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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之前已经见过长说,可真正见到她,与她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她却依旧完全愣住了,比之之前几次或擦肩而过、或遥望中的她,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她,才是真真切切地让她心痛如绞。
她一直都记得,十年前陪伴着她的长说是顾氏培养的暗卫,冰冷、不近人情,直到在她身边的时日久了,才透露出本真,爱笑,又有一些腼腆;
她也记得一月多以前,刚醒来时,擦肩而过看见的长说虽是容颜不复往昔,连笑容也不再了,可却是英姿飒爽的,又何曾如同此时这般,分明威严冷冽,可眉眼间却满是小心忐忑,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她轻轻扯起唇角,语调一如十年前:“长说——”
长说一直沉重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虞归晏开口那一霎那平静沉淀,所有的彷徨怀疑也在顷刻间消散无踪,犹如一粒炙热滚烫的火种滚入沉睡百年的火山,那沉寂多时的火山看似平静无声,实则百般伤口纵横交织,千种岩浆滚炙来回。
横亘十余载的悔恨绝望汇聚在这一刻,却只道得出一句:“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虞归晏轻抚着长说已是染了风霜的发鬓间,久久无法言语,直到一滴滚烫的泪灼伤了她的手背,她方才如同大梦初醒,手足无措地取了锦帕为长说试去泪痕:“我回来了,至少我回来了,不是吗?”
她决然跳下静心湖时只想寻个解脱,从未想过还会回到大秦。可此刻,她却无比庆幸她回来了,至少,她还有弥补闻祁与长说的机会。
若说上一世她没后悔过爱顾玄镜,可她却无比后悔以那般决绝的方式伤了闻祁与长说。
虞归晏惨然一笑,不该的。
恍然间,略带薄茧的温热触及肌肤,她怔怔抬了眼。
玄衣少年矮身蹲在她左侧,温热的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眼角泪痕。见虞归晏望过来,顾闻祁温和地笑:“母妃不要自责,我和姑姑从未恨过母妃。”
闻得顾闻祁的声音,长说骤然缓了神,才惊觉虞归晏竟在跟着她一起哭。她转泣为喜,又忆及方才所见,急急引开了话头:“奴婢方才瞧见娘娘在试喜服?”
长说的语调是疑惑且不解的。
室内其余两人却是有片刻的微滞,顾闻祁是不想提及此事,虞归晏却是不知从何开口。犹豫良久,她到底还是捋了思绪:“是。”
她道:“与齐王世子的婚事,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顾闻祁的目光一直落在虞归晏脸上,见她提起这桩亲事时没有半分排斥与不愿,不知为何忽觉心间钝钝地痛,不重,却是不止不息地拉锯着,叫他茫然无措。
他眼底不可遏制地染上点点猩红,声音也不觉紧绷:“母妃若是不愿,我会想办法摆平这桩婚事的。”
虞归晏没察觉到顾闻祁的异常,只以为他是在为她担忧:“我没有不愿,齐王世子也并未逼迫于我,只是我如今这种受制于人的身份,总归是要嫁人的,与其退了婚事再次被乔尚书待价而沽,能嫁与齐王世子,已算得上是万幸。”
她下意识地如同往常一般轻抚了他的头:“闻祁不必替我忧心。”
“若是母妃愿意,我——”
话到嘴边,顾闻祁却是突然愣住了。
母妃愿意的话,他能做什么呢?
突兀盘旋在脑海中的话,在他止住的那一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却,他怎么也想不起方才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
母妃如今是未出阁的闺阁女子,便如同母妃所说,她不可能不嫁人,也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边。虽然与闻清潇接触不深,可他却也清楚,比起顾玄镜,闻清潇一定会是一个好的夫君,他会照顾好母妃。母妃也明显对闻清潇有意,这该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婚事。
可不知为何,他却欢喜不起来。
虞归晏疑惑地看向顾闻祁,笑道:“我愿意的话,闻祁要送我什么吗?”
顾闻祁怔怔许久,终究记不起自己方才想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何不欢喜。良久,他偏了头轻靠在虞归晏膝上,嗅着她身上浅淡的竹香,才觉得心间的惶惑不安轻了些:“母妃出嫁时,我定会送上我之所有。”
须臾,他又如同反悔了一般,紧紧抱住虞归晏:“可我舍不得母妃。”
两人这般亲近习惯了,曾经的顾闻祁也喜欢靠在虞归晏怀里,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她身边。
虽是十年过去,可于虞归晏来说,她的记忆其实到底还是停留在十年之前,顾闻祁还是孩子的那个时候。如今顾闻祁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头靠在她的腿上,双手更是习惯性地环抱住了她的腰身,她也并未察觉到异常。
其实连顾闻祁也并没有半分觉得不妥,他习惯性地顺从着自己的心意亲近于她,想要一直在她身边。
一侧的长说看着这一幕,却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不自觉间,她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世子不该唤小姐为‘母妃’了。”
长说突然的出声,令两人齐齐一愣。