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节
他缓缓跪下,将横刀摘下来放在地上:“臣虽然不是在岳州起兵的时候便追随陛下的老臣,但臣对陛下从来没有改变过心意。臣无能,不能为国开疆拓土,甚至连都城都不能稳固守护。”
他低下头,额头触着冷硬的石板:“臣不是叛徒,臣没有和燕王的人有过接触!无论襄阳城这危局是解得还是解不得,臣不会苟活。”
萧铣怔住,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蹲下来扶着周放吾的肩膀说道:“是朕不该怀疑你……朕这是怎么了?你起来吧,或许是朕心里太乱了些吧。”
吱呀一声,御书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身黑袍的关小树站在门口,淡淡的看了萧铣和跪在地上的周放吾一眼。他笑了笑,抱拳垂首道:“见过陛下……我在外面实在等的有些心急,只好冒犯陛下天威。我还要出城去向我家主公复命,所以不能多做耽搁。若有得罪,请陛下见谅。”
“你无礼!”
周放吾猛的站起来,抓起横刀指着关小树训斥道。
“刀子是用来对着敌人的,只有最窝囊的人才会将刀子对准自己的心口。也只有最白痴的人,才会将刀子对准自己的朋友。”
关小树淡淡的说道。
“朋友?”
萧铣站直了身子,冷笑了一声说道:“朕与燕王,算不得朋友吧。”
“主公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关小树笑了笑,从怀里将李闲的亲笔信掏出来递给萧铣:“这句话陛下肯定明白什么意思……这是我家主公的亲笔信,请陛下过目。我就在外面等着,看完了之后陛下有什么回复还请告诉我,我好回去复命。”
“你就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
萧铣冷声问道。
“怕”
关小树点了点头道:“陛下现在还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能力……但陛下不会这样做,不是么?陛下应该知道,襄阳城里的军民挡了李世民两个月,李世民的的人马在城外死了数万。这仇恨已经结下,一旦李世民进城会做什么陛下心知肚明。而陛下若是杀我……我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但我家主公历来护短,况且,我家主公一怒,又岂是李世民之流能比得了的?”
“为陛下计,为襄阳城百姓计……”
关小树抱拳道:“请陛下仔细看一看那封信,我在外面等着。”
他转身离开,将房门拉上。
“陛下……”
周放吾怕皇帝感觉到被羞辱,垂首说道:“臣现在就出去下令,将那个无礼之人乱箭射死。”
“不必”
萧铣摇了摇,他缓步走到椅子边坐下,看着手里的书信喃喃道:“燕王麾下一小吏尚且有如此胆魄,不知道燕王其人……又是如何风采?
【第七百五十章 决战(十一)】
襄阳城这边秋风扫过脸颊已经有几分刀子割一般的冷冽,而这个时候草原上已经冷的根本就拿不出手。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已经变成了金黄颜色,风卷起来的断草能一口气飞出去几里远。裹着厚厚的皮袍,风依然能打穿进去让人瑟瑟发抖。
突厥王庭向东北二百三十里外,遍地尸骸。
主人战死,失去了灵魂一般的战马在死尸旁边来回轻踏着脚步。它垂着头不断的摩挲着已经冷硬如冰的主人,试图将其从睡梦中唤醒。它似乎不知道主人已经无法再为它梳理鬃毛,也不知道躺在地上的主人已经流尽了血液。它以为主人只是睡着了,只是累了。
等了很久,主人依然没有起来再次跃上它的脊背。
嘶鸣声响起,透着一股浓烈的悲伤。
在一座高坡上,站着一个一袭白色貂绒长裙的女子。她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娇嫩的脸被北风吹的通红。
她看着不远处便野的死尸,她的脸色却平静的出奇。
“圣女……铁勒人向后撤了四十里安营,阿史那卜卦的人马在铁勒人左翼五里驻扎,札木合的黑狼头骑兵布置在最外围,应该是在防备着咱们还会突袭。”
身材魁梧忠心耿耿的护卫站在她身边,垂着头说话。
“格楞泰,咱们损失多少人。”
她问。
“死了一万一千人左右,伤了有四千余人。阿史那重礼和武力奴的万人队几乎打没了。阿史那胜德克战没,他的万人队倒是还剩下大约九千兵力。”
“敌人呢?”
“铁勒人战死的大概有三万人,阿史那卜卦的叛军损失了大约五千,若不是黑狼头骑兵来的快,这一战咱们本来有把握灭掉敌人五个万人队!札木合的鼻子太灵敏了,就好像猎狗一样。刘将军的调虎离山之计虽然漂亮,可惜札木合太狡猾。”
身材和雄阔海不相上下的格楞泰叹了口气道:“要是札木合再晚来一个时辰,他手下这五个万人队咱们就能一口气吞下去。”
寒风中显得有些柔弱的女子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远处逐渐接近的一队骑兵:“派人选最肥美的羊给刘将军他们送过去,将俘虏的铁勒奴隶选些听话的,女人选姿色最美的也都送过去。你们要记住,没有刘将军这妙计,咱们今日不会有这场胜利。杀敌三万五千,伤敌超过万人……札木合现在只怕在摔杯子吧。”
“我明白!”
格楞泰点了点头道:“刘将军不但是勇士,他还是个智者。他是长生天给咱们突厥人送来的最好的礼物,有刘将军在,咱们不愁打不赢这一仗。”
“他不是长生天派来的。”
白衣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看向那支装备精良的汉人骑兵:“他们是中原的主人燕王李闲派来的援兵。燕王还说过,只要他剿灭了最后两个敌人,就会亲自带着最善战的勇士来帮助咱们杀光铁勒人。”
“燕王……”
格楞泰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忍不住感慨道:“我实在想不到,有一天咱们突厥人会和汉人并肩战斗。”
“仇恨是这世间最危险的东西,一直以来咱们草原人和中原人之间只有仇恨。所以互相残杀,千百年来双方战死的人化作的白骨,堆积起来比燕山还要高。仇恨是一种力量,让人的心里充满了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