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私厨，流水从假山上潺潺而落，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乌云遮蔽，桌前两人一言不发，安静之中又仿佛酝酿着什么。
    杭闵清打量对面坐着的、消失了一个多月的人。
    小姑娘一头及腰长发剪短，微微内卷的发尾在肩头轻荡，少了浓墨重彩的眼妆修饰，漂亮的眼眸清澈无辜，唇色是浅浅的粉，乖巧无害。
    曾经和她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哪怕她换了发型和打扮，杭闵清也并不觉得陌生，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她了，看了又看。
    “说吧，为什么骗我？”
    陈岁桑避开他的视线，简短解释，“奶奶生病，太缺钱了。我害怕惹上麻烦，所以就捏造了假身份。”
    她害怕惹上什么麻烦，杭闵清没问。
    “那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离开？”
    小姑娘抬头，眨了眨眼，端着乖巧无害的神情，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你总会喜欢别人的呀。”
    她说的认真，是真的打心底里这样觉得。
    杭闵清一阵头疼，酸涩苦闷，“陈岁桑，我以为我们在培养、经营感情，你却一声不吭的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心，所以不会难过？”
    他的指控太沉重，委屈和难过准确无误的传达给了陈岁桑，她手足无措，最后想到他爱上别人的梦，表情又恢复平静，“很快就会忘记的。”
    “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那倒没有，我还是希望你长命百岁的。”她又不是什么恶毒的人。
    “哈，那我谢谢你。”青筋猛跳，稳定的情绪逐渐崩塌。
    “唔，不用谢。”
    看他好像要被气的厥过去了，陈岁桑大发慈悲的换了话题，“而且你喜欢的是阿夕嘛，不是陈岁桑。”
    这个话题也没能好到哪里去，杭闵清烦躁的捏捏指节，“阿夕是你，陈岁桑也是你，有什么区别吗？”
    陈岁桑看他，“没有区别吗？阿夕漂亮、温柔、大方、体贴，而我普普通通，甚至算得上无趣。”
    男人嗤笑，“漂亮是真的，我是见色起意我也认。但是温柔体贴？在大马路上不愿意走了硬要我背她的是谁？晚上睡不着非得我现编睡前故事的是谁？一生气就把我撵去书房过夜的又是谁？还有——”
    “够了够了。”陈岁桑脸上滚烫。
    男人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大方也是真的大方，一点也不在意我，所以从来不吃醋不查岗，说是大方不如说是无情。”
    陈岁桑：“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翻旧账？”
    情绪被冷水泼灭，杭闵清沉默，喝了口茶，硬邦邦道，“不是。”
    他叹气，肩膀塌了下去，“没有人能二十四小时演另一个人的，宝贝，阿夕就是陈岁桑，都是你。”
    男人看着她，黑眸深情，眉眼几分低落，神情难掩疲倦，“你真的一点也不想我？”
    心跳漏了一拍，难以言说的心悸传递到大脑，陈岁桑莫名感到难过，张张嘴要说什么，又被男人打断。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证明我的感情。”他自嘲一笑，“我确实一直是这样，随心而为，又容易变心。但是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和以前任何一段感情都不一样。她们主动分手我不会挽留，但你离开我只想把你找回来。”
    但你以后会有更喜欢的人，你会对她更特别。陈岁桑想要这样说，但直觉说出来会让他很伤心，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男人把她的沉默当成了不信任，“算了，都是我自己活该，很晚了，先吃饭吧。”
    热腾腾的菜一道道摆上桌，都是她喜欢的。
    陈岁桑挑出菜里潜藏的一根香菜。
    杭闵清冷不丁道：“至少不爱吃香菜是真的。”
    陈岁桑：……
    吃过饭后杭闵清把她送回学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得温柔，态度放松，问她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平时在学校做什么，和同学关系怎么样。
    陈岁桑放松下来的同时又无端滋生愧疚。
    到门口时，车停在路边，杭闵清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她，“我这段日子都没睡好，一直很想你，担心你过得不好，可以抱一下吗？”
    外面路灯的光透过玻璃落在男人脸上，柔和了硬朗的轮廓，添了几分脆弱。
    在美色的加持下，被那双温和沉郁的眼看着，内疚狂草般生长，如潮水一般拍打摇摇欲坠的防线，陈岁桑抬眸，微微张开手臂，男人倾身抱住了她，紧紧相拥。
    像是缺少的一块终于回来了，杭闵清闭上眼，蹭她发丝，心软的不可思议。
    “这么乖，为什么不肯再和我在一起？我真的那么难让你相信吗？”
    陈岁桑没有给他答案。
    看着她走进学校大门，杭闵清脸上的脆弱神情尽数收敛，黑眸闪过不明意味，想到下午他大哥特意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哦对了，你嫂子今天看见你女朋友的照片，说是这段时间经常在单位看见她。”
    他大嫂是心理咨询师。
    但今晚小姑娘没说起这回事。
    他看得出来，她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一直在动摇，但她又在害怕着什么，所以抗拒他。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除了不相信他会对她动真心，恐怕还有些别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发动车子，杭闵清抿抿唇，长睫安静落下。
    也许那个她哭泣的梦，不仅仅是梦。
    *
    “怎么出去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回来就闷闷不乐了？”室友A问陈岁桑。
    洗了澡换上睡衣的陈岁桑趴在床上，闻言从上床探头，“你们会开始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吗？”
    咨询师说过，可以尝试和朋友谈心——唔，室友们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了。
    “什么叫结果？结婚吗？”敷面膜的室友B转过头，“这年头谁想结婚啊？”
    “不是，是他会喜欢上别人。”
    “你怎么知道他会喜欢上别人？你不会遇到什么渣男了吧？！”室友A震惊害怕。
    陈岁桑低下头，闷在被子里，“也……不算渣男，很难形容他。”
    三个室友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围在她床边，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陈岁桑只好坐起来，“他有过很多女朋友，律师、医生、企业高管，甚至有演员、歌手，他对每一任女朋友都很好，前女友提起他，都说和他在一起很快乐，感情甜蜜。”
    说着她觉得有些酸酸的，忽略后继续道，“但是每一段感情都不长久，他的爱来得快也去得快——虽然分手也都是和平分手。”
    室友B冷静猜测，“所以他现在在追你，而你觉得他不是个会定下来的人，你们的感情不会长久，所以纠结要不要答应他？”
    室友C拍拍面膜：“你喜欢他吗？听起来跟他在一起不亏啊，喜欢就在一起呗，至少能得到正面的情绪价值，不像有些男的……啧，不提了。”
    室友A：“你是不是怕分手后自己难过啊？”
    “好像是。”陈岁桑想了想，“我现在还没有特别喜欢他，如果在一起久了，我肯定会更喜欢他，到时候他喜欢上别人……想想就好难受。”
    室友A：“你今晚就是跟他一起出去的？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开心了？”
    陈岁桑摇头，“我拒绝——用沉默抗拒的态度拒绝了他，他表现的很难过，我觉得他有点装的成分在里面，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心里闷闷的。”
    虽然作为阿夕谈过几个“男朋友”，但都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她对他们也没什么感觉，只有在杭闵清这里体会到了百感交织的复杂心情，一时开心一时忧愁。
    室友C：“听起来你还挺了解他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陈岁桑老老实实的算了下，“八九个月了。”
    室友C：“我个人觉得呢，你不用太担心，如果实在喜欢就在一起吧，说不定你们不会分手呢？就算分手了，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要人命，难过也就是一时的事情，生活要继续，总会过去的。”
    室友A：“说起来容易，哪儿那么轻易能够下定决心。”
    室友B：“遇事不决，一个字——拖，说的好听点就是顺其自然，说不定他很快就放弃了？又说不定他会在某个点打动你，让你有勇气答应他。”
    陈岁桑抱着被子点点头，对对，说不定杭闵清明天就放弃了呢！
    说不定会放弃的杭闵清发来了消息。
    【杭闵清：刚到家，你睡了吗？】
    陈岁桑叹气，回了没有两个字。
    不回复会被消息轰炸，她已经尝试过了。
    【杭闵清：家里冷清清的。】
    【杭闵清：不如养只宠物吧，之前我们也讨论过，你说你更喜欢猫。】
    【杭闵清：想养什么猫？】
    【杭闵清：你回消息好慢，不想跟我聊天吗？】
    【杭闵清：[小猫委屈]】
    怎么分手后杭闵清更粘人了呢？
    陈岁桑苦恼，陈岁桑不解。
    看见陈岁桑趴在床边回消息不自觉露出的笑，室友C对室友A摇摇头，“我猜她很快就要脱单了。”
    “现在还没有特别喜欢他”？骗骗自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