既加强了对百姓的控制,还减少了军费开支,十分适用于如今国库空虚的境况。
新政一出,朝野动荡,各方势力展开了角逐,一时间混乱不堪。
这些事情顾云羡都是听宫人讲给她的,温泉宫虽然隐在山中,却还是有人负责往来于煜都和茂山之间,采买各种食材用具,这些人一路可能听说不少的事情。
顾云羡东听一耳朵,西听一耳朵,再结合自己的分析,也就把事情都理得差不多了。在她看来,皇帝为了这次的新政,至少准备了三年。在这段时间内,他往三省六部所有关键衙门都安插了自己的亲信。所以如今政令一出,虽也遇到许多阻力,却一直都占据了上风。
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一个人比皇帝更加引人注目,那便是崔朔。
如今已贵为正三品大员的崔朔并不是顾云羡从前以为的那种只会纸上空谈的儒士,他的各种手段竟丝毫不下于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
就顾云羡所知,崔朔任中书舍人这两年在朝中结交了不少有识之士。那拨人和他既不是属于南党也不属于北党,自成一派,因支持陛下推行新政,所以被外界统称为新政党。
陛下和新政党,北党并上南党,双方对峙,各出奇招,一心要将对方击垮。
这么拉锯了大半年之后,局势终于发生巨变。原本反对新政的北党忽然改变态度,转而站在了新政党这边,徒留南党独自抗争。
众人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还在疑惑的时候,就听到了北党领袖、左相徐庆华与崔朔谈诗论画、雪□酌的消息。于是大家瞬间了悟,原来这崔朔是徐庆华的忘年之交啊!
更有甚者,一些记性好的还想起了永嘉四年的中秋夜宴,崔朔与当时还是贵姬的顾皇后合奏一曲,引得徐庆华击节赞叹的往事。这两人志趣相投、政见一致,走得近一些也很正常啊!
但众人不知道、顾云羡也不知道的是,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徐庆华早在被任命为左相之前就是皇帝的心腹。如今这一番做戏,不过是皇帝不希望让人觉得他处心积虑逼走了周世焘,所以故意引导众人认为是崔朔替他拉拢的徐庆华。
顾云羡住在世外仙源一般的温泉宫,想象着煜都的腥风血雨,不由再次庆幸自己早早地躲开了这一切。
心中对那个人的感情,又复杂了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和味煎饼果子菇凉扔的火箭炮!土豪,请让我为你暖床吧!洗衣做饭我……都不会!但是我会暖床!o(*≧▽≦)ツ
下一章崔郎就粗来啦~~~我说了在外面这几年节奏会很快哒!mua! (*╯3╰)
内什么,看到陛下说给阿桓带了宫饼,我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不要五仁的!”被前阵子的微博荼毒得不轻……_(:3」∠)_
其实阿笙什么月饼都不爱吃……╮( ̄▽ ̄quot;)╭
今天重新看文才发现,昨晚九点多改了上一章的错字之后,按钮就崩掉了……蠢哭!┭┮﹏┭┮
所以重新推荐一次,好基友完结文!喷油们有兴趣可以去看看!阿笙我特别喜欢最后那个番外,这两天又跑去看了一遍,爱死男二了!【捧心
文案:
姐姐被人陷害,自己替身去死。
重生醒来,宁蘅表示,这一辈子,她只想做一件事——复仇。
☆、128
其实顾云羡住在行宫这几年,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收获。她出来的第二年暮春,西山道观便送来了帖子,说是兰溪长公主邀皇后娘娘前往一叙、坐而论道。
顾云羡把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才笑着回道:“回去告诉长主,本宫过阵子便带着皇五子一并前去。”
阿桓就这么多了个疼爱他的姑姑。
兰溪长公主对谁都淡淡的,却独独疼这个孩子疼得紧,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备一份。顾云羡私下揣测,大抵是阿桓与陛下长得实在相似吧。
她们相处的时间一长,也渐渐熟悉起来,有了一点闺中姐妹的意思。虽然一个信佛一个信道,却不妨碍她们一起在别的方面找点乐子。
兰溪长公主当年曾给顾云羡透露过景馥姝和宁王的事情,顾云羡对此一直铭记在心,也在某次对坐饮茶的时候,含笑着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当时兰溪长公主以手托腮,淡淡地看着远处的海棠花树,语气也和落花一般自然,“其实没什么。我不过给你指了个方向,后面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在费心思。”美眸瞥向她,“不过,你确实做得很彻底。”
顾云羡明白她的意思。永嘉六年五月的时候,皇帝突然问了景馥姝父兄不敬君王和渎职不公两项大罪,将一家都削官去职,流放蜀中,甚至连她那位在工部当差的远房叔父都跟着倒了霉。不仅如此,他还把原本以婕妤之位下葬的景氏贬为庶人,迁出平陵妃园寝,直接丢去了乱葬岗。虽然皇帝的行为理由充分,可这么折腾一个死人,仍有不少人觉得太过刻薄。
顾云羡却知道他为何这么做。太后是他的亲母,景馥姝却曾经害了她性命。即使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也阻止不了他迁怒。
他能够忍这大半年,找到一个合理的罪名再去发落景氏一家已经十分克制了。
兰溪长公主这么说,大概是以为这些都是她的手笔吧。连景馥姝死了都不肯让她安生,怎么看都狠辣得过了头。
顾云羡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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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十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佳节。
顾云羡原本打算就在温泉宫里赏赏灯便罢了,谁知正月初十的时候兰溪长公主却忽然邀她去西山小住,然后在次日早上跟她说,想去看看煜都的十里华灯。
“我在西山上住了这么多年,连山门都很少出。从前只觉得清静,可最近被阿桓闹了一闹,却忽然有些耐不下性子了。今年上元节便让我们俩把道君和佛祖都暂且搁置,去体验一下人间烟火,如何?”
兰溪长公主小时候原是活泼可爱的性子,遭遇那么大的变故之后才变得孤僻。好在这些年她清心向道,心结解开泰半,天性里的豁达偶尔也显露出来。虽然时间极少,却会让她不再像一个完全隔绝在尘世之外的人。
顾云羡闻言愣了片刻,问道:“陛下准了么?”
兰溪长公主道:“我数日前已奏禀皇兄,他准了。他也觉得,我们俩整日闷着对身子不好,语气里还十分赞同呢。不过他派了数名影卫过来,今夜会一路随行保护我们。”
顾云羡看到长公主手里拿着的确实是皇帝的亲笔回复,思忖片刻终于笑着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去这一趟吧。”
正如兰溪长公主所说,她在山上闷了四年多,实在是有些无聊了。煜都的上元佳节,是她少女时期最星光璀璨的一个夜晚,那时候是真正的快乐无忧,如今想来也忍不住留恋。
能够重新体验一回,她其实也很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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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当夜,打扮成寻常妇人的顾云羡和姬洛微一起,踏入了阔别多年的煜都城门。
为安全起见,她们此行乃是对外保密的,阿桓也被留在了西山上,由顾云羡的心腹宫人照看着。她们身边跟着几名宦侍装扮成的仆从,暗处则隐藏着皇帝精心挑选的影卫。
如果说一开始顾云羡还对这个夜游的行为心存忐忑的话,在看完皇帝的安排之后便再无任何疑虑。
他当真是布置得妥妥当当,不给她们俩留下一丝一毫的危险。
顾云羡看着他写给姬洛微的书信,忍不住想起永嘉四年,他曾亲自带她夜游煜都。那一回,他们还去了珑江池边,那里有一个卖河灯的商贩,他家的河灯上有一笔不输给任何名家的题字……
“阿嫂想去哪里看看?”姬洛微笑问,“我虽然在煜都生活了近三十年,却从来没有逛过这儿的街道,当真是一点目标都没有。”
“去珑江池吧。”顾云羡轻声道,“煜都的少女们喜欢聚在那儿放河灯,汇聚到一起如同星海一般,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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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江池边年年都是这个样子,姬洛微头回来所以看得有趣,顾云羡却没多少兴致到处欣赏,只是目光敏锐地朝那个熟悉的地方看去。
果然,那个小摊还在那里。
她朝姬洛微道:“我从前曾经在那个小摊上买过河灯,觉得十分喜欢,妹妹要不要去看看?”
姬洛微点头说好。
顾云羡与她一起走到摊前,却惊讶地发现摊主不是记忆中那个男子,反而是一个看起来俏丽爽快的女子。
“两位夫人要什么灯?尽管挑,我家的灯都是这一片最好的!”佟芸萱笑道。
兴许是换了主人吧。顾云羡这么想着,拿起河灯一看,果然看到上面没有当初那惊艳到她的字迹。
有些失落地叹口气,她微微一笑,“我们先看看吧。”
她的情绪变化虽然不大,姬洛微却察觉了,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在寻找记忆中的那笔好字,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的事情,有些怅惘罢了。”
两人各自挑了一盏灯,却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写花笺,只是走到池边把灯放了下去,不为祈愿,纯粹是凑个热闹。
河灯顺流而下,聚到一起,果然如顾云羡所说,如同璀璨星河,美不胜收。
姬洛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不免觉得新奇,立在原地打量。顾云羡虽然不感兴趣,却也没有催她,而是自顾自地四下打量。
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忽然停住。在她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玄衣,头戴黑纱箬笠,长身玉立于栏柱旁,自有一股磊落潇洒。
顾云羡定定地看着那个身影,忽然明白自己今夜为何突然想来珑江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