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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你越顺着他,他会越糟糕,越自怜自艾。他本就时刻觉得自己很委屈,若是玉纤阿也觉得他委屈,他能自己抑郁得不行。只有时不时激他一下,他才能活过来——
外人越恨他,他越是不服输。
谁越想他死,他越是不会死。
骨子里的忤逆和反叛,一直自小就伴随着范翕。玉纤阿自然不恨他,自然不想他死,却也想让他有点儿生机,不要总是一副病歪歪的不堪重负的虚弱得足以啜泣饮泪的模样。
范翕带玉纤阿走夜路,悄悄去看望自己的兄长。范启被囚,范翕自归来洛邑,从未亲自去看过范启。他心中压力大,自觉自己一人在外,兄长却被囚,他至今不能救出兄长,分外无能。他不愿意见范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无能。
玉纤阿却觉得成亲大事,应该让范启知道。
这一路,范翕都越行越艰难,心事重重。
偏玉纤阿之前和他吵了一顿,两人在路上也互相损几句,范翕赌气,就不想跟玉纤阿剖心了。
一路躲开卫士,终到了范启被囚的府邸。范翕带玉纤阿站到墙头,靠树木的影子挡住两人的身形。玉纤阿好奇又激动,因她从不曾有过这种被人带着飞来飞去的体验。一路上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惊讶好奇。稳稳站到墙上,风吹衣袂,只觉得自己随时会摔下去。
玉纤阿手抓住范翕的衣袖,防止自己掉下去。她衣袂轻扬,眸中清亮如雨。
范翕看她依赖自己,便又有些得意。他说:“是我带你来的。我厉害吧?”
玉纤阿含笑:“是我告诉你你应该让你兄长知道你成亲的事,我若不说,你就想不起来。你病得这么糊涂,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范翕:“……”
他微恼:“我真想把你从墙头推下去!”
玉纤阿立时回头,抱住了他的腰。他一僵,她在他怀里抬目,有点儿调皮:“还想推我下去么?”
范翕俯下眼,手指揉着她脸颊上细腻的肌肤。他专注地凝视她,红着脸小声:“一会儿见了兄长,不要和我吵。你要当个贤妻良母,知道么?不要让我兄长觉得你欺负我。”
玉纤阿微笑:“我本来就没有欺负你。”
范翕心想你都气了我一晚上了,多亏我今非昔比,心脏强大。
他冷哼一声,不愿多和她计较,抱着她就向墙下跳去。长袖大纵,身形如鹤,玉纤阿这次真吓得抱紧他腰躲入他怀中,换得范翕洋洋得意,勾住她的后背不放。
二人打打闹闹,但在这座荒凉的府邸转悠时,心境便不一样了。这座府邸明明这么大,却没有一点仆从的影子。景致荒凉,有处墙倒塌,也没有重砌。夜枭凄厉叫着,二人抬头,看到乌鸦拍着翅膀在屋檐上转圈。
一切荒芜。
哪有昔日周太子风光的模样。
范翕心情沉重,微微发抖。他几次停步走不下去,几次又艰难地抬步。
到主屋前,范翕心中已经做好了各种极坏的打算。他脑海中幻觉不断,频频见到自己兄长瘦骨伶仃、躺在床上吐血、却无人照顾的凄惨模样。他想的眼圈发红,想的眼中水漾,想的心焦难耐……然而到了主屋前,他和玉纤阿立在窗外,听到了屋中的读书声。
一灯如豆,照在窗上。
范翕牵着玉纤阿悄然绕步,见到一扇窗开着。他二人凑过去,立在窗下,看到屋舍中的青年男女。
二人粗布衣裳,妆容简朴。女子蹲在地上一边洗衣,一边擦汗笑:“诗中,我最喜欢‘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这几句。想来倒和我们现在很像。”
郎君也是麻布粗衣,伏在案头写字,闻言笑道:“是因为下一句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么?那我最喜欢‘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那首了。”
蹲在地上洗衣的女郎闻言笑,她抬起脸,一张清秀面容脂粉不施,干净到极致,透出舒雅柔和的气质。女郎笑道:“原来夫君是夸我‘颜如舜华’,多谢多谢。请夫君多写几张字,明日才好让那来我们府上的小厮换了钱,我们能在年前吃顿像样的荤菜。”
那伏在案上写字的郎君,自然是周太子范启。
而自己洗衣的女郎,是祝吟。
范翕和玉纤阿立在窗前,静静看着这一幕。看他夫妻二人落魄至此,却还能谈笑自如,坦荡十分,温馨十分。
玉纤阿怔忡而望,有些出神,想着若自己和范翕感情也能这样好……那该多好。
范翕眼中看到的,却是兄长过得这么差,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连饭都吃不好……他恍惚地向后退两步,袖子扫到窗前梅花树枝上。簌簌声传入屋中,屋中的男女齐齐侧头,向窗口看来。
范启站了起来,目中闪着复杂的光。温润清朗的青年粗衣布服,看着窗外的清致青年。
万般情绪,在二人眼中流过……
良久,范启温声:“原来七郎回洛了。”
范翕低头:“我……我是回来娶玉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